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絡塵真身月照 文 / 柒梧
蕭渃回頭,宇綰自黑暗處走來,身上天水碧的衣裙被月光傾灑一層銀光,越發襯得她貌美驚人。
蕭渃面上顯出溫潤似玉的笑意,「綰兒這麼晚來找蕭大哥可是有事?」
宇綰掂起裙擺,扶就著錦琴的手上了石階,她盯看著蕭渃袖袍中露出一角的信封。姣好面容上顯出一抹無奈的傷懷,「阮大哥今日不在幽瀾園,想必明日蕭大哥還需再跑一趟!」
蕭渃順著宇綰的眸光看向自己的袖袍,手微微動一下,把信封收好。隨即溫色道:「綰兒可是有物件要蕭大哥轉交?」
宇綰垂首不語,蕭渃見她面露難色、眸光環顧著左右,他心中明瞭她是有話要說,便伸手請她道:「若不耽擱,綰兒便到蕭府喝杯淡茶罷!」
宇綰頷首,扶就著錦琴的手跟隨著蕭渃往待客廳堂走去。不知是春寒料峭,還是蕭府鮮少客人來往,待客廳堂雖乾淨明堂卻總透著一股子淒冷。
謝策為二人奉了茶後,候立在蕭渃身側,聽候吩咐。蕭渃見宇綰仍是無開口之意,放下手中的蓋碗對謝策道:「謝策,你先出去罷,有事,我再喚你進來。」
謝策應著離去,宇綰亦對身側跟隨的錦琴道:「錦琴,你也同謝策出去罷!」
霎時,待廳堂只剩了自己與蕭渃後,宇綰看著蕭渃道:「蕭大哥甘願做這信使,卻不知要何年何月結束!」
蕭渃一愣,溫潤似玉的面上閃過不自然,他端起蓋碗慢慢飲了一口,「綰兒明知阮凌錫心中有牽掛之人,為何還不顧他身患瘟疫,伴在身側數月?」
宇綰面上露出無奈的笑意,「是綰兒愚笨了,蕭大哥心甘情願的做信使數月,想必宮中那位在蕭大哥心中也早已根深蒂固。」
蕭渃飲茶不語,宇綰的心思,他從去年歲第一次在幽瀾園碰到她時便知曉了。數月來,見她隱忍著對阮凌錫的感情相伴他左右,他未想過要勸她離去。
感情的事,縱使可以勸得住,深陷其中的人也是不想被勸住的。
正如他寧願一生當煜煊與阮凌錫的信使,亦不想減去對煜煊的一絲感情。
從小相識的二人,竟有了相同的愁緒。知曉蕭渃不會告知自己那女子的名字、來歷,宇綰輕歎了幾聲,「綰兒不知阮大哥心中記掛的是宮中何人,但能令他甘願受辱出宮,亦不開口求阮大司徒相助,定是阮大司徒無能無力相幫的人。」
她說著,盯看著坐在主位的蕭渃,想從這個與自己同命相憐人的眸子中尋得一絲鼓舞,「皇上大婚,宮中的宮人皆歸了我父親調度。」她停頓了一下,心中想起父親近些日子為仕途不順生出的白髮,不免歎息道:「說來亦遭人譏諷,我父親堂堂的大魏國三公之臣大司空,如今只能做這些內侍官才做的差事。想蕭府與大司空府曾經也是響噹噹的名門士族,轉眼間便垂敗成如此模樣。」
同樣家門冷落的蕭渃回看著她,「你的意思是要藉機偷助那女子出宮,成全她與阮凌錫?」
宇綰合眸,慢慢的點了下頭。
廳堂外,春風吹動枝條,生出颯颯之音。蕭渃心中不免生出感歎,春日枯樹發新芽,樹與葉聚散有常,而自己對煜煊、宇綰對阮凌錫的感情竟早已無了這般季節的輪迴。只是一味的淒涼復淒涼,卻依舊一味的執著下去。
一入相思門,方知相思味。終是心中痛的無法言表,仍是不肯放下那痛楚的源頭。
蕭渃起身,走向宇綰,用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阮二公子心中牽掛之人,不是你我退讓便可成全他們二人的,你父親亦是相幫不了。」
宇綰不解道:「皇上還未大婚,宮中無妃嬪,宮女又是到了年齡便可出宮,少一兩個宮女只說是暴病死了,也無妨。莫非,阮大哥心中牽掛之人是皇上所中意的?」
不是皇上所中意的,而是皇上本人。
蕭渃不知該作何解釋,便順著宇綰的猜測,點了點頭。
宇綰握緊了手中的帕子,整個人虛弱的靠在蕭渃懷中;情意夢幽幽,君愁我亦愁,為何她宇綰要成全一雙人都如此的艱難。
蕭府所在的街巷有幾處府院是六川軍鎮官員在帝都的舊府邸,因那些官員家眷長年不在帝都,故府門前很少掛燈籠。街巷中只有稀薄月光,蕭渃不放心宇綰主僕二人,又為著宇綰的清白名聲,便只送了二人至喧鬧街巷的街尾。
