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5師叔番外 文 / 姽嫿君子
孫大夫,原名叫孫長興。他本是住在上京城郊一個叫孫家村的地方。他家有幾十畝地,算是村裡的富庶人家了。可孫長興是家中的庶子,生母並不得寵。家中又還有個嫡子,嫡母不願有旁人來分自己兒子的家業,更是對他們母子二人不喜。除開每日剋扣他們母子的吃用不說,更是把孫長興重病的娘扔去一個破落的屋子裡,連個大夫也不願請。
孫長興見他娘病重,拿出自己悄悄藏起來的一把銅錢,跑去給村東頭的徐大夫磕頭,只望他能施個援手。誰知,這個徐大夫貪財成性,平日裡一錢的藥都要賣到十的價格。他騙了孫長興手中的錢,胡亂給了些藥渣子,只說是能治百病的良藥。孫長興只道是徐大夫心好,哪裡會去想他手中那麼一點銀子怎可能買到包治百病的奇藥。他拿了藥,給徐大夫磕了好幾個響頭,就趕忙回家去熬藥給娘親服用。他娘大概也知道兒子被騙了。因怕兒子傷心,還是笑著喝了藥,喝完還說感覺好多了,讓孫長興高興不已。
誰知,當天夜裡,孫長興半夜裡聽著他娘房裡有聲音,趕緊去看。只見他娘弓著身子,縮在皺巴巴的被褥中間,簌簌發抖。孫長興走到近前,才發現他娘臉色慘白,一頭一臉都是汗珠,嘴唇早已咬破了,下巴處儘是一縷縷的血跡。他趕忙扯著嗓子叫人,叫了半天,也沒人來。他無法,只得拍著他娘的後背,直叫「娘」。他娘只看著他,顫抖著唇,咬緊牙關,似是開不了口,這麼掙扎了一會,便去了。看著素日疼他的娘親在眼前嚥了氣,孫長興呆了許久,方才明白那日他拿回來的藥並不知救命良藥,說不準還是害人的藥。此刻,他心中更是恨極了嫡母和那個沒有良心的徐大夫。
他去求嫡母好好安葬他娘親,嫡母卻說,若是他願意離開這個家,再不回來,她就好生跟他爹說說,把他娘葬進家中祖墳裡。孫長興本也不願意再呆在家中,一點頭就答應了。在娘親下葬三日之後,孫長興就帶了一個小包袱,離開了那個家。但是,他那時不過**歲,身上又沒有錢,離了家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那時,正是秋日,他夜裡又凍又困,就鑽進村頭的草垛裡睡了一晚,第二日想繼續趕路的時候卻只覺得頭暈腦脹的,走了沒兩步,就坐到在地,走不動了。
孫長興坐在地上不動,卻模模糊糊覺得有人推他。睜開眼,只見一個穿著僧帽僧服,卻留著頭髮的人,正笑著看著他。那種目光,就跟平日裡他娘把自己碗裡的吃的送到他碗裡的時候是一樣的。想到再也見不著娘了,孫長興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後來,那人告訴他,他染了風寒,又聽著他被趕離了家中,就把他帶回了一處山谷裡,親自照料了幾日。
孫長興見這個地方,雖然偏僻,卻是一應物事俱全,比他在家中住的那個漏風的破屋子要好的多。想著自己反正無處可去,若是那個僧人肯收留的話,住在這裡也是不錯的。
所以在道濟師傅問他,可願拜他為師的時候,孫長興迫不及待的答應了。道濟師傅顯然很高興,還帶他去見了一個白袍少年,告訴他這是師兄。他見那少年十五六歲的光景,俊顏天成,身姿凜凜,竟像是那畫中俊彥走出來了一般,當下就生了親近之意。誰知那少年眸光清冷,神色淡漠,像是對他不喜一般。孫長興一腔熱忱被冷水澆透,冷冰冰的喊了一聲「師兄」,便跑遠了。
他後來知道,師父收他為徒,竟是要教他醫術之時,心中百感交集。想著,若是師父早兩天出現,說不定娘親就不會死,又想著,他日自己醫術大成,必要回村開個藥鋪,去砸了那個徐大夫的招牌。一想起徐大夫會被他踩在腳底,求爺爺告奶奶的時候,孫長興就樂的哈哈大笑,只覺得替娘親報了仇一般。
