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風簾翠幕同生死 文 / 柒梧
帷幔掀動,阮凌錫緩緩走進,他仍穿著昨日的紫色衣袍,青絲用嵌玉紫金冠束著,所餘髮絲微微飛舞在身後。
煜煊坐直身子,她攔住了欲行禮的阮凌錫,「阮二公子免禮!」阮凌錫扯衣袍的手停頓住,他站直了身子看著唇色蒼白的煜煊,心中的撕扯痛感又加重了許多。
煜煊被阮凌錫盯看的有些尷尬,她轉頭看向了窗外,因窗欞支撐著,眸中風簾翠幕之景令她心生細微愜意。
煜煊鼻息嗅了嗅,午後陰涼帶些清新。她平復了心境,嘴角無奈的彎起看向阮凌錫,「阮二公子此番離去,朕望你一切安好!」
阮凌錫冰冷的面容有些動容,他動了動嘴角,「我怕我離開了皇城,皇上會納宇姑娘為妃,即是如此,倒不如我留在此處!」
煜煊並未注意到阮凌錫嘴角的淺笑,她心中的愜意化為氣惱,一把拿起春櫻手中所托的蓋碗砸向阮凌錫,「難不成在你們眼中,朕便是這樣的荒淫、善妒麼!咳咳······」
氣惱間,煜煊口中猛吸了一絲涼氣,便彎下脊背急促的咳嗽起來。
阮凌錫穩穩的接住了煜煊砸過來的蓋碗,只灑向了指尖幾滴茶水。他眸中的冰冷化為心疼,不經煜煊允諾便獨自坐於她身側,打開茶蓋把茶水送於煜煊眸前。
煜煊抬首,靈動的雙眸因咳嗽含了水光,疑惑漂浮其中。她不懂阮凌錫何意,面頰因忍著咳嗽憋的通紅。阮凌錫的手繞到煜煊背後,輕輕的順著她的脊背,並把蓋碗貼近煜煊唇邊。煜煊微微啟開嬌小的唇瓣,喝了一口茶水。
阮凌錫把蓋碗重新放於春櫻手中,春風秋雨四人皆會意垂首退到歇息的小隔間去。他的手輕輕拂上煜煊脖頸處的假皮囊,「你我同命相憐,卿須憐我我憐卿!」
煜煊側眸瞧著阮凌錫的輪廓,似寒玉冰涼,她不確信的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不離開皇宮了?」
阮凌錫頷首,嘴角輕輕彎起。
煜煊靈動的雙眸盯看著阮凌錫,心口不一的說道:「你留在皇城中,便是朕的孌童,日後誰肯把自己府上的清白姑娘嫁於你為妻!」
妻子?想到那個要與阮凌錫長相廝守的女子,煜煊心中充滿了嫉妒與羨慕。
阮凌錫迎上煜煊的眸子,冰冷道:「自古孌童伴昏君,皇上擔得起荒淫之名,我阮凌錫如何就擔不起孌童之名!」停頓了片刻,他冷眉輕輕佻起,「又或者是皇上想為阮凌錫賜婚,若是如此,那阮凌錫恭敬不如從命!」
煜煊立即撅起嬌小的唇瓣,急急道:「朕才不要為你賜婚呢!若是賜婚,也是把大魏國最醜的女子賜予你為妻,然後把那宇綰納進宮中為妃!」
她看到阮凌錫嘴角輕輕彎起,意識到自己中了他的話語圈套,她面頰一紅,隨即與阮凌錫一同笑了起來。
竹子打薄成的水晶簾薄透晶亮,阮凌錫的紫袍與煜煊的明黃寢衣斑駁映在上面。她的低眉淺笑,他的寒玉輪廓,皆錯落繪在竹子之上。
阮凌錫的笑意在他看到煜煊咽喉處的假皮囊時消彌不見,他轉眸,輕輕蹙起眉毛,「以後,可不可以不要·····」他的指尖輕輕劃過那假皮囊,「其實,勤政殿無人敢闖,皇上可以不用終日戴著它。」
煜煊垂首,小聲問道:「你是何時知曉的?」
阮凌錫無奈著,自己剛剛一番肺腑情感,許是白白表露了。他聲音冰冷了數倍道:「皇上當真以為自己是荒淫昏君,而我阮凌錫是有龍陽之好的人麼?」
煜煊垂首撓了撓頭,紅灩灩的羞意從面頰蔓延到脖子。她伸手扯下了脖頸處那曾視為保命符的假皮囊,每年夏日炎熱,假皮囊下的肌膚就會捂出紅疹,撕扯時便會傷到肌膚。時間一久,反覆之下,那片傷口結痂、扯開,蕭渃用了許多法子竟再也復原不好。
眼下因煜煊撕扯動作過快,連帶著已經結痂的傷疤沁出血絲,滿心蜜意的煜煊卻感受不到脖頸處的疼痛。
阮凌錫眸中的冷意頃刻散去,他拿出袖袍中的絲帕,輕輕為煜煊擦拭著傷口上的血絲,溫色道:「酒品那麼差,以後就不要貪飲!」
煜煊垂眸看了一眼阮凌錫白皙袖長的手指,忽閃著靈動的雙眸,咬了一下唇瓣,乖順的應道:「是!」
「不要動不動就發脾氣!」
「是!」
「不要整日把自己關在勤政殿,所有的心事都鬱結在心中容易傷身,一年的四時之景可令人暢快許多!」
「是!」
「······」
「······」
「煜煊,從此以後,我們同悲、同喜、同惶恐!」
「啊?」
