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章 匕首突顯磷火燃 文 / 柒梧
煜煊欣喜的坐回榻上,她拿出一卷早已書好的聖旨錦布,「這是把宇綰貶為庶人的聖旨,待宇相拓從南宋國回來,你便秘密告知他,讓他備好一切帶宇綰離開帝都。」
雖然阮凌錫未提及宇綰,但煜煊知曉,若宇綰沒有安身立命之所,他縱使為了保她的命,同她離開帝都,亦是心中掛念著宇綰的。
蕭渃神情木訥著,把聖旨錦布收好於袖袍中。他高聲對趙忠交待著,「趙公公,皇上優思纏身傷了龍體,需要靜養幾日。你去稟明太后,詢問朝堂之事該如何?」好在煜煊的寢殿一向不允准宮人隨意進出,待有人發現煜煊不見時,她應早已同阮凌錫離開了帝都。而阮太后不會不知煜煊與阮凌錫的事,於她而言,煜煊越是在意阮凌錫,她掌控煜煊就會越容易。
隱約之中,他總覺得,縱使自己不交代李奶娘,李奶娘亦是會拖延眾人,讓他們晚些發現煜煊不見一事。
皇城戒備森嚴,想要代理國事的人又比比皆是,皇上失蹤此等大事,待朝臣們爭論出計策,縱使四面八方皆派遣人馬,也是無人會追回女兒身的煜煊。
趙忠領命而去,此等大事,他不敢交於手下的小奴才傳話,與長壽宮的言辭往來,若是一步差池,便是萬丈深淵。
煜煊把那些信箋用一塊大錦帕收好,藏於胸襟中,她低頭看了一眼鼓鼓的胸襟,抬首沖蕭渃羞意一笑。
蕭渃眸光瞥向他處時,瞧見了置於玉几上的鵝黃衣裙。他把它折疊起來,放進了醫藥匣子的下層,面上顯出溫潤的笑意,「走罷!若是碰上墨大司馬上朝,那咱們便無法出皇城了。」他把醫藥匣子交於煜煊手中,轉身朝外走去。
轉身之際,蕭渃心中的痛色吞噬紅了他的雙眸,千番掙扎過後,依舊是這樣的結果麼?他守了她十幾年,依舊要把交於他人麼?
第一步,蕭渃踏的沉穩有力,不給自己片刻的猶豫。一旦踏出了勤政殿,一旦踏出了皇城,他與煜煊此生便無了相見之機。亦或許,再相見時,她已為人婦,更有甚,會為人母。
煜煊扶穩帽子,低下頭,跟隨在蕭渃身後往外走去。每走一步,心中都驚跳一下。
李奶娘透過配殿的窗欞,望著跟隨在蕭渃身後的煜煊,她靈動的雙眸留下兩串淚珠,大顆的淚珠碎裂兩瓣,一瓣在面具內肆意流淌在面容上,一瓣在銅色面具上晶瑩透亮。
女兒,母妃的公主,走了就不要再回來。十六年了,母妃有好多話想同你說,母妃真的好想聽你喊一聲「母妃」,可是此生咱們母女情緣已盡。若真的有來生,母妃決不會再如此懦弱,讓你被人欺騙、利用十六年。
母妃的公主,母妃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換你從今以後的自由。
她握緊袖袍中的匕首,淚珠從倏地瞠圓的雙眸落下,眸子中閃著堅毅,她心中發著暗誓。母妃的公主,你放心的離開帝都罷,母妃會為你斷後的。
皇城宮殿屋脊上的琉璃瓦牢牢鎖住了晨曦,一路上所遇宮人皆是手提燈盞,照著腳下尺寸之地。有人居住的宮殿掌著大宮燈,但煜煊未納多少妃子,六宮多處閒置,無人隨扈身側的煜煊,第一次知曉了皇城中的冷寂。
臨近西隅門,她雙腿竟有些發抖。心中曾想過無數次,自己是如何離開皇城的,如今,卻是蕭渃一句話,便輕易的帶自己出了皇城。
墨天向帶著倒換的御前侍衛,從西隅門方向而來。行在墨天向一側的翊辰,遠遠的望見蕭渃,便立即低下了頭。
蕭渃放慢了腳步,與身後拎著醫藥匣子的煜煊錯落,遮掩了她一半的身影。
墨天向藉著宮燈,眸光巡視了蕭渃與低頭的煜煊一眼,他盯看著蕭渃道:「蕭院首怎麼這個時辰出皇城?」
蕭渃面容溫潤似玉,比擬四月春風,「昨夜綰夫人不小心落了水,又是太醫院整理案檔之日,待在下弄好,已是深夜,皇城門已關閉。我便索性在太醫院待到了現在,等著城門打開。」
墨天向眸光從蕭渃身上,移到了為蕭渃拎醫藥匣子的煜煊身上,他甚少能細細看當今聖上的容貌,於他而言,秀氣懦弱的皇上與那些嬌媚小太監的容貌無異。身側的翊辰擔心自己被蕭渃發現,忙用劍搗了搗他,他對蕭渃點了點頭,「蕭院首好走!」