可道濟師傅卻先讓他看一些先賢之書。孫長興本不識字,村裡也沒人跟書上那般說話,學起來更覺晦澀難懂。他又看著師兄每日看那些書,說話行事極為奇怪,更是不大願意學。他悄悄地去問道濟師傅,能不能只學醫術,不管其他。師父卻說,若是他不讀完這些書,醫術他是斷斷不會傳授的。
他見師父只教師兄,就如嫡母只待哥哥好一般,心頭酸澀。那一日,他見師父已經開始教師兄針灸之術,自己卻被勒令不許偷學,更是有些憤懣。一個人坐在那溪邊扔石頭,扔著,扔著,便哭了出來。不想,被一個不認識的大漢看到,問他哭什麼。他看那老頭面帶笑容,不像是壞人,便把自己在家中如何受氣,如何被惡大夫騙了,如何被趕出家門,如何到了這谷中,師父又如何偏心俱都說了。那人聽了之後,竟大斥了師父一番,說師父假道學。他聽著卻不高興,攔著不許他再罵師父。
那大漢哈哈大笑,帶他一道去見了道濟師傅。孫長興聽師父喊他師弟,便也「師叔」「師叔」的叫了起來。他後來得知,那人法號虛谷,俗名便叫虛谷子。他似乎很喜歡孫長興,總愛跟他一道說話。孫長興也很喜歡這個師叔,因為師叔會教他醫術,還不用背那些惱人的書。
虛谷子首先教他的便是如何分辨各類毒藥。他也不給孫長興看書,只是帶他在山中亂轉,想起什麼就說什麼,從各類奇毒講到解毒之法,還說了很多他自己用毒的事跡,孫長興每每聽得沉醉不已。他覺得跟師叔在一起極有意思,學的也快,還不到兩個月,便記全了天下奇毒和解毒之法。虛谷子見他學的快,也極開心,又教了他好些望聞問切之道。
虛谷子在谷中住了四年,孫長興便也跟他學了四年的醫術。期間,虛谷子還陪著他去找了那徐大夫,砸了他的招牌不說,還抓著他去他娘的墓前磕頭賠罪了一番。從那之後,孫長興只覺得師叔是這世間最好的人了。
可是,有一天,這個總愛哈哈大笑,愛喝酒,愛罵人,卻對他極好的師叔忽然不見了。師父下山找了許久,也沒有一點消息。
後來,孫長興見師父總是下山,留他一人在谷中對著那冰冷淡漠的師兄,只覺得無趣,便悄悄帶著虛谷日往日給他的許多毒藥下了山去。這一次,有了毒粉防身,又加之他學了一些醫術,也能醫些小病,賺些銀兩,一路上倒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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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且走且停,到了一處,便擺攤行醫,走了快兩年之久,也不知走出了多遠。他只知道,站在河邊,他都險些認不出自己了。那瘦弱的毛頭小子,如今竟長成了翩翩少年郎。他正盯著水中的自己愣神,卻見一隻纖細潔白的手搭在了他背上,隨即嬌俏的聲音傳來:「喂,你在看什麼呢?看了這麼久?到底是什麼東西那麼好看呢?」
孫長興不禁有些臉紅,不好說是在看自己,只不答話,高高昂起頭,裝作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那姑娘見他如此,更以為湖裡有什麼,趕緊搶身去看。孫長興一路之上都沒有見過這樣可愛大膽的女子,微風吹過,那女子身上的陣陣幽香鑽入了他的鼻子裡,讓他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那姑娘渾若未覺,只左晃右晃的想看看水裡到底有什麼。孫長興本是站在一塊大石之上,本就位置不大。那姑娘如今站在他身前,還左搖右擺的,晃得他有些頭暈。孫長興心煩意亂之下,有意嚇那姑娘一下,便從她背後輕輕一推。他本是想讓著姑娘嚇著了,他再把人拉回來教訓一頓的。
