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姜姒虐渣攻略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說漏嘴 文 / 時鏡

    今日傅臣在屋裡坐了很久才離開,也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傅淵到底跟他說了什麼。

    只是在傅臣走後,傅淵卻尋思了起來,又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微微搖了搖頭。

    兒女情長,終歸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他是多疑的性子,這才是主宰江山帝王之才。

    傅淵落下一子,便叫人去請侯夫人來下棋。

    姜姒這會兒也回了前面,侯夫人也入了席,正跟高家的母女兩個說話,渾然沒把旁人給放在眼底。想來高雨才是她最中意的兒媳了,眾人都冷眼瞧著今日姜姒素淨的打扮,只覺得礙眼。

    有時候是弄巧成拙,侯夫人故意推遲了時間給姜姒下帖子,反而成全了姜姒。

    現在裡裡外外多少雙眼睛看著,大夥兒都是濃妝艷抹,偏偏姜姒這一身衣裳那個家常那個溫婉,彷彿眾人當成是大事的一件事,在她眼底又多微不足道一般。

    遠遠地看去,姜姒就是萬紅叢中一點綠,不知多少人注意到了她。

    今日來的這些人裡,家中多半都是有後輩的,平日裡就藉著這些機會想看人家,陡然瞧見姜姒,早有不少人往心裡記了。

    眼瞧著寧南侯夫人竟然對姜四姑娘這裡不冷不熱,就有那些個膽子稍大一些的過來跟周氏搭話。

    周氏雖不滿侯夫人的做派,可想著若這一門親事不成,倒也有別的法子,所以便沒拒絕,反倒是平和地跟眾人聊了起來。

    只是礙於傅臣的面子在這裡,眾人話不好說得太露骨,相互之間暗示一二倒是真的。

    有人上趕著相看,自然也有人看不慣姜姒,不過個小丫頭,竟迷得傅臣神魂顛倒非她不娶,可見不是什麼好人,又因為她早先與傅臣種種流言不少,也有一些矜持的貴婦冷眼瞧著,面含譏諷。

    人情百態,小小的一樁宴會尚且能現,更不用說是在那變幻莫測的朝堂之中了。

    姜姒不過是這狂風巨浪之中的一隻小船。

    她埋頭飲了桂花釀,便聽見一個刺耳的聲音:「侯夫人不是更中意高家小姐嗎?幹什麼這樣抬舉她,生得再好看有什麼用,還不是要敗在德行和家世上。男子挑女子和女子挑女子的目光可是不一樣的。」

    一聽就知道是諷刺姜姒的。

    姜姒垂了眼,竟就這麼淡淡地回視了過去。

    背後說人長短還有這樣囂張的,真以為她姜姒軟柿子好欺負不成?

    大多數姑娘家聽見這樣的話,早就羞紅了臉,埋著頭不敢說話了,要麼就是衝上去跟兩個人對視,可這樣冷冷淡淡一眼掃過來的姜姒,卻讓人打心底裡發寒。

    那背後說人的兩個年輕姑娘,看著也只是清秀,大約是沒想到姜姒會忽然之間轉過頭來,倒被她嚇了一跳。

    其中一個色厲內荏地回視姜姒,似乎覺得自己不怕她。

    「哎,你幹什麼拉我?她看咱們,咱們就不能看她了嗎?」

    話雖然這樣喊著,可她的聲音畢竟小了下去。

    理虧的又不是姜姒,背後說人長短的也不是她自己,現在她回視過去,兩個人支撐了一會兒,便越發地心虛,終於還是忐忑地離了席。

    這一幕雖然淡靜,可還是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

    姜姒行的端做得正,也懶得跟旁人說什麼。

    眾人只覺得這姜四姑娘光明正大地把人給看走了,反而是那兩個小家子氣,說長道短太沒大家風度。

    侯夫人眼見著這一幕,眉頭皺了起來,卻是心裡冷笑,看這樣子也是個心氣兒不低的厲害角兒,如今是困囿於姜家,沒那個地兒給她施展,若給她挪了地方,怕也是個厲害角色。

    她的兒子,怎麼能看上這樣一個表裡不一的女人?