蕭渃也頷首,神色如常的朝西隅門走去,心中卻是第一次盼著這條路冗長,要用一生來走完。
出了西隅門,遠離開城門侍衛,煜煊回首看了一眼自己待了十六年的皇城,宮牆巍峨、樓台高築,明黃黃的琉璃瓦在紅日的映襯下益發氣勢磅礡。
她看著蕭渃,失神道:「朕真的要離開皇城,離開帝都了麼?朕倒覺得這像一場夢境。」
蕭渃看著她,溫色道:「走罷,等出了帝都,你才能真的安全!」
煜煊點點頭,扶穩了項上的太監帽子,嘟嘴道:「當了十幾年的皇帝,突然間不做了,朕反倒還有些不習慣。」
蕭渃緘默不語,袖袍中的手緊握,朝著自己府邸的方向走去,她總要換了這身行頭,才能出安然出帝都。
長壽宮中,趙忠把煜煊傷身一事告知了阮太后,阮太后心明神會的與茗萼對看一眼,「哀家知道了,你先回勤政殿照看皇上。趙信河,去聞政殿傳哀家懿旨,就說皇上龍體違和,朝堂政事由阮大司徒與墨大司馬代為決策!」
趙忠走後,茗萼把玉几上的茶盞遞給阮太后,擔憂道:「皇上怎麼會突然病了,眼看要國婚了,可千萬不要影響了太后與阮大司徒的大計。」
殿中花瓶裡插著許多荼蘼花,雖是昨日
插的,香味卻歷久彌新。阮太后嗅著荼蘼花的香味,輕笑道:「她到底年少,見了阮凌錫這般傾城的男子,少女情懷如何藏得住。」
茗萼陪笑著問道:「不知阮二公子到底中意哪個?奴婢看啊,那綰夫人與阮二公子的關係也非比尋常。」
阮太后放下茶盞,伸手摘了一朵荼蘼花,長長的指節掐破花瓣,花汁沾染在手指肚上,濕潤一片。她盯看著殘破的花瓣,不在意道:「男人最是花心,眼中見不得花,看到就想沾染一番。」
茗萼應著,「太后的意思是,綰夫人被阮大公子玷辱之前,便與阮二公子有染?」
阮太后雙眸從荼蘼花中抬起,迎看著茗萼,緩緩道:「哀家說是,那便是了!」
茗萼立即會意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吩咐下去,想來不出半日,這宮裡皆會傳遍,阮二公子昨深夜才離了鎖黛宮。」
阮太后眸帶滿意的對她頷首,「如此一來,她跳水一事,便與哀家無關了,不過是捨不得舊情郎離宮罷了!」
舊情郎?
風吹殘花滿地紅,唯有荼蘼壓枝散清香,荼蘼花雖是暮春之影,卻暗藏春心。阮太后盯看著指肚的雙眸變得柔和起來,她耳邊撕摩著絡塵那日的話語。
「蘅蕪草**生長,何處比不得那些要依附蜂蝶傳粉、方能開出美艷花簇的花?」
「蘅蕪草雖堅韌,卻是最需人疼惜的,小人不過是不忍它枯萎於繁盛之期而已!」
蘅蕪,多久無人喚過她蘅蕪了。阮太后雙眸的柔和化為痛楚,心中喃喃著,「先帝,為何你從不把蘅蕪看在眼中,為何你眼中一向只有那開出美艷花簇的花!倘若不是蘅蕪,您的江山早已落入了魏臨佑的手中,您打下的大好河山也早已如同河昌般民怨四起。」
先帝,絡塵。
阮太后雙眸倏地睜開,看向茗萼厲色道:「我皇城中難不成沒有其他花了麼!為何哀家的寢殿要插滿荼蘼花!」
茗萼即刻跪下,惶恐道:「啟稟太后,您早前日子說,荼蘼花敗,再無春日,想要把春景在長壽宮多留幾日。」
阮太后微微愕然,是啊,這話是她自己說過的,卻忘記了。她歎了一口氣,「把那錦盒拿來!」
茗萼知曉阮太后指的是裝著先帝信箋的錦盒,她應著「是」,起身去拿了錦盒。
彼時天色尚不透亮,放置錦盒的地方在太后鳳榻一側,因隔著層層帷幔,太后的身影隱約的映進茗萼眼中。她心中突突的跳著,把袖袍中一個荷包掏出,荷包內裝著一些絡塵交於她的白麟粉。她用手指輕輕的撒了一點在信箋上,因心中忐忑,手抖動了幾下,許多麟粉散落在信箋上。她輕聲把錦盒合上,拿錦盒的手有些顫抖,腳下更是有些發軟。
阮太后蹙眉沉思著,並未注意到茗萼的異狀。信箋的年數久了,上面的字跡有些模糊不堪,要對著燭台才能看得清。信箋的內容,阮太后第一次看,便已牢牢的記在了心中。可每次看,都要再把內容看一遍,像是先帝就坐在她對面,溫色的說著信箋上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