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7護國公府 文 / 姽嫿君子
27、護國公府
那女子見救了她的姑娘竟道出了她的姓氏,心道:莫不是姨奶奶時常提起我家?可為何祖母會說姨奶奶是個重利的涼薄的人呢?
蘇尚彤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說:「我曾聽哥哥說過滄州城有一戶葉姓人家,跟鎮國將軍沾了親。如今,想必就是你們家了。」
那姑娘點點頭:「那可該就是我們家了。」她看著蘇尚彤和墨魚交握的手,到底沒有對蘇尚彤說出她的名字。至於蘇尚彤所說她倒也信了。她祖母和爹娘雖然不常提起和鎮國將軍沾親的事情,她那個嬸子卻是逢人就說,只不過滄州城裡的人都認為她嬸嬸是在胡說八道罷了,但一個從上京來的大家公子會記住這些話,回去當玩笑說給妹妹聽倒也不是不可能。
雖然她沒說,可蘇尚彤心裡已經明白,這位才是真正的葉慕離。剛剛和蕭天辰在大街上相約的,前世那個總暗地裡給她難堪的那個楚楚可憐的表妹的竟是假的。不知為何,她想到了康親王府。之前那個假的葉慕離上街時梳著丫鬟的髮髻,最後回了康親王府。而這群劫匪,蘇尚彤掃了一眼倒在地上,連眼珠子都轉不動的那群烏合之眾,只怕也不是偶然。不然,上京城外來來往往的車輛這麼多,葉家的箱子看著也不算華麗,葉慕離坐的那頂轎子也算不得上乘,照理應該不會引起這群劫匪的重視才對。聯想起前世她自己也遭遇過這一波人的埋伏,蘇尚彤覺得這群劫匪肯定跟康親王府有著不小的聯繫。
看葉慕離雖然強打著精神和她說話,但肩膀卻止不住的有些顫抖,蘇尚彤開口道:「葉姑娘還是先跟我回去收拾一下,再帶些僕役來收拾一下這邊,之後再由我再陪著你去將軍府如何?」雖說把這麼多財物留在這裡有些危險,可當下,他們只有三個人,根本收拾不了這一地的狼藉。而那些劫匪居然敢那麼有恃無恐,說明此地一時半會的不會有人過來。蘇尚彤正在考慮如何帶葉慕離回家,而不讓祖母發怒,卻忽地想到,母親跟她說過,外祖的護國公府便在上京城的西面。雖說外祖不在府中,舅舅們如今也都外放去了別地,可護國公府卻還是住了人的,那人是外祖認得兄弟,娘叫他齊伯。聽娘說,齊伯年紀雖大,卻一點都不糊塗,護國公府的事情皆由他在掌管。
蘇尚彤敲響護國公府大門的時候,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那個「齊伯」要是問的多了她該怎麼回答。可她剛被帶到前廳,就見一個灰髮老者迎了上來,喚她「彤姐兒」。對面那身著圓領棕色長袍的老者雖笑起來堆了滿臉的褶子,卻讓蘇尚彤覺得親切。
她笑著喚了一聲:「齊爺爺。」
那老者似乎並不怕蘇尚彤假冒,直接開口問:「彤姐兒孤身一人來此,可是被你爹家的那些渾人欺負了?你放心,你外祖雖不在,告訴齊爺爺是一樣的。若是真受了委屈只管說,齊爺爺雖然老了,也容不得你娘和你被旁人欺負了去!」
蘇尚彤倒是想不到娘口中那細心和善的齊伯竟是這麼豪爽的人,一時間也笑開了,把剛剛遇到的情況跟他說了。只說有個不肯露面的俠士救了自己三人,可祖母不喜將軍府的人,只好來護國公府找人幫忙。
那齊伯名叫齊凱,是護國公你寧澤元年輕時的八拜之交,從自幼定親的妻子難產而亡之後,便心灰意冷,只能寄情於山水之間,與同樣年少喪妻的寧澤元二人經常相伴偕行。後來,又是為了救寧澤元,腿腳受了傷,有些不靈便了。正逢那時,先帝賜下了這座護國公府,寧澤元見齊凱生無所戀,整日消沉,便將自己的一眾兒女托付給他,自己去尋那治腿的名醫。雖說後來名醫沒尋到,齊凱卻因為和護國公府的孩子有了感情,心情倒是好了起來。他和護國公一樣,最疼的便是家中唯一的女兒——蘇尚彤的娘親。那時,寧氏要嫁蘇向宇之時,齊凱便不同意,但拗不過寧氏堅持,兩個老頭只好把府上最好的東西全都搜羅出來,給寧氏當陪嫁,就怕她日後會受了委屈。後來見蘇向宇妾室不多,嫡長子和嫡長女都是由寧氏所出,他們也放了心。至於老夫人那裡給寧氏的委屈,都是內宅之事,他們也不曾得知。
