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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別讓她知道 文 / 半城玄音

    樂聲突然中斷,周盈卻沒轉彎來查看是否有異常,想必是以為他們又到了討論琴曲的時候,懶得過來湊這一趟熱鬧了

    斷定了周盈不會再折回來,越歌將手指從琴弦上鬆開,拿起了方才阿麼放在長琴旁的那張紙,展開細細地看。

    阿麼的面色不知何時變得蒼白起來,右手下移摀住腰間,皺著眉壓抑地低咳了兩聲,雖然力克制,卻還是牽動了傷口的撕裂,阿麼感覺手掌下摁著的那處有粘膩的濕意正潤濕著衣衫,不禁鬆開手看了一眼手心上新鮮的血跡,鎮定自若地掏出一方帕來將手心上的血跡抹去。

    越歌注意到他的異常,擱下手中的紙從長琴前站起身來,走到安放在廳中的大花盆前,將掩在茂盛枝葉間的一隻通體碧綠的小瓶取出來。

    這些盆景都是由她打理的,周盈甚少插手,否則也不會到現在還沒發現藏在這裡的小瓶。

    將瓶中的藥粉敷在阿麼的傷處,不消多時那裡便不再流血,越歌將自己的帕疊好摁在他的傷口上,做這些時需不停地注意著門外是否有人經過,一心二用難免緊張,等阿麼將衣衫掩好時,越歌額頭上已經滲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這張方同城中容堂醫館開出的刀劍傷方不一樣。」越歌將藥瓶藏回去後,跪坐在阿麼面前,低低開口道。

    阿麼聞言皺眉:「會不會只是同病不同醫罷了?」

    越歌搖頭:「不會,我昨日特意問過醫士有哪幾味是不利於傷口癒合的,他同我說了幾樣,其中一樣就在你方才給我的那張方里出現過。」

    阿麼聞言陷入沉默之中,心中飛快地盤算著究竟誰最有可能在他的藥方之中做手腳。

    過寂靜終會招惹疑竇。越歌說完要說的話,重新坐會長琴前又開始撫琴,悠揚琴聲而起,她的側臉被照入廳中的光影襯得透亮,散發出一股不可言說的恬靜之美。

    這世間的女千姿態,但阿麼從未想過有一種女的冷靜和沉穩,會掩藏在這樣一副弱不禁風的外表之下。最初於小混混手中救下她時。她眼中的張皇失措和無助的淚水無一不在彰顯著這個弱小女的孤苦無依。然而那一日,他與周盈對坐閒聊時恍然察覺不對勁,倉皇之間側身遮擋。不經意對上的一雙眸色卻讓他不經意地看到了她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

    阿麼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種眼神,像是完全沒有鋒芒的溫柔,其中暗含的洞察力與沉靜自若卻讓他有一瞬間的失神。

    而後他親眼目睹了越歌「失手」將整碗已經涼到溫熱的茶水澆在了周盈的膝蓋上,周盈幾乎當時就跳了起來。顯然不是被茶水燙的,只是被這突然的天降甘露給嚇了一跳。等到周盈去換衣裳,廳中只有他們二人對坐時,越歌緩緩掏出一方帕遞給他,示意他擦掉手心上尚算新鮮的血跡。

    腰上的那處舊傷他隱瞞了許久。如今卻已這樣意外的方式被第人知道,阿麼接過帕時,心中已是有了戒備。

    刀傷是一次失手偶然被傷到才留下的。這等小傷本不是什麼大礙,然而卻遲遲不能痊癒。他心中已是疑惑許久,卻又不能再未理清其中暗含關竅之前貿然到其它醫館中去看傷,否則有可能打草驚蛇,因而只得裝作什麼都不知曉,一邊喝著府中配給的湯藥,一邊自己小心處理患處。

    卻不料那藥的惡化程比他自治的癒合程快了許多倍,饒是處理過無數刀劍傷口對此道已經得心應手的阿麼,也有些吃不消傷處的迅速潰爛,可眼下府中暗線已經開始順著藥材線往上尋幕後之人,若是他此時撐不住被對方察覺掐斷了線,那麼先前的努力便全部付諸東流。

    他自認不算什麼決絕果斷之人,但也是從來不做無謂犧牲,既然選擇以恍然不覺來麻痺對方,那這齣戲勢必要好好的演下去,再難熬也必須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卻不料如此慎重,卻還是因疏忽而露出了馬腳,且還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候。

    當時周盈走後,越歌靜靜注視他半晌,只輕聲問了他一句:「昨夜蜀國公府上潛入刺客,刺殺不成負傷而歸,那個人,是不是你?」

    蜀國公尉遲炯府上夜入刺客之事,在尉遲炯一貫的例行查下早已成為了街頭巷尾悉知的大事,不過一夜間,長安城中處處都張貼上了通緝刺客的告示,但凡有提供線之人便能得到十兩賞金,若是發現有窩藏罪犯,便是連坐的重罪。

