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1章 飛羽錦緞 文 / 姽嫿君子
寧澤生的俊秀,比之蘇尚彤,倒更像寧氏一些。他一雙眼睛生大而明亮,眼角不若蘇尚彤那般上挑,反倒有些微微下墜之勢,笑起來的時候,就如兩彎好看的新月一般。加之他面相柔和,著實讓人無法生出防備之心。便是他方纔那些言語有些古怪,蘇尚彤也不大在意。
恰好此時杏兒過來,低聲稟道:「小姐,朱紗姐姐讓我來尋你,說是小姐的師父來了」。蘇尚彤雖著急去見她師父,但也思量著,將寧澤一人丟在亭子裡到底失了禮數,少不得要被娘親怪罪。可此時父親和哥哥都不在府裡,寧澤於蘇璃來說又是外男,讓蘇璃與他獨處不合規矩。如今這府上可以出來替她待客的也只有墨魚了。想到墨魚,蘇尚彤不由地想起那日之事,不自禁的紅了雙頰。
那日,她在中秋夜宴上被淑太妃要取她性命之事嚇到,正巧墨魚過來探她,便拉著他不肯鬆手。那時,也不知是為什麼,只覺得墨魚一定會保護她,竟由著墨魚把她擁在懷中。她如今只記得墨魚在她耳邊絮絮地說了好些話,一遍一遍的保證不會讓人傷害她,和他胸膛那重如擂鼓般的心跳聲……那麼有力的心跳聲和那樣緊緊地環抱著她的雙臂,讓蘇尚彤再也沒有辦法將墨魚還當做在山谷之中陪伴在她身邊的那個傻傻的墨魚了。那天之後,蘇尚彤便有意躲著墨魚,連替他煎藥之事都盡數交給朱紗去辦了。如今陡然提起他的名字,蘇尚彤還是不禁出神了片刻,但到底還是吩咐杏兒去把墨魚帶過來,陪著四表哥說會話,自己先去見無為居士要緊。
無為居士此次前來,是為了孫大夫一事。孫大夫前幾日被康親王請進王府之後,就一直沒回藥廬。無為居士近日下山,聽聞此事,只道是與上次康親王帶兵搜山有關,這才來相府探探消息。聽聞蘇尚彤說,孫大夫答應了康親王的條件,要以一個什麼消息來換一名女子的下落之後,無為居士輕輕笑道:「師弟願意如此,可見是真心悔過了。」
蘇尚彤不知師父在說些什麼,但見無為居士沒有露出焦急不悅的神色,也知道師叔此番雖是被康親王脅迫,倒也不會做出危害師門之事。至於康親王有什麼其他的陰謀的,便與她不相干了。
無為居士得了師弟的下落,心裡也舒暢了好些,笑著跟蘇尚彤說起了那谷裡的趣事。聽蘇尚彤問起紫玉,只道:「紫玉那丫頭,平日裡總是握著你送她的那支竹蜻蜓不願撒手。」
蘇尚彤想起紫玉那嬌俏的模樣,也笑道:「師父,您可不知道,我那日把那個竹蜻蜓送給紫玉之時,她並未表現的多喜歡,現如今倒是寶貝的緊了。可見什麼叫遠香近臭!我離了她才是好的呢。」說著還吐了吐舌頭。
無為居士聽見她這般模樣,搖頭笑道:「近日也聽外頭人說起,相府嫡女最是知書達理。如何到了師父跟前,就是這般形態了?依為師看,『遠香』二字該說的你在外頭的樣子才是。」
蘇尚彤聽了這話,知道師父在打趣他。嬌嗔道:「沒想到我只離了一兩日,師父您就跟紫玉那丫頭一條心了,還這般的取笑徒兒。等我回去,見著紫玉,可得好好問問她……」
無為居士笑了一陣,又問道:「方纔我聽她們說,寧家四公子在府上?」
蘇尚彤奇道:「師父也知道我這位四表哥?方纔我娘還讓我帶他逛園子呢。我聽杏兒說您來了,知道師父不願見生人,就讓墨魚先過去招待著他。若是知道師父想見他,早該叫了他一起過來的。」
見蘇尚彤轉頭要吩咐杏兒去請寧澤過來,無為居士輕輕擺了擺手:「無礙。不過是先前他誤闖谷中,有過一面之緣罷了。如今,我還要去拜訪一位舊友,便不多留了。」
無為居士離去之後,蘇尚彤又聽小丫頭說寧氏派人來請她,想著該是那位四表哥要回了,寧氏讓她也去送送,便也起身去了寧氏那兒。
甫一進門,就見院子裡堆著好多箱奩,好些小丫頭跪坐在旁邊收拾著。素月正在一旁指揮著幾個老媽子把箱奩往庫房裡搬,見蘇尚彤來了,趕緊拉著她,把她迎到寧氏屋裡去,說道:「大小姐快跟我進去,外頭髒亂。老爺和夫人正與寧家四公子在裡頭說話呢。」
蘇尚彤聽說蘇向宇也在,生生頓了腳步,問道:「素月姐姐,這是在找什麼呢?表哥還在府上,就這般翻找,可不是讓表哥說我們府上沒規矩麼……」
