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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六章 蕭化凡 文 / 時鏡

    「有何不可?」

    謝方知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兩個人已經上了走廊。

    了緣才生產完不久,最近姜姒就沒來看過了緣,無緣無故不往這邊走,腦子裡想著給蕭縱的兒子起名,又覺得了緣找自己的事情比較奇怪,她先問了一句:「你信中說,了緣找我,我與她素來沒什麼交集,她找我作甚?」

    「……唔,興許只是因為你是她孩子的救命恩人吧。」

    謝方知似乎也不知道,推測了一句。

    姜姒自然沒懷疑他什麼,上了台階才進了屋。

    走在後頭的謝方知抬了手指一按自己眉心,低笑了一聲,心想她現在已經將自己當做一個好人,一個能交心的人,這也未必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屋內有小孩子咿咿呀呀的聲音,了緣就臥在榻上,逗弄著剛剛生下才睜開眼睛的孩子,看見姜姒進來,唇邊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她看了謝方知一眼,才撐起了身體,道:「四姑娘來了,快請坐吧。」

    婢女搬來了繡墩,姜姒就坐在上頭,抬眼一看了緣,也看見了了緣生下的孩子,笑容淺淺:「這孩子看上去倒是好,什麼時候的?」

    「昨日申時的。」

    了緣現在已經蓄髮,雖不很長,可女兒家的柔美一下就出來了,再也看不出那淨雪庵小尼姑的樣子,現在看這個樣貌,果真極好。蕭縱的眼光也不錯,尼姑庵裡都能找到這樣的美人做消遣。

    姜姒道:「還沒起名吧?」

    「正是還沒起,原這孩子是要他父親給起名的,可……」了緣黯然垂首,不過轉眼又抬起頭來,掛著笑,道,「了緣想請謝大公子給孩子取個好名字,這是要陪他一輩子的。」

    謝方知自然地站在姜姒的身後,聞言道:「要給這孩子起名可難,我是苦無頭緒,倒是四姑娘也在這裡,不如叫四姑娘為這孩子起一個。」

    他倒是一點也不避諱。

    姜姒看向了了緣,果然看見了緣眼底劃過幾分難以言喻的隱忍與壓抑,似乎不大喜歡謝方知這句話。

    看上去,了緣也不像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謝方知要給一個孩子起名更不可能想不出來,如今這兩個人有一點意思。不過她一個外人,夾在中間算什麼意思?只有這了緣,似乎很奇怪。不過略略一想,姜姒也就明白了。

    她道:「我才疏學淺,能起什麼好名字?」

    了緣彎唇一笑,道:「四姑娘既然這樣說……」

    「四姑娘何必這樣自謙?明人不說暗話,四姑娘才華,京城裡都有風聞,到如今,莫非是怕惹上麻煩,所以推脫不成?」謝方知隨口截斷了了緣的話,渾然沒看見了緣臉色一白,又或者視而不見。

    姜姒這時候倒是可憐起了了緣,明擺著了緣是對謝方知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意思,可謝方知這人說多情也多情,說無情也無情,竟然置之不理。

    想來,這了緣乃是蕭縱的女人,謝方知論理論情都不該碰。

    這樣算的話,謝方知不是拎不清。

    心裡自己有了一番計較,姜姒便道:「既然謝公子這樣說了,我倒不好拒絕,只是了緣姑娘不介意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笑著,像是很在意了緣想什麼一樣。

    現在謝方知在這裡,了緣即便是心裡有意見,能說嗎?她低下頭,輕聲細語道:「能得四姑娘起名,也是這個孩子的福氣,聽說四姑娘乃是天下至福之人呢。」

    至福之人?

