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袖風染雨患瘟疫 文 / 柒梧
阮凌錫寒玉面容上的嘲諷之意褪去,他看向蕭渃淡淡道:「比起揭穿你的真實面目,我更在意的是煜煊。我不想她看清那些在她心中佔據著一席之地人的真實面目;我不想她覺得自己的信任、感情錯付;我更不想她晦暗溟泠的帝王生活再多絲毫的紛擾塵世污垢!」
蕭渃震住,不免多看了阮凌錫一眼。這個擁有傾城美貌的男子,眉眼間從未褪去過英氣。而他與煜煊的情感,竟不像是煜煊一人情願。
太醫院的小雜役慌慌張張跑到長壽宮,向趙信河稟告了姽嫿宮有人染瘟疫之事。一路倉皇跑來,他身上冷汗、熱汗全混雜在一處,不免打了幾個噴嚏。昏明之間,瘟疫已令人聞風喪膽,小雜役身形瘦弱,又有病症之兆。趙信河立即令宮人把那小雜役架了出去,趕到宮外,而後轉身進了內寢殿把此事稟告給了太后。
正在給太后梳髮髻的絡塵聽聞了趙信河所稟的姽嫿宮有人染了瘟疫,不免喜由心生,不論是不是阮凌錫染了瘟疫,阮凌錫都難逃被隔離的厄運。
阮太后聽到瘟疫二字,雖極力穩住,亦透出了驚慌,聲音急切的吩咐道:「著人把阮凌錫和他的僕人一併趕出宮去,交由阮大司徒處置!」
勤政殿內,依靠在煜煊寢殿宮門處的薛漪瀾聽到兩個急促的腳步聲,她倏地睜開雙眸,從地上起身,眸光銳利的盯看著跑進勤政殿的煜煊及趙忠。她眸光中帶驚詫之色,拱手道:「末將見過皇上!」煜煊無暇與她多言,匆匆推開宮門便進了裡面去。寢殿內因煜煊要早朝,呈現一片忙碌之景,端著金盆與晨茶的宮人出出進進。
薛漪瀾看著那些忙碌的天水碧身影,用劍柄撓了撓腦袋,自己昨晚一整夜都守在這裡,皇上是何時出去的?想到消失了一夜的趙忠,她握緊手中的寶劍,無奈的撇了撇嘴,哼,欺負我對勤政殿的一切不熟悉。她好勝的朝裡面看了一眼,挑了挑娥眉,等著瞧吧,昨日的疏忽不會再有了,皇上,您休想再甩開末將!
煜煊由春風秋雨為自己束縛好身子,穿龍袍時,她看著這件金龍翱翔、纏珠著翠的衣袍,心裡充滿了厭惡。春櫻為她帶墨肅所遺留的玉珮時,她垂首看了腰間的兩枚玉珮一眼,嘴角輕輕彎起。
趙忠扶著煜煊剛出寢殿,天上便零零散散的飄起雨來。趙忠先煜煊之前跑下了石階,令宮人們打上龍鳳傘為煜煊遮雨。煜煊扶著趙忠的手從最後一層石階直接上了龍輦,她斜倚在龍榻上,手輕輕拭去斜打在腰間兩枚玉珮上的雨珠。當煜煊的眸光掃到任風雨拍打著抬龍輦的薛漪瀾時,竟覺得她不似先前那般討人厭了。
晨曦未過,暮夏時節微雨霏霏,姽嫿宮的秋日似乎比其他宮中來得早了許多。阮凌錫立在煜煊先前所站的位置,修長的手指慢慢摘下煜煊方才觸摸的那片葉子,斜斜細雨滑過他面容上的無奈淺笑。
趙信河身後跟著六個鐵衣侍衛,七人皆以厚重的面紗遮面;當看到庭院中的阮凌錫時,他們的腳步遲疑在姽嫿宮門前。阮凌錫把那枚蒼翠中藏匿幾點微黃的葉子放到了胸前,他對身後的蕭渃道:「一碗湯藥竟敵得過金戈鐵馬,原來人人皆怕自己是被他人拖累而死!」蕭渃淡淡答道:「人心難測,命理未卜,千碗毒藥也輸給了兒女情長!」
鐵衣沉重的摩擦聲響起,阮凌錫一臉淡然的看著立在廊簷下的蕭渃,「蕭院首不必介懷於心,你我不過是被宿命枷鎖牢牢禁錮住,且看你我是誰先掙脫這鐵鏈銅鎖!」蕭渃未來得及答話,四個鐵衣侍衛便認命的拿著擔架衝進了配殿,把立於門口的蕭渃擠下了石階。帶著面紗的趙信河立在與阮凌錫尚有幾步遠的地方,垂首道:「請阮二公子恕罪,奴才們也是奉了太后的懿旨,請阮二公子隨我等離宮罷!奴才已經著人稟告了府上,阮大司徒已經在進宮的路上了。」阮凌錫未理會趙信河,扯起長袍進了殿中,協助侍衛把薛佩堂抬到擔架之上。
蕭渃的隨從謝策趕來姽嫿宮送傘,他撐起傘為立於美人樹下的蕭渃遮雨,白色的油紙傘承接著從美人樹樹枝上滑落的夏雨。蕭渃的眸光隨著出寢殿的一行人下了石階,隨著他們移動到宮門處。他從謝策手中拿過傘,喚住了抬著擔架的一行人,他上前把傘遞給跟隨在一側的阮凌錫。「不要讓他沾了雨水,若是受了風寒會加重病情。」阮凌錫聞言,動了動眼眸,雨滴從他彎長的睫毛上滑落,他扯起自己寬大的袖袍做傘,為薛佩堂的上身擋雨。他垂眸未看蕭渃,「你我此生雖不是敵人,亦是無法成為朋友!」隨即語氣冰冷的催促抬擔架的侍衛,「走罷!」