誰知道,他落腳的石頭上有些青苔,那姑娘被他一推,腳下一滑,便一頭栽了下去。孫長興趕緊伸手去拉,無奈腳下不穩,也被順勢帶了下去。
他連嗆了好幾口水,好容易在掙扎上來,剛緩過氣來,想著要去救那姑娘,卻見那姑娘正在幾米開外處,眨著眼睛對他盈盈的笑。孫長興不知為何,跟著笑了幾聲,也不知是在笑著什麼。那女子見他呆呆的樣子,更是笑得開心,笑聲如銀鈴一般飄蕩在空曠的湖面上,煞是好聽。
孫長興這才細細打量面前的女子。只見她一雙大眼靈動,熠熠生光,皮膚水嫩光滑,似乎吹彈可破。頭髮濕漉漉的貼在頭上,卻不顯狼狽,更為她添了一分嬌俏。
水面清澈,她那玲瓏有致的身形也盡數被孫長興看在眼裡,他一時覺得有些口乾舌燥,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她游過去。那女子還在笑著,只罵他呆,
後來,她說了什麼,孫長興都不記得了。他那一刻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了,就只看到她美麗的唇瓣一開一合,想也不想,就伸手摟住她的纖腰,湊近她的雙唇……
他們上岸之後,那女子似乎累及,柔若無骨般的攀在他身上。孫長興怕她掉下去,緊緊摟住她,似乎在護著世上最寶貴的東西一般。他生了一堆火,將兩人的衣服烘乾,替她換上。第二日,她起來之後,俏臉緋紅,輕聲告訴他,她叫喬青青。
此後,兩人便總是一路。可孫長興總覺得喬青青一日比一日變得煩人。原本的嬌俏,如今看來,竟全是刁蠻無理。他只要離開她片刻,她便會胡亂發脾氣,砸東西。
「我不管,你要陪著我,哪兒也不許去!」
「好,好,好。」他心裡想著,先哄了她再說,她總不能時時看著自己。到時候,他一定不會再跟她一起了。
誰知,那一天,她好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你是不是想要拋下我,一個人走掉?」
「沒有。」他趕忙擺手。他知道,若是不順著她,這一夜都別想安生了。
喬青青似乎有些難過:「我知道你不過是哄我罷了。」
孫長興趕忙發誓賭咒說不是。
「那你吃下這枚藥丸,我就信你。」喬青青眼睛輕眨,偏著頭說,「這是一丸毒藥。若你說的實話,就什麼事也沒有。若是你騙我,它會讓你痛不欲生的。」
孫長興看她眼中儘是狡黠之色,只道她在唬人,伸手接過藥丸。他本就熟知天下奇毒,又通曉醫術,也看出這藥丸沒有毒性,趕緊吞了下去。喬青青見他這般,更是一番濃情蜜意。
第二日,孫長興就趁著喬青青出門之際,留了張字條,就悄悄跑了。
回到谷中之後,聽了師兄說了一些道理,才知道他之前的那些年少輕狂,竟是害了人家姑娘一生。
九年之後,他又發現自己中了蠱毒,明白是那日的藥丸的緣故。他不敢跟師父說,他這蠱是被青青姑娘下的,只說他在外遊歷的時候不知得罪了什麼人,才弄成如今這樣。
看著冰山師兄為了他中蠱一事四處奔走,他才知道師兄並不如看起來那般無情。他那段日子也想了許多,似乎青青那麼緊張是從他有意無意說要離開那個地方才開始的。說不定,她也有著什麼苦衷,可他卻什麼也不問,就那麼拋下了她,也活該他日日受這噬心之痛。
作者有話要說:總覺得我寫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