    姜姒一下就想起了傅臣,臉上笑容有些淡。

    她起了身,問謝方知道:「可有筆墨?」

    旁邊就有桌案,謝方知上去挽了袖子,親自給姜姒研墨,道:「四姑娘這是有主意了?」

    能得謝方知親手研墨之人,整個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個來,姜姒心情一下好了不少,她回頭看了那孩子一眼,便提了筆,筆尖舔飽了墨,才落了字。

    謝方知看見她的字,便是眉頭一挑,不過在看見那名字的時候,卻是微微訝異。

    「這名……」

    「不好嗎?」

    姜姒擱筆,抬首問他。

    謝方知搖頭,道:「並非不好,只是太好,謝某倒是沒想出這樣好的名字來。」

    了緣還半躺在床上,聽見他們二人在屏風邊說話,卻不知是起了個什麼名字。

    她一想到姜姒,心底便有些怨懟之意,開口時卻還輕聲細語:「是什麼名兒?」

    謝方知聞言,將桌面上那一張紙起出來,叫人遞給了了緣看。

    了緣一看,卻是心頭微怔:「……化凡?」

    蕭化凡。

    怎麼不是個好名字呢?

    姜姒這名字起得有意思極了,謝方知隱隱竟覺得她與自己果真同道之人。

    謝方知自己的名乃是謝江山起的,不過他的字,卻是京城裡人人傳揚的,單字一個「乙」,不可謂不離經叛道。只是這一個「乙」字學問可大,甲為第一,乙為第二,取字為「乙」便是藏拙,便是中庸,便是不出風頭,韜光養晦。這「乙」字,也時時刻刻提點著他自己,他並非那個「甲」。

    當初在薛家口的客棧裡,姜姒說「他

    怎不叫謝甲」這一句的時候,謝方知便知姜姒已經看透了他這名字的意思。

    不過如今姜姒起的這個名,似乎更有意思。

    了緣生下的這孩子,可是皇家的血脈。

    天潢貴胄,名為化凡。

    謝方知看著姜姒,姜姒卻只瞧了他一眼,就垂下了眼簾,而後來到了緣的面前,道:「這名字,了緣若不喜歡,回頭換掉便是。」

    「不,這個名字很好……」

    了緣笑得有些難看,她其實不喜歡這個名字,這孩子本是皇家血脈,又怎麼能叫做化凡?這姜姒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怎麼看也不像是無心之失,分明算計好了。只是謝方知都說這個名字好,她也只能忍氣吞聲了。

    「四姑娘起的名字,哪裡有不好的?」

    現在姜姒也看出來了,了緣果然是不高興。

    按理說,一個出過家的人,對這名字應該很喜歡才是,沒想到一轉眼還甩臉子了?

    雖然沒表現出來,可姜姒又不是瞎子,不過她自個兒覺得這名字不錯,於是道:「孩子是在睡覺嗎?」

    「約莫是睡著了,剛才還醒著呢……」了緣將孩子朝著姜姒那邊抱了一下,笑道,「四姑娘為他起了名,也抱抱他吧。」

    姜姒眼簾掀起來看她,又看了看小化凡,巴掌大的小臉一團,跟茗哥兒剛生下來的時候差不多。

    她原是想拒絕的,可也太露端倪,只接過來抱住。

    只是她沒想到,剛剛抱著孩子,這小子竟然就睜開了眼睛,似乎知道自己換了一個懷抱。

    這孩子生下來就是睜著眼的,兩隻眼珠子烏溜溜的,盯著姜姒,一眨眼也不眨。

    姜姒還是頭一次抱著孩子不會哭的,饒是她心裡有一種對孩子的恐懼與說不出的傷懷,如今見了他也不由得生出幾分喜歡來。

    興許是他血脈之中的天性,造就了這般的鎮定,只看著姜姒,一副什麼也不怕的樣子。

    姜姒不知道,謝方知卻是知道的,這孩子一開始連奶娘都不能抱,一換懷抱就哭,到了姜姒這裡卻變得乖乖巧巧,倒也是奇了。

    心裡一動,謝方知便開口道:「在旁人懷裡都不乖巧,鬧著要哭,四姑娘一抱倒聽了話。」

    這樣的話,落在了緣的口中格外不是滋味。

    她什麼也沒有,如今也只有這個孩子,他是自己的依仗,看著孩子依賴自己,了緣心裡很是滿足,可沒想到現在孩子到了姜姒的懷裡,竟然不鬧了。孩子的名字是她起的,現在孩子到了他懷裡也不鬧,了緣頓時有一種姜姒奪走了自己一切的感覺。