    侯夫人正待要說什麼,那邊就有人來傳,說是侯爺請她去下棋。

    眼底劃過幾分厭惡,侯夫人有些不情願,可想想還是直接去了,與眾人告了個失陪便離席走人。

    她一走,賓客們便更隨和了。

    這會兒也沒人上來跟姜姒這裡找茬兒,不過姜姒沒待多久就累了。

    在頭一波有客人開始走之後,周氏便也與人一起走了,後面還有不少人候著,不過那也與他們無關了。

    車上,周氏忍不住開始抹眼淚,道:「原以為侯府是個好地方,至少公婆都喜歡著你,如今見了侯夫人,卻沒想她竟然變了。往日裡見著雖也扎人,可和和氣氣的,今兒她這態度,分明太冷淡。若你嫁進去,還不知被磋磨成什麼樣……」

    自古夫妻之情難,婆媳之間的關係更難處。

    女兒嫁人,一般來說是要嫁個好男人,可婆婆也是要挑,若遇見個厲害的,誰知道要用一個「孝」字把女兒磋磨成什麼樣呢。

    姜姒見她哭,便歎氣給她抹淚,淡笑道:「娘,我都還沒哭呢,您哭個什麼勁兒?」

    她如今竟然生出一種破罐子頗摔的感覺來,心結解不開,她完全無法從傅臣這裡走出來……

    明明那麼愛她,可是最後……

    她也該罵自己一句犯賤了。

    溫聲安慰著周氏,姜姒情緒也有些低落起來,約莫是想了想自己若真嫁到寧南侯府之

    後的日子。

    這樣一個怎麼看自己都不順眼的婆婆,若傅臣能解決了還好,若不能解決,她又能怎樣?

    說到底,還是看傅臣。

    馬車車轱轆碾過了京城的大道上,不一會兒便到了萬和齋前面。

    萬和齋內,謝銀瓶剛剛出來,就瞧見了姜府的車駕過來,猜著今日寧南侯府有宴會,這會兒她們怎麼回來得這樣早?

    謝銀瓶是何等冰雪剔透的性子?她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

    在謝方知身邊,謝銀瓶的消息可要靈通得多,他們家教女兒也是落落大方,從來跟男兒沒什麼區別,由此才有謝銀瓶這樣得體的人兒出現。現下她略忖度一下,便吩咐自己身邊的丫鬟,道:「我聽說四姑娘素來識香,今兒我挑香料,你且去那邊馬車請了四姑娘來。」

    跑腿兒的去得快,姜府的馬車本就在鬧市之中慢慢行走,聽見人來報說謝銀瓶請,周氏便連忙叫停了馬。

    「是謝家姑娘?」

    「正是呢,方纔我家姑娘瞧著夫人與四姑娘的車從這裡過去,說請四姑娘去辨識香料。」

    外頭人伶俐地應了一聲。

    姜姒聽見是謝銀瓶,唇角便微微地彎起來。

    周氏見了,心道姒兒有這麼個朋友,才是快慰之事。她於是道:「你與謝家姑娘交好,與她走動走動,緩解緩解你心中乏悶也好。另一則,你的親事,你爹雖是極力想要你去寧南侯府,可我見你也得老太爺的喜歡,若你不願意了,還……」

    「我省得。娘,放心便好。」

    姜姒點頭笑了笑。

    周氏這才歎了一口氣,看姜姒下了車,與那邊謝銀瓶走到了一起。

    車駕自然是先行離開了,不過周氏也留下了幾個人給姜姒使喚。

    謝銀瓶出來也帶著人,天子腳下倒也不怕發生什麼。

    方見到姜姒,謝銀瓶便察覺了她眼底的那幾分怪異的愁態:「今日一瞧姒兒,我便高興不起來了。」

    「怎麼了?」

    姜姒笑了一聲,問道。

    謝銀瓶挽著她手進了萬和齋,萬和齋老闆見謝銀瓶去而復返,還以為香料有什麼問題,不過一轉眼又來了個姜姒,掌櫃的頓時閉了嘴。

    姜姒與謝銀瓶一道看香,便聽她回答自己方纔的話道:「就是覺得姒兒不高興,所以我瞧著也不高興了。今兒是寧南侯府賞花宴吧?想必是侯夫人又鬧了什麼。」

    「這你也知道?」

    姜姒有些沒想到。

    謝銀瓶笑:「我是我們謝家第二聰明人。」

    謝乙自取字為「乙」,他妹妹卻說她自己是「第二聰明人」,這兩兄妹都是頂頂有意思的人。

    正是因為謝乙取字為「乙」,所以謝銀瓶只能屈居第二,而謝方知反而是謝家最聰明的那個。

    不過……

    姜姒忽然問道:「那謝相呢?」

    「唔……」謝銀瓶似乎忽然被問住了,她思索了一會兒才道,「謝相大人是我們家最愚蠢的人。」

    這怎麼可能?

