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9此生無緣 文 / 姽嫿君子
李沐離去之後,姚玉瑾對方才拿著帕子的丫鬟說了一聲:
「你做的不錯。」
那丫鬟笑了一聲:「為玉妃娘娘分憂,是奴婢的本分。」
姚玉瑾今日一大早因為吐了一口血是真的。只是,淤血一去,心中也暢快了許多。李沐來看她之時,她只不過是一夜未睡,有些疲累罷了。縱使是被氣得咳了許久,也不過是岔了一口氣,緩過來也就好了。誰知,那丫鬟也不知是從哪尋了一塊沾了血色的帕子來,竟讓李沐那般的驚惶,當即就答應了不娶蘇家女。姚玉瑾對這結果很是滿意,只不過……
「為本宮分憂是好事,只是你的心思未免也太多了一些。」姚玉瑾把玩著自己的手指頭,待到那丫鬟誠惶誠恐的跪下,才緩緩說出,「這次也就罷了,下次你若是再自作主張的話,惹出了什麼亂子,本宮可救不了你。」
李沐離了東宮,也不坐馬車。自己尋了一匹馬來,縱馬去了郊外。
如今,他竟有些理不明白自己的思緒。原先,他喜歡姚玉瑾,滿心滿意的以為表妹以後是要嫁給自己的。誰知,兩人漸漸大了之後,卻生分了。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姚玉瑾口中常掛著的已不再是「表哥」,而是口口聲聲的「鎮國將軍」。她提到蕭天澈時,嘴角總是帶著淺笑,眼中總是閃著光的。這樣開心的姚玉瑾,李沐從未見過。所以,他雖心下難受,但見姚玉瑾如此喜歡那個蕭天澈,到底也是希望她能得償所願的。誰知,那個蕭天澈,竟然讓姚玉瑾傷了心。
也不知那天蕭天澈到底說了什麼傷人的話,姚玉瑾一回來就垂淚不止。
隔了兩日,就是宮中夜宴。他還記得那一日,殿中繁花似錦,燈火通明。姚玉瑾姣好的面容在燭光的映照之下越發的明麗。她一直在笑,笑的極好看。可李沐知道,她平日裡絕不是這麼笑的。那時,他只覺得面前那個笑靨如花的表妹,他好似不曾認得過。
風聲沙沙的從臉上刮過,李沐眼睛雖盯著前方的路,腦中卻已想到了蘇尚彤。
那日,蘇尚彤趕來府上救他,令他大為悸動。自從姚玉瑾嫁入東宮之後就未曾有過波動的心弦好似「錚」的一下,猛地響了一聲。那夜湖光月色甚美,他似乎也被感染了,不受控制的把那玉珮的事情告訴了蘇尚彤。之前,他想都沒想,就把那塊玉珮送予了她。他如今也想不明白,那個時候,他有沒有存了什麼心思在裡頭。
那日,他說要去提親,蘇尚彤那般的態度,他原也以為又是他自作多情了,蘇尚彤心中並沒有他。可是,與姚玉瑾那次的絕望不同,這一次,他雖然拂袖而去,心中到底還是抱著希望的,不然也不會去跟父王提起要娶她為妻之事。
後來,他知道她是蘇相之女,也明白了她那日為何會那般驚恐。總以為,與她也是此生無緣。但是父王卻說,要替他去相府提親。原本,蘇尚彤並未及笈,他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可是,聽聞父王要去相府提親,他還是興奮的難以自已,總想著要親手準備些定之禮,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才好。
誰知,玉瑾竟會為了此事那般的傷心。當著姚玉瑾,他說不出「不」字,看著她咳血,他更是無法坐視不理。只要姚玉瑾說的,他都答應。無論是什麼,他都能答應。只是,到底心頭會失落,滿腔的不甘無處發洩,只能讓馬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李沐思緒飄遠,只能聽到耳畔沙沙的風聲,卻沒看到前面的路上迎面駛來的那輛華蓋珠纓的馬車……
相府,熙墨院。
寧氏正坐在繡架前,專心的繡著一幅寒梅圖。素月陪在一旁,幫忙分著線。因為屋中太過靜謐,所以蘇尚彤和朱紗進來的時候雖然已經輕手輕腳了,素月還是聞聲回了頭。
「夫人,大小姐來了。」
寧氏朝蘇尚彤笑道:「你可是餓了,外間有些新做的糕點。」
蘇尚彤奇道:「娘怎麼知道我是來討東西吃的?」
寧氏手下的針線並不停,只說:「我哪裡知道。只不過聽說你中午吃的不多,怕你餓著了。再有,你到娘親這裡來,何須用這個『討』字?這話在娘親這裡說說也就罷了,到你祖母那兒可千萬不許說了,你祖母最忌諱這個,平素最聽不得自家子孫說這些話。」
