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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章 遺憾 文 / 素衣音塵

    手術室外響起一片歎息。

    透過大螢光屏的實時顯示,每個來觀摩學習的醫師都看到了欣欣那顆打開的心臟,雖然因為技術限制,現在的屏幕顯示並不很清晰,但心外科的醫師人人都有雙好眼睛。

    可惜了,剖開心臟的過程那樣完美,縫合的手法也無可挑剔,唯獨……診斷失誤。

    這個孩子,救不了。

    看著屏幕對手術過程的顯示,無數醫師在心底如此惋惜。

    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精確診斷的重要性。

    雖然觀摩的醫師們沒說什麼,但是羅姨從他們的歎息和表情、眼神中感到了不安。

    是欣欣的手術出了問題嗎?

    可是並沒有大出血,手術室裡的一切還井井有條地進行著呢,羅傑斯醫師已經把縫合工作交接給白薇了,手術應該馬上就要成功結束了啊。

    那群醫師們在歎息什麼呢?

    羅姨很忐忑不安,她想上前詢問原因,可是又很怕。她求助地看向丈夫,但丈夫卻並沒有看她,只留給她一個看似專注的漠然側臉。

    她的心中忽然湧現出無窮的忿恨,或許羅家人真的沒有騙她,他的孩子不止欣欣一個,所以他才這麼淡定自若吧?

    羅姨突然很想衝上去撕開這個男人偽善的面具。

    但就在這個時候,手術室的大門被緩緩打開了,護士們把欣欣推了出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別的,羅姨覺得欣欣的面色比進去之前紅潤了很多,看起來健康多了。

    斯圖爾特教授觀摩了手術全過程,他輕輕拍了拍這位愛徒的肩膀,搖頭歎息:「這不是你的錯。」

    羅傑斯唯有苦笑。

    「欣欣怎麼樣了?手術成功了嗎?」等到麻醉未消的女兒被送入病房安置好,羅姨終於忍不住用中問白薇。

    白薇看了一眼羅傑斯。

    這種事情,熟人恐怕反而不好開口,就算她開口,羅姨恐怕也不會信。今天是個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因為心臟造影技術並不成熟,誤診的事情時而有之,在這個心臟手術很稀少的時代,誤診有時候不是大問題——反正橫豎都治不了。

    可是羅傑斯的手術實踐卻證明準確的診斷是何等重要。

    羅傑斯摸摸鼻子,果然壞人還是得他來當:「羅女士,很抱歉,您的女兒除了房間隔缺損,同時還伴有二尖瓣畸形。」

    羅姨的腦子嗡地一聲。

    因為女兒的病,她幾乎已變成半個心臟病知識專家,她知道伴生性的心血管畸形意味著病情比想像的更複雜,而二尖瓣……是個很脆弱很容易破損的結構。

    「那……能治好嗎?」她心存一絲僥倖,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羅傑斯。

    她死死地注視著他,好像他敢說一個「no」,她就會立即撲上來掐死他,有時候病人家屬所帶來的壓力比手術更大。

    但羅傑斯仍然輕輕搖了搖頭。

    這場手術,他們什麼也沒做,只是把欣欣的心臟打開,檢查了一下,然後再合上。

    原發性的房間隔缺損有可能伴隨二尖瓣和三尖瓣畸形,二尖瓣的畸形病變很複雜,目前沒有任何修復手段,沒有任何病例可以參考。且不說瓣膜組織非常脆弱,手術時容易破損,就目前的醫學水準,和低溫循環條件的時間限制,他也根本不敢下手去做二尖瓣修復。

    比起讓這個小女孩馬上死在手術台上,能讓她多活幾天,當然更好。

    「騙子!你說謊!」淒厲的一聲尖叫,羅姨的面孔驟然扭曲猙獰,她撲上去一爪子撓在羅傑斯臉上,雖然羅傑斯後退得快,及時鉗制住她的雙手,但英俊的臉上還是留下了淺淺的三道痕跡。

    羅姨雙腿亂踢亂動,試圖拿牙齒去咬羅傑斯!「你放開我!算什麼醫師,還霍普金斯!我看你是跳樑小丑,手術前怎麼不說我們欣欣有二尖瓣畸形,明明是你不會做手術而編造的借口!」

    作為一個有紳士風度的醫師,面對這個發瘋似的中國女人,羅傑斯表情尷尬又為難。

    「阿萍,你冷靜點!」張叔厲聲呵斥她:「人家醫師已經盡力了!別在這裡丟臉!」

    「我呸!丟什麼臉,我tm不怕丟臉,只要能救回我女兒,我什麼也不怕!」

    羅姨啐了自己的丈夫一臉唾沫,冷笑道:「姓張的,你說,是不是你買通了白薇,讓她幫忙買通這群醫師護士,讓他們不救我們欣欣?好讓你有借口和我離婚,和那個小奸人還有她兒子雙宿雙飛!」

