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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九章 輕淺一吻 文 / 左藝舞

    「怎樣,留織小公主?」商荇榷微微上挑的眼角,令午間陽光奇幻般地寫意起來。

    情形至此,我總算明白他剛才所謂的待會兒會用得到是什麼意思了,我輕笑,有些不甘示弱,「當一回真人版音樂盒而已,有什麼難。」

    「great。」他打了一個響指,將畫架拿到鋼琴旁支起來,隨即轉身,紳士地抬起右手,微笑著向我作出一個像是邀請舞伴一般的手勢。

    我輕笑,將手搭在他手掌上,被他領到鋼琴旁坐下來。

    「想聽什麼?」我指尖撫上琴鍵,抬頭問道。

    「這裡。」他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本樂譜遞給我。

    我翻開來看,樂譜上的曲子竟大多是我聞所未聞的,「你這是從哪裡弄來的曲譜啊,這麼生僻?」

    「那些都是我平時喜歡的曲子,」他坐在畫架前,執筆調色,「這是我個人的一個習慣,畫畫時總喜歡伴著音樂,主要目的是為了用旋律中自己想要的東西——比如今天我們想要把握到的張力,來激發腦海中的繪畫靈感,進而更好地通過點、線、面將張力這一元素描繪出來……說到底,就跟聽到好的旋律能夠激發舞者跳出動人的舞步是一個道理。」

    「可是,既然我們的最終目的是為了作曲,那為何不直接用旋律來激發旋律呢?還要加入繪畫這個中間環節,豈不是多添麻煩?」我心生疑惑。

    他輕笑,「視覺和聽覺對人的激發作用是不同的,如果用現有的旋律激發新旋律,那麼創作出來的新旋律很有可能走不出舊旋律的框架。況且,真正好的音樂,不僅是聽覺上的享受,還應當給人一種可視感,成為視覺上的享受。」

    聽他款款道來,有一瞬,我竟覺得他的笑容像此刻的話語一般帶著些許高深,我將信將疑地點點頭,橫豎試一試,「那麼,先從哪首開始?」

    「唔……第九首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琴之翼》。」

    我翻閱琴譜,果然。不由讚許道:「記性不錯呢。」

    他輕笑不語,筆端勾勒開線條,我也輕敲琴鍵,散開一縷悠揚。

    在這樣的環境裡彈琴當真是一件極風極愜意的事,我越發能夠理解古時人士攜琴在竹林山間彈奏的妙趣了,況商荇榷選的曲子節奏明快優美動聽,一時間,讓我覺得自己非但是一個演奏者,也是一個聆聽者,享受著視覺與聽覺的雙重美感。

    而一旁神色認真的商荇榷,下筆流暢,並無拖沓,舉動間帶出一種穩穩的自信感,與平時的樣子決然不同。

    光陰一時放慢了腳步。

    這個人,凌厲時行事刀光劍影,平日裡灑脫隨性,認真專注時又帶著諱莫如深,相處這許久,我不免困惑,到底那一面才是真正的他?我想到自己告誡sara的話,若想深究下去,我看我要為自己的腦細胞擔憂一下了。

    思緒游移時,耳畔傳來商荇榷篤定的語調,「換第十一首。」

    就這樣,一個小時過後,我已然在商大少爺的指揮下彈了不下十首曲子,不過他那邊的進度也不慢。我凝眸向畫板看去,便聽他目不斜視道,「第三首。」

    我翻看樂譜,竟是一首《月光奏鳴曲》。

    「這與生命的張力沒關係吧?況且,跟創作基調也不搭好麼?」我活動著有些酸痛的手腕。

    「可是,月光曲裡有我要的沉靜啊,任何事物都不止有一種形態嘛,信我的沒錯啦。」他衝我眨眨眼睛。

    「呼,好吧……大牌畫家。」我歎口氣,儘管頗有微詞,指下卻並不耽誤,緩緩彈奏開來。

    作為鋼琴入門必學曲目,《月光奏鳴曲》我自是爛熟於心的,於是索性閉了眼眸,一面彈奏,一面感受原野裡穿耳拂面的微風,指端溢出的音符突然沉靜到極致。

    思緒放空,荒蕪紛雜的腦海似乎在此情此景下得以平息,近來的一切喧囂漸漸變得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我仍舊閉目沉浸在曲調中,面上突然感覺到一陣不同於原野微風的氣息,下一瞬,唇上竟猝不及防地被極柔軟的什麼輕觸了一下,它輕緩拂過,旋即離開。

    我一驚,忙睜眼,見到的是20公分近處,商荇榷漸漸拉離的面龐。

    指尖一個走音,旋律驟停。

    難道……?!

    我難以相信自己的猜測,一時驚異失措。

    「血。」他倒是平靜自若,「你唇上有血跡……」

    經他提醒,我下意識抬手擦過自己的唇,的確有血跡沾在了手背上,可是,他的唇上分明也沾著血跡,讓我難以忽略的血跡!即使暈血也無法主導我此刻滿滿充斥在腦海裡的念頭——所以,不是手指不是手帕也不是其他什麼東西,方才輕緩擦過我唇的,是他的——

    我不得不確信了那個足以令我氣血倒流的猜測。

    事實如此,那個朦朧間極輕淺的吻,那個發生在我最猝不及防的時刻的吻,令我此時進退不得,窘迫不已。

    上帝,這算什麼格調?

    將我面上的紅白交替盡收眼底,他淡然一笑,伸出舌尖緩緩掃過唇線,舔掉了唇上的血跡,這種些微墮落般的誘.惑感立即令我面紅過耳。

    「郊外太乾燥,要多喝些水,嘴唇才不會流血。」彷彿一切再平常不過,他輕聲道來,像極了此刻微醺的風。

    「你——」

    我想質問他,擦掉血跡的方式多到數不勝數,為何偏要採取這種方式,可剛講出這一個字,餘下的話便像封進了厚厚冰層,根本鑿不出來。

    我尷尬地垂下頭。

    「血跡還有,處理一下吧。」他輕輕向我靠近了一步。

    我觸電般立即後退,目光交錯間瞥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

    「我……我自己來。」將他的關心隔絕在外,我拿出口袋裡的紙巾,抵在唇上。

    他果真不再上前,只用看不出情緒的目光注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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