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7章 金絲玉珮 文 / 姽嫿君子
要讓陳大公子不輸比試,法子無非只有三個。
第一種,是從自身下手,找個采非凡之人替他作了詩,再掩人耳目傳給他,由陳大公子謄寫了交上去。先不提要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做的天衣無縫,只說這瑤國上下並無幾人可保證自己的詩作能勝了黃寺卿的女兒,這法子就用不得。況且,此等手法若是被人發現了,陳家可不止是丟臉這麼簡單了。
第二種,乃是從評審之人入手,無論陳大公子詩作如何,皆判他勝。可那黃寺卿請的蘇相、柳相等人豈是隨隨便便就能受他人左右的?此路也是行不通的。
第三種法子,甚是簡單,便是讓那黃家姑娘作不成詩。
這陳二公子想的法子,便是這最末一種。
蘇尚彤聽蘇尚為說起陳二公子的時候,想起了幾個月前無意闖進陳家閣樓見過的那個恍如謫仙的男子。雖是一副病容,卻好像脫離於這塵世之外。瑤國上下,與他氣質相仿的也只有一人——宮中那位宸華公主。若不是陳二公子推拒了聖上的賜婚,該也是一段大好姻緣吧。想不到如此之人,還有人能勞動他這般費心。
想到這兒,話已問出口:「那陳大公子是個什麼來頭,怎麼從未聽人說起過他?」
蘇尚為想是見不得妹妹這般賊兮兮的樣子,伸手點她額頭,笑斥道:「就算京城有人談論陳家大公子,你又能知曉了麼?」又想起之前余氏一事,著意提醒了一句,「妹妹身在閨中,好些事情,本就不是你該知道的。」
蘇尚彤佯裝惱怒,推開蘇尚為的手,轉過身子:「既然是我不該知道的,哥哥又來與我說什麼?」
蘇尚為被堵得無話,只得笑著哄她:「妹妹莫惱!方才不過是玩笑話,我知你與旁人不同,是無為居士的弟子,又習了一身醫術。那陳二公子還特意請我來求妹妹相助呢。」又將陳二公子的計策說了一通。
無非是請蘇尚彤去黃府,見一見那位黃姑娘,探探她的口風。若這一切都是黃寺卿的主意,那黃家姑娘也不願坐在那高台之上任人打量便是最好。尋一日,帶些於身體無害,卻能讓人昏沉不醒的藥交給黃姑娘,勸她當日裝病就好。若那黃姑娘自己也同意那個所謂的擂,便由蘇尚為將迷藥帶去康親王府。在大家敬酒賀壽之際,將迷藥彈進那黃姑娘的酒杯裡。到時候,擂台上無人,陳大公子便也無需比試了。
「不行!若是黃家姑娘不同意倒也罷了,若是她同意,我為何要幫你們害人家姑娘?再說,那陳大公子三十好幾的人了,既答應了與人家姑娘比試,是輸是贏,後果都該由他自己承擔。哪有因為怕輸,就給人家姑娘下迷藥的道理?」
雖然丫鬟們都被遣出了亭子,蘇尚為還是豎起一根指頭貼著唇,示意她小聲些,自己也壓低聲音說道:「妹妹說的在理。陳家也不是怕陳大公子輸了丟人什麼的,怕的是比試後面的綵頭。今日我才知曉,當日陳家人避出京城,並非出於自願,而是被康親王所迫。據陳二公子說,是與當日安國大將軍留下的一見物事有關。陳家大公子這次一反常態上京,只怕其中也有些緣故。本來康親王府也無什麼動作,可他若是在康親王的壽宴之上輸了比試,康親王定會借此機會讓他拿出那件東西,可該如何是好呢?再者,我們都覺得那擂一事定是那黃寺卿一人的意思,黃家千金定是不願意如此的。想那黃寺卿平素就不顧及他女兒聲譽,愛將黃家姑娘的詩作拿出來供人品鑒便也罷了,如今為了博康親王高興,連自家女兒的親事都如此隨便。我們如此,也是幫她避了這遭。」
又是康親王!蘇尚彤覺得她身邊的大事小事似乎都和這位王爺有些關係,總覺得這些事情中間應該有些聯繫,可就是如何都串不到一塊兒去。正埋頭苦思,卻聽到蘇尚為後頭的話,忍不住回了一句:「你們又怎知黃家姑娘一定不願意了?黃姑娘才學過人,巾幗不讓鬚眉。正是該讓她去挫挫你們這些男兒的銳氣。」話一出口,又想到前世黃英就是約莫在這個年歲被康親王納入了後院,埋沒了一身的才華,終是沉下了眉。思及那日她替自己解圍時說的話,心道:那等女子,定是不甘成為那些鶯鶯燕燕中的一個的。可為何又會落到那般田地?
