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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八章 算我欠你的 文 / 半城玄音

    她眼中盛氣凌人的光火,毫無預兆的漸漸熄滅,雖然仍是一臉的倔強神色,但那流轉目光中的深惡痛絕卻讓已經為今日這一刻準備好了所有言辭的鄭恆不由自主的沉默了。

    周盈不理解他的沉默代表著怎樣的意思,只以為他心虛了。然而越是焦躁的心情,越是不能忍受沉默的消磨,她皺了皺眉頭,看著拈著茶杯坐在案前莫名出神的鄭恆,心中愈發煩躁不安,不由看著他冷冷道:「怎得,有膽子做,沒膽子說麼?既然早就布好了局,如今終於如願以償把我拽進來了,不好好要挾要挾,怎對得起你在我身上費得這些個心思?」

    鄭恆神色依舊默然,似乎不打算開口反駁什麼,就好像方纔她的那些話不是說給他聽的一樣,她憤怒她怨恨她惡語相向,而他直坦然安心的做著自己的局外人。

    周盈見此愈發惱怒,正欲再譏諷兩句,身後突然傳來的中氣十足的低沉女音,卻讓她喉頭打結,突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不過這麼一會兒的功夫,獨孤夫人便換好了一套衣裳,妝容一絲不苟,衣著華貴無比,若是忽略掉她犀利的眼神,這般款款而來,似乎與平日裡經常光顧衣閣的那些豪門夫人也沒什麼差別。

    她緩緩從門外走過來,儀態萬千的模樣讓周盈恍然間似乎看到了她走在華貴宮室之中,若是人人都有天命,那麼這樣的女人確實是天生遊走在權利和富貴巔峰的人物。

    「小姑娘,圖一時口舌之快未必是好事,靜水長流。只有懂得隱忍才能活得更長久。」

    她的一番話十分淺顯,內裡的警告意味卻十足。如今走到這一步,說不怕必然是假話,然而再怕也沒有用處,如今她已經站在了虎口裡。全身而退已然不可能,既然只有非生即死的選擇,以她一貫的信條,必然是要選能保全更多人的那條路。

    周盈對這位獨孤夫人的瞭解不過爾爾,畢竟後人多杜撰,關於這位赫赫有名的獨孤皇后的真實性情誰也不能真正說清楚。但她知道以柔克剛的道理,若是對方性子強硬,硬碰硬必然沒有什麼好果子吃,也沒命去談什麼條件。

    思及此,她不由深吸了兩口氣讓自己的情緒穩下來。再開口時語氣依然比之先前軟了幾分,卻也不是一味的委曲求全,仔細聽著還有幾分錚然自傲的意味在其中。

    即便是自知不低,也不能輕易地放下身段去,在這個高捧低踩的時代中,想要旁人看得起你,就得先穩住姿態端得起自己。

    「承蒙夫人看重,費此周章將我二人請入這府中來。夫人若有需要,周盈願意聽從夫人差遣,還請夫人高抬貴手。放過那些不相干之人。」

    「很是識時務,果然不錯。」獨孤夫人用眼神打量著她,似乎對她這番知進退的話很是滿意。

    「鄭恆,將你的計策說來與她聽聽吧。」獨孤夫人突然話鋒一轉,點到了鄭恆的名字,鄭恆聞言身軀微微一震。抬頭看向周盈時,她亦是一副微怔神情。繼而化作了滿臉的怒容,狠狠地瞪著他。

    獨孤夫人一番話輕巧地在周盈面前擺明了他在這件事中的功勞。眼下周盈心中必然是早已把他千刀萬剮了,鄭恆心中微微苦笑:經此一事,隔在他和周盈之間的那道鴻溝,恐怕是在難以跨越了,從此雖是共為一主,卻再無並肩聯手之可能。

    雖同道但不相為謀,這才是獨孤夫人最想看到的結果。

    鄭恆突然有些迷惘:他究竟是救了她,還是將她推向了深淵?

    但無論如何,她的安穩人生,卻是真的被他給毀掉了。

    周盈將從鄭恆那裡得來的訊息消化完,只覺得有些恍惚的不能接受。

    「夫人的意思,是讓我冒充趙王的女兒入宮?」

    趙王宇招的女兒千金帝姬,被賜婚和親突厥,關於這位公主的生平和國仇家恨周盈都不是十分瞭解,卻碰巧清楚不過她的結局——因與人私通,千金帝姬被夫君都藍可汗一劍刺死,客死異鄉,除了國仇未報身先死的遺憾,就連一塊墓碑都沒能留下。

    一將功成萬骨枯,千金帝姬不過是成就一段歷史而必然奉上的犧牲品,而眼下,這注定犧牲的大任,卻要由她來擔負。

    周盈只覺得一股血氣直往上湧,一種被愚弄和欺騙的感覺油然而生。

    獨孤夫人不會知曉千金帝姬的結局,鄭恆也未必會將這些事情告訴他,但千金帝姬究竟是怎麼死的,鄭恆心中一清二楚,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竟然還要將這個必定會剋死他鄉的身份推給她,他究竟是什麼居心?