獨月高懸,月色淺薄,蕭渃心事重重回府之際,路上撞到一個匆匆低頭走路的人。夜幕下,那人披著黑色披風,連腦袋也遮掩住了。但相撞之時,那人露出一抹醬色太監衣袍,蕭渃回神後,立即回首望了一眼,披風下那人腦袋高聳,似帶著太監高帽。
現下帝都中有早到的郡王與他國使臣,正是細作浮現之時;蕭渃眸光一緊,便悄聲跟在那人身後。轉過這條寂靜漆黑的街巷,便是府燈高懸的一條街巷。遠遠跟在那人身後的蕭渃,見那人走向了右光祿大夫陳赦的府邸;進府門之際,那人摘下了腦袋上的披風,一張媚惑的面容一閃進了府門。
蕭渃不知此人的名字,只知他是陳赦送進皇城中的十幾個孌童中唯一的倖存者,後來成了太后身側的太監,自己亦鮮少與他碰面。見此人去的是陳赦府上,蕭渃放心不少。自墨凡回帝都後,陳赦這個靠進獻孌童得到的右光祿大夫,早已有名無實。
現在的陳赦與宇相拓無異,不過是空有其尊榮,毫無光祿大夫實權。那孌童是陳赦的人,陳赦左右不過是藉著他伺候太后之便在朝堂謀實權,阮大司徒與墨大司馬坐鎮帝都,大權怎會落在旁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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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渃擔心絡塵是他國細作,便遠遠躲著,想看看絡塵從陳府出來還會不會去他處。
聽聞有宮裡來的公公,陳赦從後院書房匆匆趕去陳府待客廳堂。他一身黑色常服在精美的院落裡穿梭著,貴樹枝椏錯落,瀝青府道平攤無塵;這些早已越禮了右光祿大夫的府院規制。
陳赦一路上思忖著是來訪者何人,並無心觀賞月撒枝椏錯落在瀝青府道上的美景。以前官位低,他不曾知曉朝堂的事,聽旁人相傳皇上不過是阮家人手中的一個傀儡。他心中不屑著,皇上終歸是天子,如何能容忍大權旁落許久。
後來憑著十幾個孌童,他官居右光祿大夫、位列臣八公,正值墨凡遠征塞北、阮家短暫敗落之際,他心中更知曉只要緊緊依靠著皇上這棵大樹,自己陞官加爵指日可待。如今,自己在大魏朝堂雖不足一年,但亦是明瞭,當今皇上真真不過是一個傀儡皇帝,手中毫無實權。
阮重費盡心思的佯裝慘落,不過是為了獲得天下人的垂憫,好為以後奪取魏家江山後贏得民心所向。
陳赦思忖著,腳步已經跨進了待客廳堂。一個戴著太監帽子的人背對他立於廳堂中,陳赦瞧不出是何人,只拱手道:「不知公公是?」
當此公公轉身,一張媚惑面容出現在陳赦眼中,他吃驚不少。當時自己被排擠時,他亦曾想過去找絡塵,可絡塵此人心機頗深,若無十足的把握,他亦是不敢去招惹太后身側的人。
陳赦大步跨向主位坐穩,他的手虛晃了一下,示意絡塵坐在自己身側,隨後恭謹道:「不知絡公公今日到訪,所為何事?」
絡塵媚惑的面容上逝去一抹笑意,「小人是陳大人送進宮去,才得以伺候在太后身側,大人對小人之恩如同再生父母,小人自要登門拜謝!」
陳赦瞇起眼眸,審視著絡塵,「當日挑選你入宮,本大人不過也是為了自己的加官進爵,絡公公不必放在心上。」
絡塵見陳赦防著自己,不免輕笑出了聲,「大魏國國君年少且軟弱無能,朝堂之中武有墨凡,有阮重;陳大人空有忠心,何時才能站穩腳步?想必朝堂上的事,陳大人比小人看得透徹,阮家取代魏家指日可待。陳大人有把握阮大司徒會摒棄前嫌,重用陳大人麼?」
字字正中陳赦心中所想,他日前不明朝堂形勢,多次得罪阮重。阮重那人又素來記仇且心狠手辣,若是阮家奪取了皇權,阮重定會拿自己開刀,殺雞儆猴以震朝綱。
想到此,陳赦不免緊盯著絡塵看了起來。絡塵當時的俘虜來歷不明,自己不過是圖他貌美,才把他送入皇城中,今日見他一番話語,細作之態溢於言表。
絡塵只顧垂首飲茶,慢慢等著陳赦的答案。陳赦是聰明人,眼下皇上大婚將至,帝都勢必會有一場見不得日光的暗湧混戰。若趁此時向新主表明忠心,來日成為肱骨之臣便指日可待。
掙扎許久,陳赦拱手問道:「敢問下官的新主上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