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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二章 下帖邀鄭恆 文 / 半城玄音

    問完這話,周盈就有些後悔了。

    其實她完全不必理會唐鑒今日說了些什麼的,唐鑒在意突厥和鮮卑人以及漢人之間的區別,是因為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對這些民族有著分明的界限劃分,這其中或許還有關於民族和國家的複雜因素,但眼下的這些所謂國家,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個還未能統一的割據統治格局,是一個尚不完善的國家。

    以她所受過的教育,在一個統一的國家中,各個民族之間理應是平等的,這觀念影響了她二十多年,早已根深蒂固,所以其實莫何不管是鮮卑人也好還是突厥也罷,只要他是個好人,不會對周圍的人造成傷害,這不就已經足夠了麼?

    終於從牛角尖裡走出來,周盈暗暗罵了兩句唐小賤用幾句話把她給帶到歧路中去了,眼下天地開闊,心情也跟著清朗起來,一時胃口也大開,招呼店小二又給加了個燴羊肉,笑瞇瞇地夾了最大的一塊羊肉給莫何。

    莫何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她,清冷的眼裡漸漸浮上一層迷惑之色,不知她這慇勤是從何而來的,越歌和賦兒彼此默契地對視一眼,表示對於周盈的間歇性抽風已經習慣,眼觀鼻鼻觀心,專心填飽肚子。

    從住入了阿麼府上,周茹比起之前的周家嬌小姐,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從前她十指不沾陽春水,即便是親爹親娘也從未親自服侍過,眼下她已然淪落,然而阿麼卻並未因此而看輕她,反而又買了兩個靈巧的婢女來伺候她,如今她的吃穿用度比起從前在周府時並未有多少差別,這讓她很是感激阿麼的仁善。感激之餘,心底也不可避免的生出幾分希望來。

    阿麼對她如此關懷備至,是不是在心底對她也有好感呢?

    這樣的設想讓周茹有些羞澀。卻又克制不住的期待不已。

    今日她仍舊一大早就起來了,在後廚裡忙活了一日。做壞了不少點心後,好不容易做出了一份像樣些的,將那些糕點撿到盤子裡時,她心中泛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歡愉,連續柴火時燙傷的小指都覺不得疼,只想趁熱將這些點心送去給公子嘗嘗。

    「周茹姑娘,這裡不許旁人隨意進出的。」

    周茹拎著食盒被人擋在了月門外,從前她從這裡路過從未見到過有人把手。就連剛才她往這裡走的時候,也沒見著有半個人影,也不知這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卻是退也不退地將她直接攔在了門口。

    被人這麼攔著,周茹覺得有些傷面子,雖說留在府上名不正言不順的,但公子讓她住得是客房,這就說明她並非府上的下人,既然不是下人,自然待遇也要和下人不同。

    「我是公子的客人。來給他送些點心,你放我進去,他不會說什麼。」周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溫柔。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她還算是寄人籬下,該低頭時還是要低低頭的。

    誰料那人並不買她的賬,依舊是那句話:「姑娘既是公子的客人,更應該客隨主便才是,公子定了沒有准許誰也不許踏入這道門的,姑娘莫要再難為在下了。」

    周盈有些生氣,恨不能將手中食盒砸到那人臉上去,好在眼下她還尚存了一絲理智。心中一陣劇烈起伏後,慢慢地平復下心情。便又是一副強裝出的笑顏如花:「難道在我之前,這扇門就沒有旁人進去過麼?」

    攔住她的那人遲疑了一下。道:「那得分什麼人。」

    「錦雲衣閣的越歌,她進去過麼?」

    「不曾。」從來都是公子自己去找越歌姑娘,倒還真沒見過越歌姑娘來府上的,既然沒來府上,自然也是沒進過這道門的。

    周茹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些,又問道:「那周盈呢,周盈進過麼?」

    「也不曾。」周掌櫃從來都是直接拉著公子就走的,也沒見她在府上停留幾次,興許連這道門她都沒注意過,自然不得進。

    聽到越歌和周盈二人也都沒進過這扇門,周茹這才覺得心裡平衡了,便將手中食盒遞給他,和顏悅色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叨擾,勞煩你將這個轉交給公子,就數是我謝他救命之情的。」

    守著那道門的人接了食盒,等周茹走遠後才背過身來,悄悄地用袖中常備的銀針驗過是否有毒,確定沒毒之後他也沒有立即將食盒送進去,只因眼下院裡還有位重要客人沒走。

    鄭恆與阿麼隔著一張桌案對坐,相較於阿麼緊皺的眉頭,他的神情可以稱得上是輕鬆,就好像所說的完全與他無關,他不過是個置身事外看故事的人。

    不過說起來,這些事也確實與他無甚關係,他也不過是受人之托,來此傳個信兒罷了。

    「昨日陳貴妃突然小產,宮中傳言是她在與皇后娘娘遊園時被皇后推了一把才失足的,皇帝聽聞此事,當即拿著劍衝到皇后寢宮中,逼迫皇后自盡謝罪,若非獨孤夫人及時趕到,只怕皇后的性命早就不保了。」