蘇尚彤知道祖母最聽不得別人說些喪氣話。若是小輩們誰說了「討」字,在她耳中可是家門要敗落,子孫都要去當叫花子討吃食的意思。她乖巧的應了,上前了兩步,看到寧氏面前的繡架上是一幅快要繡完的寒梅圖。那梅枝椏遒勁,顏色妍麗,層次分明,可見作畫的人筆力不俗,刺繡的寧氏更是技藝精湛。微風過處,鼻尖好似還能聞到一股股淡淡的香氣。蘇尚彤蹙眉,那香氣纏綿,不比梅花的清香,倒像是熏了什麼香的樣子。
前世的遭遇讓她有些草木皆兵,蘇尚彤怕是她那個爹又在香料上下功夫。
她急急地問:「娘可是點了香?」
寧氏繡完最後一針,放下了手中的針線,輕輕捏了捏蘇尚彤的小鼻子,笑道:「彤兒的鼻子還是那麼靈!這還是我昨夜走了困,才讓素月點了一根安神香。這都散了一整天了,倒還是讓你知道了。」
蘇尚彤聽聞香是寧氏自己點的,鼻端纏繞的又確實是那安神香的味道,才放下心來,問道:「走了困?娘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寧氏讓素月收了針線繡架,轉過身笑道:「也算不得什麼煩心事。不過是你三舅舅寫了信來,說你四表哥考中了二甲進士,本已經還鄉了。可皇上破格提拔他進京,就入了你爹之前所在的禮部。這是喜事,我這個做姑母的自然是要送一份賀禮予他的。只是,你四表哥自小就不愛那些金銀器物,古玩擺設之類的,只愛看書……我又沒什麼奇書典籍的能送與他。好幾年未見了,總要拿出個能送的出手的東西來,別讓他覺得我這個姑母不疼他了。」寧氏笑了會,看著蘇尚彤平靜無波的面容,有些疑惑,「彤兒,之前你就同你四表哥最要好,怎麼聽了他要來上京,卻悶悶的沒有反應呢?。」
「我與四表哥要好?」
蘇尚彤畢竟重活了一回,又好些年沒見過寧家的人,如今,就連對各個舅舅的印象都不大清晰了,根本不記得三舅舅家的什麼四表哥。
寧氏歎了一聲:「那時,你只愛跟你四表哥玩,連你哥哥都比不得他。唉,你那時候還小,只怕也是不記得了。」
蘇尚彤見寧氏有些失望,正要說什麼。就聽外頭有道聲音傳來:
「娘子,彤兒可是躲在你這呢?」蘇向宇無論心中起了什麼驚濤駭浪,對寧氏說話的時候總是笑意滿滿的,目光也能暖到人心裡去。
寧氏見他笑的開心,也笑著走過去,抬手替他整了整衣衫,口中說道:「你如何知道她在我這裡。我正與她說起她四表哥要上京的事情,可她竟把人忘得一乾二淨了。聽說康親王今日來了府中,可是有什麼事麼?」
寧氏問及康親王的時候,雖是笑著,可眼裡還是有濃濃的擔憂。康親王帶了好些彩禮上門的事情寧氏聽說了,可是她到底比那些丫鬟知道的多些,康親王和蘇相不和在瑤國也不是什麼秘密,故而她總覺得這事並不是那麼簡單,也沒在蘇尚彤面前提。
蘇向宇沉吟了半晌,只道:「也沒什麼大事,你不用擔心。聽說你做了一下午的繡活,還是先歪一會,省的眼睛疼。我有幾句話要吩咐彤兒……我帶她去書房說罷,省的擾了你。」
寧氏點了點頭,對蘇尚彤說:「彤兒,跟你爹去書房說吧。」說完,還打趣的輕聲嗔了一句,「也不知有什麼事,竟要瞞著我呢!」
蘇尚彤聽蘇向宇有話要對她說,也知道是康親王說了什麼,讓她這個爹不舒服了,便也嗤笑一聲,跟著他去了書房。
一路上,父女二人都不曾開口。蘇尚彤一進書房就逕自坐下,看都不看蘇向宇一眼。
蘇向宇躊躇良久,才說了一句話:「彤兒,康親王今日來幫世子提親了。他說,你與世子……兩情相悅。」
蘇尚彤聽到「兩情相悅」四個字,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父親若是覺得我敗壞了相府的門風,大可以把我趕出去。」
「你!」蘇向宇恨恨的喚了一聲,隨即聲音便低了下來,好似有些疲累,「好,好……如今為父管教不了你!我不管你是如何認識康親王世子的,也不管你們是不是兩情相悅。總之,彤兒你記住,康親王世子,絕不是良配!你別因為恨我,就去投靠康親王府,去做一些你日後會後悔的事情!康親王他,並不如你所見的一般良善……」
蘇尚彤冷笑一聲,蘇向宇說的話她聽都不想再聽。康親王至少對李沐還是關心的,他便是再不好,又哪裡輪的上殺妻鴆女之人來詬病呢?