煜煊聽聞阮凌錫喚自己的名諱,木訥的盯看著阮凌錫溫色的面容許久,她清秀面容上的笑意再也隱不住,露出潔白的貝齒,連連點頭道:「同生死!」
阮凌錫含笑把手中的絲帕繫於煜煊脖頸處遮掩了傷疤,白色的絲帕沾染了煜煊的少許血跡,似冬雪中一支傲骨凌寒的紅梅。他盯看著那支紅梅,溫色道:「至高皇權之下,若想掩蓋真相,法子不止一個,不必選傷身的那一個!」
李奶娘輕輕掀開帷幔,看著內殿中阮凌錫與煜煊四目含情相對,她搖頭歎了一口氣。若煜煊傾心之人是蕭渃,那二人的感情便會少些坎坷,煜煊也可少受些磨難。如今偏偏是阮重的兒子,水火無法相容,煜煊日後不知還要再受多少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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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長壽宮中,阮太后看著先帝遺留下的信箋。趙信河匆匆掀簾而入,左右環顧一下,揮了揮手中淨鞭令伺候的其他宮人皆下去。
阮太后依舊冷著眉眼把信箋交於茗萼收好,她看向趙信河,「可交代好了?」
趙信河弓著身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答道:「都交代好了,給絡塵公子淨身不過是走一個幌子而已!」
阮太后眉眼間的冷色減了些,她輕揉了揉鬢角,趙信河立即上前把淨鞭插在腰間所束的帶子上,騰出雙手為太后輕揉雙鬢。阮太后愜意的閉上雙眸,唇角輕輕彎起,「待他休養幾日,你便收他為徒弟,一同在哀家身側伺候!」
趙信河陪笑著應道「是」,心中卻叫苦連天,這哪是賞他一個徒弟,分明是送了一位爺讓他去伺候。
身穿常服的阮重不待宮人稟告,便闖進了太后宮中。跟在阮重身後的守門小太監,面露難色的看著趙信河。趙信河衝他使眼色讓他出去,而後小聲對合著雙眸的太后道:「太后,阮大司徒來了!」
阮太后心知阮重是為何而來,她睜開雙眸對趙信河道:「你下去罷!」
阮重看著趙信河離去,怒氣沖沖的冷哼了兩聲,並不言語。阮太后斜睨了他一眼,「不是哀家不放他出宮,是他自願留下的!」
阮重上前坐在阮太后一側,不可置信的問道:「錫兒當初可不是自願入宮的,如今怎麼會留在宮中不願離去?」
窗欞斜照下午後的日光,阮太后髮髻上的金步搖熠熠生輝,她眉眼生出威嚴,冷冷道:「這就要問你是否口無遮攔,令他知曉了真相!」
阮重隨意擱放在案几上的手立即握緊,急切問道:「你是說錫兒對皇上······」
「哀家本不想走此一步!但如此一來更好,且由著他們胡來,不用一兵一卒,就可令皇上對阮家死心塌地!」
阮重的眸光在太后的話語中慢慢收緊,變得深邃無底。
夜深時,李奶娘進來剪燭芯,煜煊拿著阮凌錫的白色絲帕側躺在龍榻上發愣,李奶娘跪在龍榻一側,摸了摸煜煊的額頭,冰涼涼的無發熱跡象,她放下心來。
煜煊順勢撒嬌似的拉過李奶娘的手,雙手緊握貼於自己面頰上,看著李奶娘嘟嘴道:「朕也好希望自己的母后是如李奶娘這樣的身份,那樣她就不會整日為了權勢而不顧朕的委屈!」
李奶娘的另一隻手在自己的項上比了一個高髻,然後指了指自己,比了一個下賤的手勢。煜煊看懂了她的意思,太后娘娘雍容華貴豈是奴婢這樣下賤的人所能相提並論的。
煜煊衝她撇撇嘴,鬆開她的手小聲道:「朕才不嫌棄你的出身呢!朕知道,李奶娘一直把朕當作親生骨肉疼愛!」她咬了一下唇瓣,坐起來,紅著臉慢吞吞的問道:「李奶娘,這世上若是有一個人甘願與你同生共死,這是不是詩經中所言的愛情啊?」
李奶娘心中一顫,她取了筆墨,在離煜煊不遠的案子上寫道:「皇上同阮二公子之間阻擋著太多人的利益,朝堂之人為了權勢不擇手段。皇上懂的比奴婢多,不可感情用事,令自己陷入無法抽身的沼澤境地!」
煜煊盯看著李奶娘所舉的紙張,眉眼緊蹙許久,她看了看手中的絲帕,倏地躺下用絲被遮住腦袋,笑道:「橫豎朕這個傀儡皇帝都做不長久!難不成母后還能看著阮重殺了朕不成,待他廢黜了朕,朕便離開帝都。」她握緊手中的絲帕,思忖著阮凌錫是否會同自己離開帝都,碎碎念之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