立在蕭渃身側,十六歲的謝策不滿道:「公子不過是擔心他僕人的病情,他不領情倒算了,怎麼還說這樣的話!」蕭渃回看他一眼,淡淡道:「他所說亦是我所想!」
迂迴的遊廊,數十盞燈籠高掛,阮府宛若白晝,斜斜密密的細雨在燭光的照耀下似千絲萬縷的銀線。聽著廂房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大有潤物細無聲之意境。阮重眉眼帶得意的由阮夫人為他穿朝袍,黑底裡朱紅繡就的朝袍在燭光下亦散著威嚴光輝。阮夫人為他理朝袍下擺時,他手輕輕轉動著右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同為玉品,雖自己指上的翡翠扳指也價值不菲,但若與玉璽相比,實在無法相提並論。他眸光似夜梟,發出駭人的凶光,只需再隱忍幾年而已,這天下便由自己掌握;到時墨凡一介武夫,縱使手握千軍萬馬也抵不過他手中玉璽所蓋下的一張聖旨。
「老爺,太后宮裡命人傳來消息,說是二公子患了瘟疫。」
管家帶些急迫的聲音從廂房門處傳來,打散了阮重眸光中貪婪的凶光。他大步跨出了臥房,把身後為他理朝服下擺的阮夫人扯帶得跌坐在地上。阮夫人眼看阮重出了臥房,放置在裙擺上的手緊緊握著,眸光中殺氣凝聚,那個賤婢和她的庶子總是能令他如此慌亂著急。
龍輦前往聞政殿的途中遇到了阮重的轎攆,阮重指揮著轎攆直直前往,並不為煜煊讓道。煜煊心中不暢,可想起了阮凌錫,她放在扶手上的手緊
握,眸光冰冷,並不看一旁的阮重。
與煜煊擦肩而過時,阮重顧及到一旁的宮人與墨凡的眼線,便向煜煊拱手倉促道:「老臣二子病重,望皇上莫怪!」阮重的轎攆急急的往前行著,片刻便與龍輦隔了數米遠。龍輦上的煜煊蹙眉,重複著阮重方纔的話語,「兒子,病重?」她猛然回首,阮凌輾安然無恙的跟隨在阮重身側,那阮重生病的兒子便是阮凌錫了。「趙忠,跟著阮大司徒的轎攆去姽嫿宮!」
趙忠聞言,面露難色,「皇上,這,這,上朝時辰已經到了!」
煜煊眉眼凌厲的看他一眼,他立即禁了聲,尖起嗓音喊道:「龍輦轉頭,起駕姽嫿宮!」
薛漪瀾跟隨著其他抬龍攆的太監轉身,不免回首望了一眼面帶憂慮的煜煊一眼,不懂皇上如此焦急是為何。
彎月隱去,鉛雲遮掩紅日,晨曦之光亦淡薄著。瀟瀟夏雨拍打在瀝青宮磚之上,阮凌錫身上的衣袍早已被雨水浸濕,髮絲成縷貼服於肩上,髮束上鑲嵌的紫金冠也掛著雨珠,瑩瑩透亮。他手撐著衣袍,跟隨在侍衛身側一步一步的走著。
阮重的轎攆在距阮凌錫一行人數米遠處停下,長壽宮的侍衛見阮重的轎攆前來,也立即停下、垂首行禮,「見過阮大司徒!」
阮凌錫看到自己的父親為自己匆匆趕來,似寒玉的面容在雨中竟帶了絲暖意,他拱手行禮道:「孩兒見過父親!」
阮重扶著阮凌輾的手下轎攆,欲上前查看阮凌錫是否安好時,阮凌輾拉住了他的袖袍,「父親,二弟染的可是瘟疫!」
不遠不近的距離足夠令這句話飄進阮凌錫的耳中,他凝眸,盯看著阮重停駐的動作。阮重亦眸帶擔憂的瞧著阮凌錫,卻停下了腳步,「我兒可安好,可找太醫察看過了?為父已經在城外為你尋了一處養病的好去處,管家已經在宮門外等著你,為父請了帝都最好的大夫為你診病。待為父稟明了太后,便令蕭院首前去為你診病。我兒不必擔憂,待個數月,若你身體無恙,為父便派人把你接回府中。」
阮重無意間用袖袍遮面的動作刺痛了阮凌錫的眼眸,他面上輕淺的暖意散去,冰冷垂眸不語。
明黃隨扈儀仗整齊的腳步聲傳來,龍輦在阮重的轎攆一側停下,煜煊扶著趙忠的手下了轎攆。趙忠瞧見跟隨在阮凌錫身側的人皆帶防瘟疫的面紗遮面,立即擋在了煜煊面前,惶恐道:「皇上,阮二公子患了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