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意外逢故人(上) 文 / 左藝舞
那日之後一連四天,佐西都未曾出現,起碼未曾出現在我視野範圍內。
他終日早出晚歸,好像很忙,又像是故意。
他將我禁錮在整個弗克明斯家宅裡,我便索性將範圍再縮,畫地為牢,待在自己房間足不出戶,他也再未來過我房間,如此不相見,倒也兩廂自得。
只是,四天。
在我與外界徹底斷絕關聯的這看似短暫的一瞬裡,孰知,多少動亂,多少傾覆,業已迸發。
是日傍晚,幾個傭人照例送晚餐來。
我坐在窗邊翻書——確是翻書,四日以來,心亂不減,想讓自己平心靜氣看書也不可得。
傭人將豐盛食物擺滿一桌,紛紛退了出去,只剩一個小姑娘,畢恭畢敬地一鞠躬,「小姐,晚餐好了,請您用餐。」
聞言,我抬頭莞爾一笑,「謝謝。」
佐西當真防範到家,來我房間送飯打掃的傭人每日更換一次,是以我每天見到的人都不相同,也都陌生,決計不是兩年前家中的那些人,今天這個當然也是頭一遭見。
那小姑娘大抵剛來不久,十七八歲的模樣,聽見我的話稍愣了一下,倒也不靦腆,「小姐不必客氣,少爺吩咐過要盡心照顧好小姐。」
「是麼?」我一邊翻書,一邊順口道。
「是啊,」她轉身去書桌上收拾,「就連小姐不在的日子裡也一切照樣呢。房間要天天打掃,床單被褥也要隨時更換,小姐衣櫥裡的衣服要隨時清洗,就連花瓶裡的鮮花,也從未斷過呢,少爺有時候也會過來,在小姐房間裡待一會兒……」
凝眸少頃,不禁輕笑,雷雨裡的周樸園麼?倒真是個懷舊的好例子。
連同他那日要求商荇榷解除婚約一起,改過的態度很是誠懇,但這一切事情因他而起,我亦不想感激於他。
入夜,我久久立在窗邊,將視線流散在夜空裡,記憶翻湧。
想到幾個月前在stay的數個日日夜夜,那時我站在那座城市的某個高度上,每夜遙望夜空,心裡計算著怎樣引起司天浙的注意而進入司氏,竊取森特·簡森來中國的第一手信息,從而換一個想要的未來。
謀劃過、爭奪過、波折過,那時竭力爭取的如今卻已細碎成粉末,飄蕩作塵埃。
還平白惹了些不必要的羈絆,何苦。
夜深,將意識拉回,才發現指尖漸涼,只一瞬,心下竟悄然掠過一抹溫度,像是記憶裡久已等待著的溫存。
夜的空氣裡,突然有了讓人想要入眠的味道。
不湊巧地,敲門聲起。
在弗克明斯這座宅子裡,在這個時間點,我不會疑心有別人。
或許預料到我不會回答,門外人只是意思了一下,等不到回答就已將門推開,我也未回頭——是,他確實該來了。
在屋內站立片刻,他沒有要走近我的意思,我也沒有回頭看不怎麼想見的人的興致。
僵持。
突然覺得自從重逢後,我跟他之前的這種僵持便時時刻刻存在著。
「聽說,你最近都不怎麼吃東西,進餐很少。」他淡而空寂的聲音緩緩送過來,褪去了陰鷙,褪去了鋒利,在這個我與他共處多年的環境裡,有一刻,竟將從前那個恬靜安遠的少年喚了回來。
我彎彎嘴角,不乏自嘲,「飽食終日,無所用心,自然吃不下多少。」
又是沉默。
我雖討厭僵持,但喜歡沉默,沉默意味著我不需費盡心力繃緊神經去思索著怎樣在刀光劍影的字句裡不至於失了自己的防線。現在回想起來,似乎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跟一個人無所顧忌地交談了。
「你想出去?」佐西的語調裡明顯多了分真實,我幾乎想要對他冷笑了,他思索這麼久就得出了這個顯而易見的結論麼?
「這個週六,貝德爾先生會來這邊,當晚有個舞會,明天我叫他們送些禮服給你,你挑一件,週六晚上陪我出席。」他平靜講完,像在宣佈一個通知。
貝德爾先生。我在腦海裡轉了一輪,想必正是與弗克明斯和斯圖爾特合稱北美三大家族的貝德爾家族執掌人,他常年居住在加拿大,看來在生意上跟佐西也不乏往來,這次來美國怕是要找佐西深入談合作的。
生意上的事與我無關,不過能出去走走當然是好。
身後房門輕叩,又是一室安靜。
禁足的日子說快也快,每天看看書打發時間,不自覺已經到了貝德爾家舞會的日子。
自是一番盛裝打扮,我走在致高貴的佐西身側,略顯沉默。
舞會地點選在一家高級會所內,四壁燈光華麗裝飾輝煌,其場面堪比我見過的最奢華的酒會,來賓自不必說,單從衣著服飾舉止神態看來便是達官顯貴。
能成為貝德爾家族座上賓的人,豈會有簡單人物?
北美三大家族的影響力顯而易見,甫一踏進舞會現場便成為矚目的焦點,人群裡,一位正與人舉杯交談的男士看見佐西,隨即帶了略顯熱情的笑容迎面而來。
男子中等身材四十多歲的模樣,華貴的燕尾服讓他看上去從容優風度翩翩,他直接上前擁住佐西,樣子很是熟絡,「hi,佐西,一切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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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貝德爾先生,好久不見。」佐西也禮貌地伸手回抱他。
相對於貝德爾的反應,佐西倒顯平靜多了,他由始至終官方的微笑恆定如常,只在極少時間裡露出多一些的熱情。
「這位女士是……」貝德爾先生轉向我,疑惑片刻隨即恍然大悟,「弗克明斯小姐,是佐西的妹妹留織·弗克明斯小姐吧?」
我默許地笑笑,「貝德爾先生,你好。」
「真是位靈動的姑娘。」他讚賞著,言語間並無諂媚,隨即執起我的右手在唇邊一吻,微笑道:「請先進入會場吧,舞會馬上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