如今蘇尚彤孤身一人找來護國公府,倒是把齊凱嚇了一跳,直以為是寧氏受了什麼委屈,自己不好開口,托女兒上門求助。後來一聽是這件事,也二話不說,當下便派了一群人,跟著他們去收拾。
蘇尚彤三人再回到那林中之時,所有的東西都還在原處,那成堆的屍體,四仰八叉的劫匪,和那散落一地的珠寶都維持著之前的樣子。那群齊凱派來的人,也不用蘇尚彤吩咐,主動就開始掩埋屍體,收拾行李,至於那群劫匪倒是徵詢了蘇尚彤的意見,全部綁回了護國公府。
不得不說,蕭老夫人還是錯估了葉家的家世,就從地上散落的珠寶卷軸看來,葉家在滄州也能算的上是大富之家了。而葉慕離遇到這種情況還能不卑不亢,舉止有禮,心思細膩,可不是一般的殷實之家能培養出來的。看來,葉家人也是知道蕭老夫人那無恥的嘴臉的,為了求她幫忙,竟讓葉慕離帶了這麼多的寶物前來。其中有一個匣子,打開散落在蘇尚彤腳邊,裡面竟是七顆足足有鵝蛋大小的夜明珠,通體透亮,看不到一絲雜質,難怪那個瘦猴一直死死抱著,不肯鬆手。
蘇尚彤收回目光,對以袖掩面,暗自神傷的葉慕離說:「姑娘莫要太難過了,如今他們都入土為安了。說不准下一世都能投生到好人家去,不用再為奴為婢了……」她見葉慕離好受一些,才指著那些收拾好了的箱子說,「至於這些箱奩,除卻姑娘的衣物之外,其他的都該全部先找個錢莊寄放著。若是見到你姨奶奶,葉姑娘可要記住,別盡說實話。最好是說你爹娘入獄之前,家中早就敗落了,如今你只好孤身一人來上京投靠姨奶奶,或許能換得她一絲憐惜也說不定。」
憑著蘇尚彤對蕭老夫人的理解,她愛財是不假,卻更好面子。若是讓她知道她一直瞧不起的庶妹家中竟然如此富庶,隨便拿出一樣東西都是她將軍府比不了的,蕭老夫人恐怕會希望葉家人在牢裡死了算了。如今距蘇尚彤得知鎮國
國將軍回京的那一次,已經隔了兩個月,也不知蕭天澈是否還在上京。即便是在,也不知那樣冰冷的一個人,會不會聽他這個遠房表妹把話說完。若是不在,蕭老夫人不但是蕭天澈的祖母,還身有誥命,也是能幫葉家翻案的最好人選了。本來,蘇尚彤倒是希望能直接幫到葉慕離,可是因著她祖母對將軍府的遷怒,蘇尚彤並不敢回家提起此事。況且,她也不想再欠了她那個爹什麼。
葉慕離來上京之前,爹娘也吩咐了許多,如今聽蘇尚彤這麼說,哪裡還能不明白。她對蘇尚彤點點頭,只留下了一個箱子,其餘的盡數都交給齊凱派來的那些人處理了。
再回到護國公府之時,齊凱早已讓人為他們三人準備好了住處。因從蘇尚彤那得知,墨魚是她師傅的孫兒,腦袋還有些問題,齊凱對墨魚倒是頗為照顧。本就不想呆葉慕離回相府惹得祖母不高興的蘇尚彤,也順勢住在了護國公府,打算明天一早親自送葉慕離去蕭家。
晚間,葉慕離一個人呆著不敢合眼,便來蘇尚彤房中說話。自從她得知蘇尚彤比她大幾個月,便只喚蘇尚彤作蘇姐姐。
「蘇姐姐,我今日看你撒了一把什麼,那些強盜便全都倒了,可是什麼厲害的藥粉嗎?」
蘇尚彤笑道:「那是我下山之時,師父給我防身用的。那藥粉名叫見血封喉。雖然名字聽著可怖,這藥性倒不是那麼嚇人。只能讓人如石頭一般全身僵硬,不能動,不能說話罷了。」
「可為何……?」
「你是想問為何我和墨魚為沒事?這藥名叫見血封喉,自然是只對沾了血的人有用處。」葉慕離覺得有趣,只央著蘇尚彤多說一些好玩的藥物給她聽。蘇尚彤便也笑著一一說給她聽了。待說道她用七日傷嚇得他師叔一日洗了五六次澡之時,葉慕離早已笑的肚子都疼了。蘇尚彤見她笑的開心,眉目間也有些乏了,知道她一個人恐睡不安生,便勸著她就在自己房中歇下。
葉慕離睡下後,蘇尚彤卻望著那忽明忽暗的燭火發呆。今日,她本並不打算用這見血封喉,而是想用自己隨意配出來的劇毒「無極」。此毒也是沾血才會發作,可發作的症狀便和那千金之毒類似,只不過無藥可解罷了。若不是後來聽那瘦猴之言,知道他們可能和康親王府有聯繫,才將他們盡數抓了回來,如今那群劫匪只怕就只能留下幾灘膿血了。她的目光劃過床上已經酣眠的葉慕離,心道:只怕她要是見到那一幕,如今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與自己這般親密了。她發現,自從發現爹是害了娘、害了自己、害了哥哥的兇手之後,她如今的行事果真是越發殘忍了。若說之前是想嚇嚇師叔,今日腦中卻只想著要用「無極」,可見她本性便是如此。蘇尚彤將自己的手湊近燭火,反覆的查看,總覺得這雙手過不久就會沾滿鮮血,不再這麼乾淨了。