蘇向宇深深看了蘇尚彤一眼,也知道多說無益:「罷了。你既聽不進去,我也不用再說。只是,你可知道,康親王為何今日會來提親?」
蘇尚彤也不答話,站起來說道:「父親沒什麼事的話,容女兒告退。」
蘇向宇也不理她如何,自顧自的說著:
「想必你也清楚,康親王素來與我交惡,連著也恨上了所有蘇家人。若沒有利益相關的緣由,他是絕對不允許世子娶我的女兒的。如今,他帶著彩禮上門,那是因為,他從你師叔口中得知,有一樣他志在必得的東西,在你的手上。所以,他才這麼急的趕來提親。」
蘇尚彤身子已經轉到門外,聽了此話,心中大駭。她從未跟父親提過,她還有個師叔。而師叔,也確實是在康親王府上,還答應了只要見了某位女子,就會把康親王所要的消息告訴他。難道說,師叔見了那女子之後,還是騙了康親王,所以康親王才沒有如那個秋棠所言的兩日後提親,而是得了消息便來了相府,故意藉著這事探他們的口風?
蘇尚彤很肯定,師叔並沒有給她什麼東西,便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她回到寧氏那兒的時候,只見朱紗、素月都坐在外頭嗑瓜子。她也知道娘親必是睡著,只給素月留了句話,就帶著朱紗回房去了。
「朱紗,你去把草紅花給張姨娘送過去,順便去跟那位張姑娘說一聲,讓她今日不必去娘親那裡了,明日申時再去吧。」
第二日,那位張姑娘果真尋到了蘇相,跪在那裡不起身,聲淚俱下的說了自己的遭遇。寧氏在旁聽的不免有些動容,卻聽身邊的素月說起,之前京中傳言,安王世子去通州的時候,搶回了一個美人,竟然就是余姨娘的侄女——余盈盈。
這回,不單是寧氏,便是連蘇向宇都沒想到,這安王世子不僅目無王法,當街強搶有婦之夫,竟然還這般的膽大包天,連聖上的旨意都不顧忌。
他溫聲對那張姑娘說:「你先起來吧。安王世子如此作為,聖上定然不會姑息。我先著人把你夫君接來府上,問過他的意思,再送你們去莊子上避一避風頭。時候到了,再著人接你們回來便是。」
那張姑娘自然是千恩萬謝。不多時,她的夫君才便來了。那人姓馮,是個秀才,長得也是一表人才的。他見張姑娘平安無恙,哪裡還顧得上別的,只想著要好生寬慰她才好。又聽聞她有了身孕,更是喜不自勝。那馮秀才見到蘇向宇,趕緊把那日的情況表了,請蘇相為他們做主。
如蘇尚彤所想,蘇向宇兩日後就參了安王府一本。
而余郎中也終於知道,自己的
女兒並是不在通州做少夫人,而是被李念搶到了府上,成了連名分都沒有的舞姬。後來,他又不知從何處得知,余盈盈竟被李念毀了容貌,哪裡還能忍得住!他當即也跟在蘇向宇後頭,參了安王府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