    她不喜歡姜姒,一點也不喜歡。

    「這孩子眼睛頗有靈氣,我也是詫異,竟然一點也不怕我……」

    想起之前家裡的茗哥兒,她一抱就哭,久而久之就不抱了,甚至在孩子厭惡姜姒的時候,姜姒心裡也有許多稀奇古怪的念頭。現在看了蕭化凡,她竟出奇地平靜,彷彿她知道這孩子應該不厭惡自己。

    感覺太過難以言喻,讓姜姒也分不明自己的內心了。

    她將孩子遞回給了了緣,道:「你產後該多休息,月子裡注意些身體。我也不多留,但願你們都好好的吧。」

    了緣伸手接過了孩子,沒想到蕭化凡竟然一轉眼就哭了起來,那聲音頗大,眼睛還看著姜姒。

    姜姒心底嗤笑了一聲,倒是沒想到自己這麼有孩子緣。

    眼見著了緣手忙腳亂,旁邊的丫鬟也跟著上來哄著孩子,屋裡頓時有些吵鬧起來,外頭孔方又來叫謝方知,謝方知便出去了一會兒。

    姜姒本不欲多留,看著忙碌的了緣,頓時笑了起來。

    了緣見謝方知都了,臉色也終於沉了下來,道:「四姑娘為何給我孩兒起這樣的名兒?」

    「這名兒不好嗎?」姜姒笑了一聲,「謝公子都說好啊。」

    「……四姑娘與謝公子情投意合,情人眼底出西施,自然什麼都好。」話裡難免帶了幾分尖刻,並且泛酸。了緣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就看不慣姜姒這樣子。

    姜姒對了緣厭惡更多一層,她向來是見得自己虛偽,見不得別人虛偽的,於是道:「了緣姑娘怎麼想,是了緣姑娘的事,不過我與謝乙,光明正大,了緣姑娘若要這樣以為,那也是腦子長在您自個兒的身上,怨不得我了。時辰不早,歇著吧您。」

    謝方知這桃花,約莫是朵爛的。

    姜姒先走了出去,到走廊上,就頓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謝方知才與孔方說了話回來,看她在廊簷下立住腳,似乎要走,忍不住問道:「我看化凡似乎挺喜歡四姑娘的,怎麼四姑娘不多抱抱他?」

    「可我不喜歡小孩子。」

    姜姒直言不諱,卻不解釋原因。

    她聽著裡面傳來的哭聲,還有了緣焦急哄孩子的聲音,頓時彎了唇,道:「皇家的孩子都是這樣不認親娘的嗎?不愧是天家血脈,從來無情。」

    現在的姜姒,自然不是以前那種善心腸,週遭都是戾氣,雖瞧著是個漂亮溫婉的人,心底不定怎麼陰暗。

    孩子的眼睛最是純粹,所以茗哥兒天生地排斥姜姒,而化凡這孩子卻偏偏有親近姜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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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正所謂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姜姒自然不會覺得蕭化凡是什麼好人。

    當初謝方知跟姜姒說朝中一些秘聞的時候,便提到了蕭縱。

    蕭縱是有過王妃的,並且懷有身孕,可最後他髮妻死了,孩子自然也沒了。所有人都覺得這件事出得蹊蹺,有人自然猜是蕭縱被晉惠帝這裡針對,乃是皇帝下手,所以如今蕭縱被皇權所轄制,又忠心耿耿地幫著皇帝辦事,現在都不敢有孩子。可事實卻是,殺了他妻子與孩子的,正是他自己。

    這樣一個狠心絕情的人,與了緣生出來的孩子,卻不知到底是像誰呢?