素月笑道:「小姐說的在理。只是老爺方才說起前些日子去得了一些新奇的錦緞,寧公子一聽就說喜歡,夫人便吩咐咱們拿出來,給寧公子帶回去呢。只是,這錦緞當日是徐嬤嬤收的,如今她被夫人派去了蘭姨娘那兒。正不巧今日蘭姨娘准了她回家看孫子去了,所以奴婢找了各屋伶俐的丫頭過來幫著找找。可巧剛剛碧葉找著了,她們正收拾著呢。」
碧葉!蘇尚彤本就是隨口一問。可聽到碧葉的名字,蘇尚彤打了一個激靈,只覺得此事定有古怪。她扯出一個笑容,道:「讓府上所有伶俐的丫頭找,自然能找的到了。素月姐姐真是聰明!」
素月笑了一下:「哪裡是奴婢聰明,這是老爺吩咐下去的。」她說話間已經替蘇尚彤打了簾子,「小姐,老爺和夫人就在裡間。」
蘇尚彤也不讓小丫頭帶路,逕自進了內室。只見寧氏正與蘇向宇坐在桌邊同寧澤說著什麼。見她來了,寧澤展顏一笑:「表妹來了!」
蘇尚彤也笑著道了聲好,說完便往寧氏身邊偎過去:「娘,聽素月姐姐說,你這有極好的錦緞要送給四表哥?」
正巧素月拿了錦緞進來,寧氏笑著接過:「你倒是趕著了。這是你爹韋城帶回來的飛羽錦。這錦緞看上去與雪緞差不多,可若是天黑些,便有柔光散出來,在這京城也實屬罕見。若不是今日你爹過來提起,我倒忘了。這錦緞讓你表哥拿去,倒也能省卻些勞神事。」
寧澤聽了直笑:「難怪姑母如此寶貝,原來
來是這錦緞有個好名字。姑父有心了。如此,澤可再不敢收了。姑母縱是再疼惜外甥,也不可送這錦緞哪。還是留著給表妹做幾身新衣裳吧。」
之後無論寧氏怎麼說,寧澤終究是推辭不受了。
蘇尚彤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拉了拉寧氏的袖子。只見寧氏雙頰有些紅潤,輕聲說起:「娘之前未出閣時,在家被喚作飛羽,倒是正巧與這錦緞之名重了。這麼多些年過去,我總以為你們都忘了,兄長倒是有心了。」
蘇尚彤這才知曉自己娘親原來是叫寧飛羽,又瞥見她手指上的薄繭,只想著娘親十幾年前定是知書達理、溫婉嫻靜的大家閨秀,又是護國公府唯一的女兒,也不知當初為何會嫁到一貧如洗的蘇家,還自此再也不碰筆墨了。
她這般想著,便不受控制的望了蘇向宇一眼。只見蘇向宇一臉不悅的盯著寧氏有些羞紅的側臉,凝眉不語。這是蘇尚彤第一次見到蘇向宇對寧氏露出如此神色,不由打了一個激靈。心道:父親之前那般溫柔果然是裝出來的。為了害娘親,之前從吃食上下功夫,被她打亂了計劃,如今又想在這錦緞上下功夫毒害才來京城的四表哥麼……聽說娘親不打算把錦緞送給四表哥了,竟露出了這副表情!也不知他和護國公府有什麼仇怨,更不知他用何種手段,才娶到了護國公府唯一的掌上明珠。
蘇尚彤心中冷笑,面上卻笑得歡快,朝蘇向宇喊道:「爹,彤兒要那匹錦緞,彤兒就是要有娘親名字的錦緞,彤兒全都要!」
寧澤聞言也看了蘇向宇一眼,將他方纔的神情盡收眼底,面上的笑容也有些繃不住。
蘇向宇聽得蘇尚彤喊他,將目光從寧氏臉上收回,笑斥了女兒一聲:「你表哥都說不要了,你還爭著要搶,還有出息沒有?」
蘇尚彤也不理他,吩咐素月幫她把那匹錦緞裝起來,讓兩個下丫頭送進自己院子裡去了。
寧澤陪著寧氏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告辭了。臨走之時,對蘇尚彤說:「我現如今就住在護國公府,表妹若是想去玩,托人傳個話來,我就派人來接你。」又回頭像蘇向宇和寧氏拜別,又說:「既然蘇老夫人身子不適,澤就不去叨擾了,家父還托我替他問蘇老夫人好呢,煩請姑父傳達一聲。」
蘇尚彤聽寧澤那麼說,自然開心應下。但見寧澤與她說話之時,眼神與之前在園子裡時完全不同,倒是疏遠了好多,心裡有些納悶。
她這才剛送走四表哥,準備回屋找本醫術看會,就聽小丫頭說,白家小姐派了馬車來接她過府玩耍。這白家小姐自然是白寧馨。自從上次白寧馨中了樊香草之毒昏迷不醒之後,蘇尚彤便未再有機會見她。如今她派人來請,自然是要去看看她的。聽說太子妃那日之後便帶了白寧馨回白家就醫,可見太子妃心裡也對姚家人起了懷疑。雖說姚家和蘇家的嫌隙與蘇尚彤並不相干,但姚側妃和姚玉琳與她的嫌隙總是結下了。更何況,今日她斷斷續續的聽人說起,李沐落馬之事,起因是因為東宮這個姚側妃,心中自然對姚玉瑾更為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