    姜姒心念一轉,便道:「大智若愚?」

    謝銀瓶一下笑出聲來,目光盈盈地抬眼看她,一雙晶亮的眼眸裡透著的全是真誠,不由感歎了一句:「我爹若見了姒兒你,怕是要把你當心肝兒地捧著,親女兒一樣地待著,難得有你這樣誇他的。我娘天天說我爹蠢呢……」

    姜姒沒當一回事,只笑道:「謝相這樣的人,怎麼會簡單?我自不會信你的。」

    謝銀瓶聽了,由是一聲哀歎:「真虧得你沒生在我們家,否則我們一屋子都要眼紅你了。」

    「為什麼?」

    姜姒還真不明白謝家人了。

    謝銀瓶解釋道:「我爹最能犯蠢,不然怎麼能娶了我娘?我的意思也不是我娘蠢,我娘就是不大能認人。這倆啊,往一堆湊的。姒兒說話這嘴巴跟抹了蜜一樣,我爹聽了能不高興嗎?若你是我們家的,誰知道會怎樣?」

    這話若跟前面的連起來聽,倒聽不出什麼端倪來。

    只是單獨挑出某一句來,便顯得有些曖昧。

    姜姒也只是心頭微微動了一下,就再也沒多想,與謝銀瓶一塊挑香去了。

    謝銀瓶又接上之前的話,問侯夫人的事。

    「這樣的火坑,也虧得你兩眼都瞎了往裡面跳,我哥跟傅臣太熟,從來警告著我,少跟傅家來來往往。我若是你,寧嫁給鄉野村夫,也不嫁入那金玉滿堂深宅門。」

    這是謝銀瓶的真心話。

    可天底下又有幾個謝銀瓶呢?

    姜姒心底一時感傷起來,對她真是羨慕得厲害,只覺得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率性灑脫的姑娘家了。

    謝銀瓶早已經及笄,可愛往哪裡走動就往哪裡走動,天底下誰人敢說她有什麼不好?只因為她出身謝家,從來光風霽月,叫人半點微詞也生不出,即便是嫉妒她才華如顧芝者,憋著想半個時辰,也未必能挑出謝銀瓶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說到底,都是些無關痛癢小事。

    只是不知道,這樣通透的人,往後到底往哪裡嫁了。

    姜姒與謝銀瓶完全不一樣,她知道自己內心又多陰暗,走的就是極端的路子,也沒謝銀瓶這樣放得開。

    當下她沒說話,挑完了東西便與謝銀瓶一道出去。

    謝銀瓶知道方才一句戳中她心事,卻無半分遮掩道:「我看得出你似乎有什麼心結,我雖不明白你怎麼忽然作了這樣的決定,可若你選了便走下去。只是若有個什麼閃失,還是早作準備為好。」

    聽見謝銀瓶這一句,姜姒也知道她是知道傅家那些事的了。

    不過謝銀瓶卻與謝方知一樣的說法:「傅世子與別人不同,你捨不下也是尋常事。姜閣老乃是元老,姒兒若有個什麼煩惱處,不妨去問問他?你堂兄也是個萬里挑一的好人選,總歸能找到個出主意的人。尋常女兒家心思算計難與朝堂裡混的人比肩,往後耳濡目染多了,便能漸漸出來。我倒也寧願姒兒能嫁個好人家,平平安安地一生。」

    至少傅臣的用情,謝銀瓶也是看在眼底的。

    她曾勸過自家兄長放手,可謝方知似乎不願。

    到如今,她也不能對姒兒說這些,只盼著傅臣能不負她。

    姜姒心思從來藏得很深,尋常人不知,可若能看出來的,又有幾個不生出憐惜之心?

    只是姜姒自己不憐憫自己,她聽了,只垂了眼,一笑,道:「借你吉言。」

    心裡暗歎,謝銀瓶也不能說什麼了,與姜姒出來,便要著人送她回去。

    只是姜姒在經過巷子口的時候,便忽然喊道:「停車。」

    紅玉一下就認出來,這是昨兒才來過的地方,也就是了緣那院落所在的小巷:「四姑娘停下來做什麼?」

    姜姒也愣住了,她停下來做什麼?