    姜姒琢磨著,自己總歸不喜歡皇家的人。

    她明日要去寧南侯府,正好要與傅臣說一些事,不過她今天也有話要跟謝方知說:「謝大公子曾對我說過皇家與寧南侯府的秘辛,你乃是傅臣的好友……」

    二人說話間,已經換了地方。

    謝方知道:「你是想問,傅臣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他像是能忍的人嗎?」姜姒問了一句,又道,「明日我約莫會見他一面,比得要問他個清楚的。」

    「若傅臣說他能忍,要讓你也成為皇族與寧南侯府之間的犧牲品,你就不會嫁他嗎?」其實傅臣的答案,謝方知很清楚,眼看著時日將近,最近朝堂鬥爭亦是越來越激烈,七皇子倒沒在這件事上與傅臣離心,「不過傅臣最忌憚的不應該是太子嗎?」

    「太子昏庸,並且我與太子毫無交集,皇爺總不能……」

    真是說來就令人作嘔,她也不過是想要鬧明白而已。

    謝方知道:「四姑娘若能勸傅臣倒戈,真是再好也不過了,到時候謝某定然登門致謝。」

    半真半假罷了。

    他謝方知巴不得傅臣一句話也不說,直接將姜姒推出去,然後自己上去接手。只可惜,傅臣也不是這樣的人,只是……

    「不過我還是把話說在前面,傅臣此人也是胸有大志,若出了什麼意外……」

    比如上一世,即便是傅臣算在了前面,自己不能回來,找了他替,可也沒想到背後還有那麼多人的算計,結果是他自己有苦難言一口氣栽了個徹底。算起來,情勢太複雜,也令人迷惑。

    他的擔心不無道理,可姜姒忽然笑:「不是還有你嗎?」

    「……我?」

    謝方知心裡微微一動,抬眼看她。

    還有他謝方知?

    只怕他進來才更壞事呢,比如上一世……

    她憑什麼認為自己不會是幫兇之一?

    他才是心底最覬覦她的那一個,做出什麼禽獸不如的事來都有可能。她未免太高看他了……

    一隻羊,與一直披著人皮的狼,他的姒兒真是……

    「四姑娘不覺得,若我設計你,回頭傅臣正好與七皇子乃至於太子決裂,順勢站在蕭縱這邊,不更好?」

    「你若真支持蕭縱,化凡那孩子是怎麼回事?」

    姜姒早就在思考這孩子到底是什麼用處了,不過現在還不清楚,只知道謝方知這人有鬼。

    謝方知一下笑出聲來,卻道:「你我知己相交,我幫四姑娘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再說,四姑娘明日不幫我策反傅臣嗎?」

    「我只是要與他說個明白,你們的事我不想管。」

    姜姒把話說的很明白,謝方知也明白,道:「不過我想與四姑娘打個賭,傅臣若是負了四姑娘,四姑娘嫁我可好?」

    「他負我,我也不該嫁你。」

    姜姒從不考慮他,說話沒有半分猶豫。

    這話又跟一把刀一樣戳謝方知心窩子,他暗磨著後槽牙,皮笑肉不笑道:「四姑娘這是對傅臣很有信心了。」

    「約莫吧。」

    她也說不清。

    心裡有千千萬萬的話,可謝方知說不出口。

    他喜歡姜姒,可她心裡從來沒他。

    說什麼天下最苦不過於有情人分隔兩地,都是瞎扯,最苦的分明是單相思,還是被人知道的單相思,而人家對自己毫無意思,甚至談笑自若不當回事。

    做人做到謝方知這份兒上,真不知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了。

    他只能對姜姒道:「不管四姑娘嫁我不嫁我,都是我朋友。」

    先當著朋友,以後再……

    慢慢說吧。

    姜姒這裡看他笑得和煦,便忍不住想:謝乙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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