此時葉慕離好似又被夢靨著了,惺忪著眼睛,叫了一聲「蘇姐姐」,蘇尚彤方回過神來,安撫了她一會,自己也和衣躺下,眼睛卻望著帳頂,心卻再也靜不下來了。
蘇尚彤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葉慕離已經出去了。她簡單的洗漱了一下,便去給齊爺爺請安,還要了一輛馬車,要送葉慕離去將軍府。她決定親自送葉慕離去蕭家,也是因為嫁進將軍府那幾年,看清了蕭老夫人的為人。
蕭家老夫人慣會踩低就高,當初她剛嫁進蕭家的時候,相府在尋常人眼裡還是有權有勢,所以蕭老夫人對她還是極好的,頭兩年也沒提過要讓蕭天辰納妾之事。即便蕭天辰和她有些誤會,蕭老夫人都是站在她這邊,懲治自己孫兒的的,這也是蘇尚彤為何後來會願意為了將軍府勞心勞力的原因。後來,「葉慕離」來投奔之時,正巧是相府失勢之時,蕭老夫人已經開始對蘇尚彤有意無意的擺臉色了。那時,蘇尚彤本身身子就不好,總以為是自己的過錯,也未深思。直到蕭老夫人縱容葉慕離的陷害,公然侮辱於她,她才終於看清這個老太太粗俗的嘴臉。
而如今,相府對蕭老夫人來說還是如日中天的時候,由相府嫡長女親自送葉慕離去將軍府,不但讓蕭老夫人自認為長了面子,從而寬待這個遠房外甥孫女,也能讓蕭老夫人對葉慕離爹娘之事更為上心。
果然,蕭老夫人居然讓蕭家二夫人親自出門迎了蘇尚彤這個小輩。到了後院蕭老夫人的住處——延年堂,就見蕭老夫人身邊最信任的丫鬟紅琳親自為她們打了簾子。紅琳雖打著簾子,可好似知道蘇尚彤她們有些矮一樣,簾子打的半高不低的,還居高臨下的拿眼瞅她們二人,蘇尚彤看在眼裡,冷冷掃了她一眼,便拉著葉慕離進去了。
葉慕離按照之前蘇尚彤吩咐的說辭說了自己來京的目的,果然讓蕭家老夫人心疼的不得了,直喊著等蕭天澈回來要好好讓他去懲治那個不要臉的狗屁知府。
此時,蕭天辰正巧從外面回來,竟直直奔進了蕭老夫人的房中。他一見家中來了兩個天仙似的姑娘,眼睛都直了。蘇尚彤本就姿容絕色,而葉慕離,雖比不上那個假的有那種楚楚動人之態,容貌上卻是勝上三分的,又有著一種大家閨秀的端莊氣質,加之又剛剛哭過,眼圈有些紅腫,生生多了幾分嬌弱之態,也讓蕭天辰的眼睛定在她面上,無法移開。
葉慕離似是沒想到他竟會這般無禮,趕緊別過臉去。蕭老夫人此刻也有些不滿意,不說葉慕離娘家已經失勢,就是單憑長相,也比不上相府的嫡出姑娘,竟不知她那寶貝孫子發了什麼瘋,竟偏偏只盯著他表妹看。她不悅的喝了一聲:「宸兒,快給相府小姐和你表妹見禮。」
蕭天辰倒也知道那眼睛哭得紅紅的那個是他表妹,便先對蘇尚彤抱拳作了揖,蘇尚彤側身避過,也不還禮。蕭天辰也不在意,又對葉慕離行了禮,喚了一聲「表妹」。葉慕離只得站起,做了個萬福,也叫了聲「表哥」。葉慕的聲音帶著南方人特有的軟糯,煞是好聽。聽得蕭天辰的心都酥了,只盯著葉慕離看,此時眼裡哪裡還有其他。
蘇尚彤有些懷疑自
己前世是不是腦子不好使了,那個「葉慕離」雖然說她自己是從滄州來的,卻說著一口標準的官話,她也沒起一絲的懷疑之心。不單是她,將軍府所有人都沒有懷疑過。這蕭天辰顯然是和那女人早就有私情,那其他人為何也不曾想到這一點呢?又看蕭天辰如今這迷醉的樣子,不由覺得有些噁心。
待到蘇尚彤告辭離去,蕭天辰才好似突然發現了她一般,目光這才從葉慕離臉上移開,又定在了蘇尚彤的臉上。之後更是在兩人臉上來回掃,似是在比較誰的姿容要更勝一籌一樣。蘇尚彤悄悄給葉慕離投去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就頭也不回了離開了這個前世住了好些年的地方。她在來這裡的路上,已經跟葉慕離說了許多蕭天辰的劣跡,只盼她不會淪陷在蕭天辰的溫柔攻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