    只是……

    只是……

    不知不覺就想起了那個被她起名為化凡的孩子……

    不,她應該最厭惡小孩子的。

    想要硬下心腸來,可姜姒又忍不住動搖起來,反正不是自己的孩子,看一眼就看一眼吧。

    況這個孩子又不跟茗哥兒一樣討厭她,她這樣保護不好自己孩子的母親……

    那一瞬,姜姒真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著,臉色都白了。

    八珍嚇住了:「四姑娘您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咱們下來歇歇吧!」

    外頭的車伕是謝家的,這會兒聽見人不對,忙問道:「四姑娘沒事兒吧?」

    姜姒只是忽然想起那一日的痛來。

    她按住自己腹部,手指蜷曲得厲害,骨節泛白,打著哆嗦。

    可她知道,她的身體一點也不疼。

    姜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車來的,只知道自己的指甲在木框上頭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她看見了那簡單的一扇門,又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不知不覺間就站了一會兒,謝方知似乎方從裡面交代了什麼事,便皺著眉出來,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外頭的姜姒。

    這巷子還比較深,外頭有馬車擋著,外面人也看不見。

    紅玉八珍都被姜姒嚇著了,見到謝方知來,反而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兒:「謝大公子,我們姑娘她、她……」

    「四姑娘?」

    謝方知根本懶得搭理這倆丫鬟,上來便問姜姒。

    姜姒只是恍惚了許久罷了,她正感覺這一世的路與上一世的路重疊了起來,前面是重重的迷障。

    聽見聲音,姜姒一抬頭,看見謝方知,便下意識地藏了情緒,道:「謝大公子,我只是路過這裡……」

    一看見後面是謝府的馬車,還是謝銀瓶坐的那一輛,謝方知便知她見過了謝銀瓶,又問道:「今日不是寧南侯府賞花會嗎?你怎的……」

    「與傅臣說了一會兒話,也知道些消息,不過他還在想旁的事。我該走了……」她一轉身就想要離開。

    謝方知見她整個人都顯得憔悴恍惚,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有。」

    姜姒什麼也不想說,另外……

    「謝大公子你逾矩了。」

    她指的是謝方知握著她的手。

    紅玉八珍兩個已經驚呆了,謝方知抬眼冰寒地一掃:「你們兩個一邊去。」

    姜姒不耐煩起來:「你使喚我丫鬟幹什麼?」

    「是傅臣?他對你怎麼了?」

    謝方知下意識就想到這個上面去了。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姜姒解釋都解釋不通,她也不能跟謝方知說她上一世也曾是有身孕的人,對那個孩子抱有太大的期待,以至於最後慘不忍睹。眼底一層一層的森冷全冒了出來,像是浮出水面的氣泡,姜姒冷聲道:「他對我怎樣與你何干?」

    「……」

    謝方知一下沒了聲音。

    他似乎被她刺了一下,喉結上下動了動,握著她手的手掌也有些僵硬起來。

    是啊。

    她跟他又什麼干係?

    謝方知難受得剜心一樣,他甚至恨不能此刻依舊是萬箭穿心,他沒有再來這樣一遭,眼見著這蠢女人對傅臣舊情未了火坑一個接一個地跳,說到底就是心結解不開!

    壓抑樂得許久,謝方知終於忍無可忍,他朝著外頭喊道:「阿東阿南把這兩個丫頭拉走!」

    外頭立刻進來了兩個男人,上來就把紅玉八珍拉走了,姜姒簡直愕然,回看謝方知:「你到底想幹什麼?」

    「這話不該我問你嗎?!」

    謝方知氣勢洶洶地站在那裡,那眼神甚至比姜姒眼底透出的戾氣更重,接著就是他一字比一字更深的數落。

    「傅臣對你好,你心動,他是你青梅竹馬,你應該的。他府裡一堆的破爛事兒,你煩心,但是你也相信他能處理好,他還是你青梅竹馬,你應該的。可在江山社稷與一個女人面前,他選擇的永遠不是你!姜姒,你個蠢女人,給我聽好了,你敢嫁他,我就敢搶親!」

    天底下從沒聽過這樣霸道的話。

    姜姒今天的情緒也不大對,她恨不能提了巴掌給謝方知摑臉上去:「我就是不死心,就是不甘心,我就是還有心結打不開!死我也要死個明白!他不曾有任何對不起我之處……」

    「那是你蠢!「

    謝方知沒等她說完,就直接劈頭蓋臉給她罵了過去:「你也不想想,他若真在乎你,會因為手下要做的大事秘行山東而不顧與你成婚的吉日?還找了替身跟你成婚!你也不想想,事後姜謝兩家被如何出賣如何打壓如何崩毀!你也不想想,他若真愛你,愛屋及烏,又怎會連你一星半點的髒污都容不下?他愛你,不假,他更愛他自己!這男人,你打算留著過年嗎?!」

    朝著姜姒一通罵完,謝方知終於舒坦了,舒坦極了。

    他心道姜姒總該被他罵醒了吧,愜意地舒了一口氣,然後一垂眼,謝方知就等著看這小女人哭哭啼啼上來抱大腿,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什麼的,然後他再語重心長告訴她,傅臣真不是你良配。

    可是,他一轉眼,只看見姜姒那種眼神……

    等等——

    他剛才好像,說漏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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