    說道這裡他抿唇笑了笑,似是在用那笑嘲諷什麼。

    「饒是楊大人是朝中棟樑,肱骨之臣,但皇上卻並沒給獨孤夫人幾分面子,硬是冷眼看著她伏地磕了半個多時辰的頭,直將額頭都磕破了,才鬆口饒了皇后一命。」

    阿麼臉色有些發白:「這些事情,為何沒人告訴我?」

    鄭恆狀似無意地笑了笑,搖頭道:「公子一心不在朝堂之上,這些朝堂瑣事,告訴你又能如何?」

    阿麼聞言臉色有些難看,反問他:「你說那是朝堂瑣事?事關我母親和阿姐,又怎能與我無關?」

    「公子既覺得有關,為何還要在此消磨時光,商家之事,無利不往,之於旁人是維持生計,之於公子不過是

    虛度時日的借口,還不如早些回府中去,幫著楊大人和夫人分憂不是最好?」鄭恆笑容溫和,眼神卻銳利無比,似乎要將他的心事看透一般。

    「我只願家中安好,其餘之事,與我無干。」阿麼面無表情的回答他,低頭喝了一口茶。

    鄭恆聞言並未再言它,只是從容地站起身來,面上依然是看不出喜怒的淡淡笑容,就像是戴上了一張假面具一般,看不透他真實的心思。

    他朝阿麼行了一禮:「今日就到這裡,公子留步,鄭恆告辭。」走到門口時他又突然止步,轉頭問了一句:「隨國公一直在找的那塊周郎玉,公子可尋到了新的下落?」

    「當日查到那塊玉曾在北齊王宮中出現過,後被宮中人帶離,北齊餘黨分散各處,尚需些時日才能一一探尋明白。」

    鄭恆聞言點點頭,道:「依眼下形勢,戰事在所難免,公子一向仁善,早些尋到那塊玉,對你對楊家甚至於對整個天下都是好的,如此至關重要之物,還請公子盡心才是。」言罷他也不等阿麼回應,逕自轉身出了門,直往府外走去。

    回到自己府上時,已經是天色漸晚,這處府邸並不是隨國公府,而是他另置的一處宅院,平日裡甚少有人知道,然而今日門口卻等著一個眼生的人。

    鄭恆凝視那人一會兒,忽而出聲問他:「你是突厥人?」

    聽到「突厥」兩個字,莫何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但那念頭閃過的太快,他還沒來及抓住一點痕跡,便消弭無蹤,引得他失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那個一句話便激起他腦中靈光閃現的人,此時正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他,似乎是看到了什麼新奇的東西一般。

    被那目光看得實在不舒服,莫何向一側偏了偏身子,順勢將手中的帖子遞出去。

    「周……公子給閣下的帖子。告辭。」說完這兩句話,莫何也不再多與鄭恆廢話什麼,轉身跨上身旁的馬絕塵而去,鄭恆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頭,低頭掃了一眼手上的帖子,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人上馬時的一氣呵成和御馬的嫻熟,舉手投足都昭示了他對馬的熟悉和精湛的馬技。

    或許會騎馬並不稀奇,但能在只有一隻腳踏上馬鞍的前提下還能策馬飛馳而去,這便需要極高的水平,若非從小在馬背上摔打長大,又怎會就輕駕熟到這等地步。

    若說先前問他時還只是懷疑,現下他則能肯定,方才送信的那人,就是一個突厥人,即便不是突厥人,也應當是與突厥相距不遠的某個外族。

    雖然早已不是活在茹毛飲血中的野蠻之族,但他們身上暗含的某些特徵,卻躲不過鄭恆這雙眼睛。

    突厥人出現在長安,卻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反而光明正大地在衣閣中做個閒使之人,藉著錦雲衣閣的聲望和人脈,周旋在長安城中的權貴之間,竟一直未曾被人發覺。

    既是錦雲衣閣的人,想必阿麼也是見過的,以他的心思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端倪,既然看出端倪,為何還會如此放縱?

    是無從下手,還是……心慈手軟?

    鄭恆將手中的帖子打開,一目十行地掃了一眼上面的字,他從小便記憶力極佳,再晦澀冗長的章,在他手中只需細讀一遍便可對答如流,如今手中的這張帖子上,寥寥不過數十字,他只掃了一遍便抓住了其中的要點,為那帖子中透露的來意微微一笑,將帖子合上,負手在身後,緩緩走進大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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