轉頭看見蘇尚為一副懊惱地樣子,想著好容易才見到了哥哥,也不願與他再起爭執,放軟了語氣:「哥哥,我有些奇怪,陳二公子為何單單要求你。不過是一些迷藥,每家藥房裡都有的賣,又不是單單我這兒有。何況,康親王府的壽宴,我們府上之人何時去參加過?你又如何能助他呢?」
蘇尚為見她不惱了,也笑道:「京中之人,陳二公子通共就認得幾個,交好的更是不多,其中還有康親王世子和柳相家的公子,這些緣故自然不能與他們說。至於你這兒,有沒有藥倒在其次,主要還是盼著你能去探探黃家姑娘的口風。壽宴之事,今年與往日不同,乃是康親王爺六六之年,聖上都要駕臨王府,我們府上也是要前去賀壽的。他們陳府也算與我們同命相連,這次我無論如何都是要幫上一幫的。」
瑤國風俗,除了整歲要慶賀,更有三個大壽是要大肆慶祝的。俗語道:六六之年省吾身,功成名可就;八八之年望膝下,兒孫喜滿堂;九九之年謝上蒼,福壽保綿長。今年康親王恰是三十六歲,這壽誕必然是要辦的極為隆重的。
蘇尚彤聽了在理,也不糾結於此,眼睛一眨,說道:「我自然是可以幫忙。只是,哥哥你要答應我,若是黃姑娘不同意,你不得罔顧她的意願給她下迷藥。那藥你可以給黃姑娘下,自然也可以下到陳家大公子酒裡。如此,不也能免了他的比試麼?」
蘇尚為想想也並無不妥,自然應下。
果然,隔了幾日,蘇相傳來話,讓蘇尚為和蘇尚彤兄妹二人做些準備,九月二十二那天去康親王府賀壽。
蘇尚彤不料自己也要前去康親王府。想來是宮中女眷也要到訪,康
親王妃邀了各府的夫人小姐前去作陪。又思及之前康親王府那個叫秋棠的丫鬟吩咐人找玉珮的樣子,想著正好趁此機會,將那塊金絲玉還了回去,便讓朱紗將那玉找出來。
金絲玉,潤滑如脂,內似藏金。蘇尚彤手上的這枚尤為精緻,內裡的金絲一根一根細長筆直,閃耀著點點金光,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將那塊金絲玉握在手中,心中百感交集。於李沐之事,雖然腦中一片混沌,但到底也知道,與他是不再可能了。
至於康親王上門提親一事,娘親後來並未提起,想來是不了了之了。就是撇開康親王府與蘇相的恩怨,她於李沐之事關注的多了,自然也聽聞了一些他與太子側妃之間的隱晦之事,加之知曉了他見了那位姚側妃,才失了理智,縱馬狂奔,心中哪裡能不介懷?何況,她藏身康親王府之時,聽那丫鬟間的談笑,也明瞭那個叫秋棠的丫鬟日後是要做了姨娘的。前世,她於納妾之事不甚在意,認為男人本就該是三妻四妾。而女子身為正妻,掌管好後院,孝敬公婆便是盡了責。可經歷過後院那些算計、陷害,死過一回之後,無論是看上去多純良無害的妾侍,她都不願接受。更何況,李沐是康親王獨子,後院豈會空虛?可重活一回,見識了白御史那樣的人家。她有多羨慕白寧馨,便有多想讓自己的孩子如白寧馨那般長大。
忽然有一道聲音在腦中響起:「彤彤,不如忘了他,考慮一下我吧。若能娶你為妻,我保證今生絕不納妾,可好?」
蘇尚彤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搖頭:「他是三皇子,說這些話不過是騙我的呢!」手指無意間在玉珮上划動了一下,那原本滑潤的金絲玉竟好似生了一根極尖的刺一樣,刺破了她的手指,凝出了一粒血珠。讓人驚奇的是,不消一刻,那血珠竟被那金絲玉吸收殆盡了。這之後,再如何去觸碰這玉,都是柔滑無比,與之前一般了。可那玉中的金絲,有幾根已變成了深紅色,晦暗無光。這玉,看來是還不回去了。
過了兩日,蘇尚彤起了大早,收拾齊整,在蘇尚為期盼的目光下去黃府見了那位黃姑娘。
聽得蘇尚彤的來意,黃英深深看了她一眼,直言道:「蘇姑娘多慮了。此事原是我的意思。是我求了我爹許久,他才答應的。」又解釋道,「其實,陳大公子無需介懷。我爹給他下那戰書也是一時之氣。卻是有人跟我爹提起陳家乃忠良之後,若是陳老夫人求旨賜婚,黃家只得遵命。陳大公子只怕認為我爹因此才出此昏招避開與陳家的親事,所以才無論如何都要接下我爹的戰書。其實,此事與他無關。不過是因為我想全了自己的執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