    「啪!」

    清脆的一個巴掌響起。

    出手的是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白薇。

    「羅姨,就算你懷疑我的人品,也不該懷疑霍普金斯的專業素質,」白薇冷冰冰地望著這個被她打得呆愣的女人,心裡對她充滿同情又充滿鄙夷,「半個美國的著名醫院的醫生今天都在那兒觀摩,你可以挨個問問他們,我們有沒有騙人。」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餘光瞥見張叔的臉色微微發青。

    「羅姨,別忘了你身後站著的是羅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白薇不鹹不淡地說道,一直兩眼無神的羅姨竟然稍稍恢復了清明,是的,她都忘了,如果姓張的真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

    只要她開口,羅家人不會不出手相幫。

    而羅家的背後,還站著無數個世家,雖然或許已然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看了一眼自己丈夫極力掩飾的不自然神色,她不由在心中冷笑。

    這時候卻又是白薇打斷她的思緒,把她拉到麻醉勁頭未過去的欣欣面前,認真地說:「羅姨,好好珍惜和欣欣相處的每一天。」頓了頓,她在羅姨耳邊輕聲補充:「麻醉藥效雖然沒有過去,但是欣欣可以聽見我們說話的。」

    羅姨一愣,她神色複雜地看向自己雙眼微微睜開一條縫的女兒,眼淚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

    爛攤子,真是一個爛攤子。

    從病房裡走出來,白薇很想歎氣,她還記得羅姨當年執意要嫁給這個男人的決絕態度,好像即使與所有人為敵也無所謂,誰想到十多年後,竟然成了這個樣子。

    雖然羅姨的精神狀態有些不對,但張叔臉上神情的變化她也看在眼裡,恐怕確實有古怪。

    白薇細細思索了一會這件事情,羅傑斯跟在她後頭走出病房,期間一直一言不發,他沉默的姿態終於令白薇側目:「羅傑斯,你怎麼了?她抓得你很痛嗎?」

    「沒……」羅傑斯有些鬱悶,剛剛他們幾乎都在用中交談,他只能聽懂幾個單詞,像個局外人一樣站在一旁,全程靠猜,和聽天書沒有差別。

    他覺得很不高興。

    「讓我看看。」白薇扳過他的臉,踮起腳來仔細檢查了一下。羅傑斯躲得很快,羅姨只撓到他的左側臉,三道痕跡,一道破皮,兩道滲出一點血絲。

    她觀察得很仔細,並沒注意到這樣的姿勢過於靠近和親密。

    更沒注意到羅傑斯微微俯身,企圖把臉湊得離她更近一些。

    「我去給你拿點藥擦擦,希望不會在你英俊帥氣的臉上留疤。唔……如果這兒留絡腮鬍子的話,那肯定是不會毀容的了。」白薇調侃了一句,轉身準備去護士站要點消毒棉簽和藥,卻突然從走廊那頭呼啦啦擠進來一大群人,有老有少,個個西裝革履,不是剛才那群觀摩的醫生們又是誰?

    「羅傑斯,手術可惜了,不過低溫循環下剖心的過程確實非常精彩!」有年長一些的醫師拍拍羅傑斯的肩膀,讚許又惋惜地說。

    「羅傑斯醫師,我想請問一下什麼時候阻斷血流是最好的?」有年輕的醫師向他詢問技術上的細節問題。

    還有的醫師抓住了白薇:「你是奧根斯特的學生,那個二年級時就發現尿素的海倫?我記得你,你今天的縫合很精彩,手技非常不錯。聽說羅傑斯一直讓你做他的手術助手?海倫,你當住院醫師幾年了,有沒有興趣來我們醫院?」居然公開挖霍普金斯的牆角。

    白薇訕訕一笑:「先生,請容許我先找點藥過來給羅傑斯醫師處理傷口。」

    「啊,羅傑斯醫師出什麼事了?」明明是一群眼神好使、技藝精湛的外科醫師,卻人人都對羅傑斯臉上那三道抓痕視而不見,白薇提起,眾人還茫然地問:「羅傑斯,你哪裡受傷了?」

    「哦,是臉上啊。」發現不過是三道小小的抓痕而已,大家不以為然,繼續紛紛向羅傑斯提問。

    白薇頗為無奈,只好自行悄悄退出人群,先找護士拿點藥過來。可是等到她把藥拿來,發現新的問題又來了,這一群醫師在美國各大醫院的心外科都是排的上號的人物,大家擠在一塊,她必須在眾目睽睽之下給羅傑斯耐心細緻地上藥,偏偏他傷的還是臉。

    絕對不是她的心理暗示,大家真的都在用很奇怪的眼神圍觀,並且津津有味。

    「薇,你在幹嘛,快點啊。」羅傑斯把臉湊過來催促她,一臉的不解和無辜。

    白薇拿著棉簽的手有點僵硬。

    正好,餘光瞥見站在人群最外圍的實習女醫師珍妮弗,眼下顧不得這個女孩對羅傑斯的過分熱情,她直接把端著藥的盤子往珍妮弗的方向一遞:「珍妮弗,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你來幫羅傑斯做一下傷口處理,小心不要留疤!」

    本來用很複雜的目光望著白薇的珍妮弗,聽見這個指令,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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