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驚魂一夢,餘韻溫存 文 / 左藝舞
然而還未待反應,人已被他覆上來的身軀緊緊擁住。
懷抱太緊,力道極重,彷彿要擠干我最後一絲氣息。
耳畔縈繞著他低回的嗓音,有些微的起伏,「謝謝你……」
我闔上眼睛,壓下幾欲浮起的淚水,惟覺包裹在我週身的力度,如同我此刻唯一的支撐,真實可感,令人心安。
不知過了多久,時光悄然劃過夜的每一格,卻已無法在我心裡留下痕跡。
寂靜裡,他低聲道,磁感的嗓音在暗夜中卻並不顯突兀,「知道麼,你那一仗,打得很漂亮……」
我輕輕搖了搖頭,即使再漂亮,也於那些先前已經由她造成的傷害無補,更加阻止不了她現在正在實施的傷害。
夜盡寒涼,我汲取著他的體溫,週身的氣息漸漸有了令人想要入眠的味道。
我想,我是真的累了,進入弗克明斯家以來,永遠在逼自己繃緊神經、隨時擺出備戰狀態,從無一刻真正安心地讓自己好好休息。
理智一步步迷失,思維也在渙散,意識似乎被什麼牢牢牽引,墮入無端的幽深裡。
夢裡不知身何處,我踏過每一步沁涼的黑暗,直直向前走去,明明毫無目的,卻又彷彿受到無形的指引。
前方一縷斜光射入,映照出寬敞華麗的大廳,透過夢幻薄霧,我漸漸得以辨別,此時正站在一座塵封古舊的中世紀古堡,掠過模糊的窗欞壁畫,依稀可見曾經華貴典的藝術氣息。
我瞇了瞇眼睛,在隔絕光亮的黑暗處,背對著我的單人沙發裡隱約露出了一個身影,確切說。依稀得見搭在沙發扶手上的一隻手臂,以及那人極少的側顏。
根本辨認不出那人的樣子,更不知是男是女,可那身影偏是讓我覺得熟悉親切,潛意識裡認定了是與我親近的人,我不由走上前去。妄圖在這絕望般的幽深處抓住僅有的一點溫存。
近了……只餘兩步,卻仍無法看清那人更多的樣子,直到最後的距離消除,我站在了那人斜後方。
沙發靠背極高,將陷入其中的身影深深埋起,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輕觸那人的手臂。
有風拂過,身後的帷幔輕輕撩動,我的指尖觸到那白皙的手面。些微冰冷。
正在此時,竟不知何處傳來一聲槍響,緊接著,呼嘯的子彈極速襲來,在我呼吸停滯時,直直打中了沙發上那人。
霎時迸出的血液濺了我一身,我愣在當場,似乎被人扼住了咽喉。惟有驚懼無措地看著自己白色衣服上鮮明的血紅,方才伸出的指端已被鮮血覆蓋。此刻正一滴滴順勢而下。
很怕,想要逃走,腳下卻偏偏如定住一般絲毫動彈不得。
恐懼和冰冷快要將我湮沒時,一陣低啞的嗓音溫柔送來,和著暗夜的音節,不知是夢是真。「羽兒……」
我盡力抓住這唯一可感的真實,驀然驚醒,逃出了夢境。
「怎麼了?」有聲音輕柔傳來。
「血……好多血,好恐怖……」我失聲道。
觸目一片昏黑,我腦中像被重錘砸過一般疼痛。痛苦不堪,然而身側觸手可及的卻是一叢舒適的暖意,我低喘著靠在這具散發著熱度的物體上,依稀聽到耳畔傳來些聲音,竟是極輕的安撫,「別怕,做夢而已,沒事了……」
「不,一個人……死在了我面前……」語聲無助而顫抖,驚惶中,我緊緊攥住他的衣角,即使知道那只是夢境,然而恐懼卻貫穿了我身體的每一寸,揮之不去。
「不要怕,有我在不會發生任何事……」語調篤定,我抬頭,暗夜裡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倒映著明粹的光,司天浙半擁住我,指端輕拭著我額上的薄汗,溫柔而憐惜。
「好多……好多血,全身都是……」意識漸漸恢復,然而懼怕未消,我不由低喃著,聲音發顫。
將我摟得更緊,他指尖順勢而下,覆上我面頰。
掌心的熱度,強悍的胸膛,平穩的心跳,他無聲傳遞給我最有力的安慰,下一刻,溫潤的唇柔柔地落上我的眉梢、眼角、面頰……他沒有說話,只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令我安心。
在漫溢的溫存裡,我的氣息漸漸平穩下來。
突然,清脆的手機鈴聲劃破了當前的沉寂,並不是我的。
細碎的吻流連在我唇角,司天浙似乎對即將要自己蹦起來的手機毫不在意。
「電話……」業已平復的我不由提醒他。
「不用管……」他低聲道,嗓音有些低啞,唇卻順勢覆上我的。