    「你的性子同我年輕時一樣,這樣性子的女子必定是要做出些大事才不枉此生的,倘若你能以千金帝姬身份入宮,榮華富貴自然不在話下,還有皇后可以依仗,只要你能替麗華將皇后的位子保住,坐穩,我便可以保越歌榮華富貴,至於那個越歌……她既是父母雙亡身世淒慘,我便將她收做我的義女,讓她尊貴同大家小姐一般,一生無憂。如此交易,你可還滿意?」

    獨孤夫人緩緩開出了自己的條件,而後好整以暇的看著沉默不語的她,分外平靜的等著她的答案。

    明明是沒有餘地,卻又偏偏擺出一副可以商量的姿態,周盈抿唇一笑,笑容裡不可避免的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嘲諷。

    「原來夫人還準備了東西換我的衷心,當真是為了周盈煞費苦心。」

    獨孤夫人聞言也是一笑,慢條斯理道:「其實你也可以拒絕我,但你需知道,這件事並非只有你一人能做,換了旁人也是一樣的,但你若失去了這次機會,剩給你的也只有死路一條。上一次能得人搭救死裡逃生,但我不覺得你次次都會有這樣好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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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從隨國公府出來,周盈顯然比先前沉默了許多,似乎是有什麼心事,越歌幾次欲言又止,都被她一笑置之,心中愈發覺得不安起來。

    方纔那位夫人執意要收她做乾女兒,她本想同周盈商量,卻被那容嬤嬤留在房中同夫人一起喫茶,結果茶水翻了撒了那夫人一身,她便先去換了一身衣裳,等再回來時卻沒再提起要收乾女兒的事兒。

    可臨出門前,容嬤嬤又來送了一樣東西給她,說是早逝的大小姐生前最喜歡的簪子,越歌推脫不過只得勉強收下,方才同周盈提起那支簪子時,周盈竟然只是抿唇一笑,讓她安心收下便是。

    越歌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周盈眼下則在滿心思索著日後的安排。

    獨孤夫人給剩下的時日並不多,周盈眼下便是想著,怎樣在這不多的時日裡,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

    方纔她已經同獨孤夫人要求過,越歌可以做她名義上的義女,但人必須要留在阿麼府上。獨孤夫人也答應了她的要求,如她那般身份,即便當場拒絕旁人也無可奈何,既然答應了,周盈信她不會反悔。

    賦兒可以和越歌同去,阿麼定然不會虧待他們兩個,只是錦雲衣閣恐怕日後再難回去了,那就一併交還給唐小賤,反正也是他出銀子開得,裡面的老師傅和小徒弟早就培養出來了,只是沒有了新的衣樣做噱頭,恐怕「長安第一衣閣」的名號很快就會不保了……興衰成敗索性全由唐小賤自己處置吧。

    她現在住得那處宅子倒還可以留下,日後賦兒若是出嫁,可以告訴阿麼將之當做陪嫁用途,總比閒置了好。經營衣閣這麼久,她還攢下了不少私房錢,除去分給越歌和賦兒以備不時之需的那部分之後還剩下一筆,正好留給莫何,她得催促莫何趕緊離開長安城,不管他是不是突厥人,這裡都不是能久留之地,是非之地還是早早遠離的好。

    打定了主意,接下來的幾天,周盈都在暗中為這些打算而忙活,她和獨孤夫人的交易除了鄭恆外再沒有第三人知道,獨孤夫人字裡行間的意思是最好永遠不要讓其它人知道,可她做事一貫喜歡麻煩阿麼來幫忙,眼下阿麼不能拜託,莫何又是不見了人影,周盈思來想去,好像頂用的也只剩下一個鄭恆。

    唯一能派上用場的偏偏是個冤家,常言道冤家不聚首,可一回想自己是給誰堆倒現在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裡去的,她又驀地多了幾分理直氣壯,當即便派人通知鄭恆過府,避開了所有人,理直氣壯地把要鄭恆去做的幾件事寫成的單子甩在了鄭恆的面前。

    她如今落到這麼個境地,都是拜他所賜,力所能及的幫一幫忙也是他分內之事,但如果他執意不幫的話,似乎……她也拿他沒什麼轍……

    思及此,周盈一臉的理所當然隱隱有些崩塌之勢,心裡有點沒底地瞥了正認真看手中單子的鄭恆一眼,腦中飛快地想著該用什麼樣的措辭來激起他的負罪感迫使他出手幫忙。

    鄭恆將單子上的項目從頭到尾細細的掃一遍,心中便已經將所需的時日和人員安排規整得差不多了,不動聲色地將那份單子捲成一個卷兒收到了袖中,從頭到沒沒有流露出一絲不情緣或勉強。

    「這些事我會著人辦妥,若還有其它事,也可以一併告之於我。」

    周盈聞言瞥他一眼,冷冷道:「這可是你說的,但你別指望我會感激你。」

    鄭恆溫溫一笑:「算我欠你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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