    刺殺朝廷重臣論罪當誅,此事一出,長安城中人人自危,皆是生怕與此事扯上一星半點關係,到頭來莫名丟了性命,她聯想到這上面,阿麼除了苦笑外似乎也沒有其它合適的反應。

    雖說他的傷比之尉遲炯被刺殺要早許多,但一處刀傷歷經半月都未能癒合,說出去任誰也不會相信的。更何況,當時刺殺不成反被尉遲炯砍傷的那個刺客,傷處竟也在腰間,阿麼初聞此訊時也是心中一沉,此時若有人將他腰上有傷之事宣揚出去,想必很快就會有人暗中將刺殺尉遲炯的最大嫌疑推到他頭上來。

    尉遲炯遇刺一事,讓先前那些讓他困惑不已的異常都找到了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他早已掉入了一個精心佈置好的局中,甚至在他察覺到傷處異樣故意按兵不動不去就醫一事,竟也在這佈局之人的算計之中。這樣精明到環環相扣的高明之局,阿麼根本不可能與越歌這等局外人提起,如今面對她的質問,他也只能無奈一笑,字字清晰道:「不是我。」

    片刻沉默之後,她回給他個字。

    「我信你。」

    輕飄飄的個字,卻讓阿麼心中不禁為之一振,接過她從裡裙上撕下來的長布條纏住汩汩流血的傷口時,他的手指因為失血微微有些顫抖,一時失手沒抓緊布條,纏好的一半也隨著鬆開來,正傾過來半個身用厚實手帕替他摀住傷處的越歌一言不發地拾起

    從他手上落下的布條,細緻而又輕柔地一層層纏在他腰間,將那塊帕牢牢錮住,緊覆在傷處,防止再有血流出來染在外衣上。

    阿麼將掀起的衣衫重新掩好,衣袂揚起滿室塵埃在光下肆意飛舞,越歌的聲音輕得如同塵埃,卻字字句句都在他心上留下了痕跡。

    「不要讓盈兒知道。」

    一句話道出的默契,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地將這個秘密保守下去,此後阿麼每隔幾日便會到周盈這裡小坐,與越歌以琴會友,等將了無興趣的周盈支開後,越歌就會取出事先藏好在廳中的藥粉給他敷在傷口上。

    尉遲炯的查一日比一日如火如荼,而他的傷口也在越歌的靜心照顧之下慢慢有所控制,開始癒合。

    這樣瞞天過海的小把戲持續到今日,除了他和越歌,誰也不曾察覺。

    自始至終,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中盡最大力來幫他,卻從來未多問過一句是非,也未曾在意過他是否對她道過一聲謝,就連當初他那句「不是我」都沒有懷疑過半分。

    她是真的不曾懷疑過麼?

    越歌的技法嫻熟過人,撫琴時很是投入,琴曲如流水,劃過人心上時,任是聽得那人不懂琴,應當也會有種心被琴音撫平的安寧之感。

    這樣的好琴聲,向來是不允許人來唐突的。

    阿麼是愛好音律之人,良好的禮貌習慣讓他從不會貿然打斷旁人的演奏,亦不會在聽曲時隨便插嘴。然而今日他卻忍不住要插一句嘴,問她一個困惑他許久的問題。

    「當初你為何要幫著我將此事瞞住周盈?」

    周盈施以援手救她於危難之中,又是朝夕相處的姐妹,她們才應當是親厚到無話不談的那個,為什麼她卻願意為一個陌生人以身犯險,又分毫不漏地欺瞞自己的好姐妹?

    越歌長長的睫毛微微向下,在她漂亮的眼睛上投下一道柔美的弧,她的聲音也一如那弧一般柔美動人:「好姐妹並不意味著要分享所有事情的,我願意讓她高興,卻不想看到她為那些與她不相干的事而憂愁半分。」

    阿麼細細咀嚼著她的話,方才戒備起來的心情因這一句溫柔柔的話奇跡般的放鬆下來,甚至在阿麼一瞬間他竟然有些羨慕周盈,這樣莫名的躥出的情緒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詫異,而後他無聲地笑起來。

    琴曲婉轉依舊,一直專心撫琴的越歌臉上突然綻開了一個明媚的笑容,暮光漸移,不知何時爬上了她的衣裙一角,眼睛被一道不知名的光亮晃到,阿麼下意識地闔了一下眼眸,耳邊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談了半日都口渴了吧,快來飲一杯好茶,這可是我親手泡的!」

    周盈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隨著裊裊茶翩然而至,越歌方才說的話還在阿麼耳畔揮之不去,他忽而微微笑了笑,向一旁側了側身,將那昭示著醜陋與陰謀的疤痕悄然無聲地隱藏在手肘遮擋下的陰影裡。(未完待續)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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