我匆忙將他推開,聲音裡帶著一絲慌亂,「這麼晚找你一定是急事,你?——」
突然間,猛然而起的槍擊聲響將我的話生生斬斷,我辨別出,聲音來自樓下,司天浙不慌不忙地接起電話,聽筒那端的聲音果然有幾分急迫,「總裁,有人闖進了我們公司,現在一樓大廳跟我們的人交火。」
「是誰?」相對於對方的著急,司天浙倒越發顯出從容自若,他面色平靜如常,彷彿當前正在進行的激戰槍戰與己無關。
「看上去應該是弗克明斯家族的人。」
我一詫,佐西,他果然還是來了。
像是為了印證我的猜想,下一秒,我的手機也震動起來。
 
我接起,佐西急切的聲音立時湧來,「留織,你沒事吧?」
「還好,」我答:「不要跟他們動手了,我馬上下去……」
「可你……」他顯然還是不放心。
恐以他的性子還是會攻上來,我補充道:「五分鐘之內。」
「那好,」他應道:「我在樓下等你。」
掛掉電話,我起身,這次已無任何需要逗留的理由了。
「等一等。」司天浙隨我起身,此刻反倒透出了一絲平靜以外的起伏,「你……難道沒有別的事了麼?」
我回視他,平靜道:「沒有。」
「你今晚來這裡的目的,」與我的沉靜相反,他語調中顯出不耐,「除了要引那個人出手,就沒有別的事了麼?」
「我不記得還有什麼別的目的。」我從容道出,步伐隨即邁開,「我哥還在等我,再見。」
「你知道的——」他未有任何行為,只用語句止住我的腳步,「你知道,只要你開口,無論任何事情,我都會為你解決……」
我立在原處,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如若開口與他要那晚暗殺事件的證據,他不會為難我,甚至不用我開口他也會給。他何其懂我,倘若不是我心甘情願接受他的幫助,他自作主張的幫忙只會被我當成施捨,傲然抗拒、遠遠推開。
「接受我的幫助,並沒有那麼難的,你可以信任我……」語調堅定中交織著期待,卻是我回應不起的。
突然想到了在瑞士的那日被困古堡中的情形,他也是這般期待著我主動開口,主動講出,要他幫我。
只是司天浙,你仍舊看錯了一件事,那時的我雖是因為賭氣,不願開口認輸,可如今,在我們之間已經阻隔了太多愛不得與求不得的錯亂情愫時,我怎會在你面前剝離著自己僅剩的自尊,可笑地再向你開口要什麼東西?
那時的我尚且不會,如今的我則更加不可能。
所以,請讓我保留這唯一的驕傲吧,只有這樣,才不會讓我覺得自己在你眼中太過不堪。
我回身,唇角若無其事地淺淺一挑,「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並不需要。」
當下再無遲疑,我決然離開。
身後一片沉寂。
樓下,佐西立在大廳裡,涼如秋水的華貴燈光薄薄打下,他面色冰寒,週身透著陰鬱的殺氣。
忽略他身旁一派氣勢森然的黑衣保鏢,我沉聲走上前去,然還未近身,他突然伸手一把鉗住我手腕,將我帶進了司氏大廈外濃郁的黑夜裡。
一路無話,佐西親自開車,穿行在寒夜中的黑色車身挾著莫名的急切,我卻是鎮定從容,靜候他不知何時隱忍將發的怒火。
宅邸內燈火通明,這半夜的失蹤想是忙壞了這些保鏢傭人們,我沉了沉氣息,逕直走上樓。
「休息一下,待會兒換件衣服,我帶你出去。」身後,一路未語的佐西驀然發話。
「嗯?」我轉身,頗顯意外。
「我說過,這個週末會教你用槍的。」他答,隨即先我一步,不著一絲表情地踏上樓去。
*
臨近中午時,我們已經乘坐飛機,徐徐降落在了風光優美的法國南部,佐西帶我來到一處佔地面積巨大的莊園。
「這座莊園的主人尼古拉斯先生是一名交遊廣闊並且愛好極廣的人,更是一名射擊愛好者,在他的莊園後面便建有一座射擊場……」佐西同我介紹道:「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先要參加一個活動。」
唇邊泛起官方笑意,佐西優地向我伸出手臂,我順勢跨上他臂彎,同他一起在僕人的引領下踏進莊園。
庭院中的景致極好,院落中隨處可見的大理石雕塑精美絕倫,安寧的湖水在陽光下泛著波光,瀲灩粼粼。然而最具本土特色的便是隨處洋溢著盎然生機的田園風光,矮籬綠地、灌木花叢、觀賞果樹,一派郊外田園的自然景觀悠然呈現在眼前,熏風原野,極是怡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