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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死也不回去 文 / 半城玄音

    阿麼見她神色驚慌,只以為是方才逃出來時被嚇壞了,便緩聲安慰道:「這種事情屬實偶然,小姐不必過於擔憂,若是小心防範,不會有下次了。」

    他言語中不乏懇切之意味,又很是耐心地安撫她的情緒,目光又澄澈清明,應當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好人。

    此番逃出,周盈就沒打算要再回周家去,五夫人對她的厭惡她心知肚明,但心中還存了那麼點希望,以為畢竟周盈是周老爺的親生骨肉,就算再不喜歡,也不可能下手去加害。可當日府中劫人之時,她親耳聽見院外圍堵的人在一句「老爺說了,都撤了,今夜什麼都沒發生過。」後全數放下兵器,撤離得乾乾淨淨,這才讓那些人有了可乘之機,公然將她從府中擄走。

    雖說對周老爺從來沒報過多大希望,但親耳聽過那句話後,她還是不免要為周盈感到心寒。

    周府,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回去了。

    阿麼不知她的猶豫緣自何處,依舊寬慰道:「盤踞在山上的這些人,是從前北齊的後人,因在長安城中屢屢犯案,官衙早就注意到他們,一直打算一網打盡,只是他們隱身太過巧妙,又狡猾得很,才拖到了現在,今日若非你身上異香為我們引了路,像這樣易守難攻的山勢,當真是輕易踏足不得的。」

    當日那個香粉怪人沾在她身上的香氣,沒想到竟成了她今日保命的關鍵,方纔那樣漆黑的場景下,阿麼還能一眼認出她來,應當就是循著她身上的香味下得判斷。

    如此說來。若是能順利逃走,日後有機會,她還要略備薄禮,去謝謝那個香粉公子無意間的救命之恩了。

    「方纔公子說這些人屢屢犯案,犯得什麼案,莫不是殺人越貨?」

    那個蘇恪,雖說不正常。但他身上的氣質卻完全不像是一個殺人越貨之人該有的匪氣。

    阿麼有些驚訝:「他們這一行人。長安城中人盡皆知,難道小姐從來沒聽說過麼?」

    周盈搖搖頭。

    「看小姐這一身嫁衣,想必那賊子已經脅迫小姐與他成親了。在這之前,他已經用同樣的方式娶了不下二十位妙齡女子,在成親後的第二日,他會親手殺了那個女子。小姐來時可看見了一道深淵,那裡就是他用來拋屍的地方。因山崖險峻無法下去查看,那些被害女子的屍身到現在都無法找回,只得沉寂深崖下,成為孤魂野鬼。」

    周盈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就像是青天白日之下,一道驚雷突然在她耳邊乍響,完全猝不及防。

    蘇恪一直喃喃的「去大漠」。真實的意思是讓她去死麼?怪不得喜堂之上是那樣異樣的寂靜,原來是那些手下早已習慣了他的所作所為。她與他拜天地時,他們應當是在心中為她快要走到頭的陽壽默哀的吧!

    若不是今日官衙圍山,她明日會連自己怎麼死得都不知道。

    思及此,周盈對阿麼苦笑道:「這樣的事我倒還是第一次聽說,我是在幾月前才來長安投奔父親的,如公子所說,此人惡行長安人盡皆知,卻沒有人告訴我一聲,說出來不怕公子笑話我家家醜,當日這些賊子去府上劫人時,護院們早已將他們團團圍住,最後是我父親一聲令下,讓護院盡數撤去,這才有了我今日的死裡逃生,話已至此,公子可明白了我的意思?」

    阿麼聞言一怔,完全沒料到還有這樣的內情:「怪不得此番他們去府上擄人,周府上下卻無一人傷亡,原來還有這樣一層在其中……若是這般,周老爺此種作為也太過分了些,再如何也不該拿人命開玩笑。」

    他一臉的憤憤不平讓周盈不禁感到些欣慰,萍水相逢,能替她這樣鳴不平也是難得,何況還是救了她的性命,便對他躬身行了一禮。

    阿麼見她行禮,忙上前扶住她要彎下的身子,急聲道:「小姐這是作甚。」

    「救命之恩,此禮公子受得,周府如今已沒了我容身之地,若是他們知道我還活著,只怕我在長安也待不長久了,還望公子能看在我孤身一人的份上幫我一把,下山後周府人若問起來,公子就說親眼看見我在逃跑過程中慌不擇路,失足墜崖了,只讓他們當我死了,讓我能過幾天的安穩日子,周盈對公子感激不盡。」

    阿麼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她一個女子,若是沒了家中庇佑,要如何過活?腦中微動,他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勸說周盈先隨他下了山,兩人繞了一條小路到了山下最近的一處村落,村落中有一個小土地廟,阿麼讓周盈在這廟中等著他,他先去探一下周氏人的口風。

    周盈對這一帶並不熟悉,況且現在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除了天上一輪明月,連個照明的東西都沒有,阿麼走後,她便在廟中尋了一個乾淨的檯子,坐在上面等他回來。

    此時遮擋著月亮的雲被夜風吹散了些,比起方才月光更勝,周盈將一直攥緊的手心打開,藉著月光端詳著手心裡的東西。

    那是一塊通體漆黑的長方形物件,觸手細膩光滑,似玉非玉,盈盈的反射著月光,循著月色,正中間一個隸書寫成的「周」字清晰可見,在這個「周」字的右下角似乎還有兩個小字,但光線太暗根本看不清,周盈只好將那塊墨玉貼身收好,打算安定下來後再細細研究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等了也不知道多久,周盈有些昏昏欲睡,只感覺有人在睡夢中推了她一下,她打了一個激靈醒過來,一抬頭便看見了臉色不是上佳的阿麼站在她面前。

    雖說大概猜到了他因什麼臉色不好,周盈還是問了一句:「他們如何說的?」

    阿麼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道:「周府人聽聞你墜崖,什麼都沒說便走了,倒是盧氏來得人,摸黑上了山,去拿崖邊站了

    許久才走得。」

    其實他還有一句話沒忍心說出口:周府人聽聞她墜崖之後,並未過多關心細節,反而一直在同盧氏理論什麼「名節」,堅持要讓盧氏給一個「烈女」的名號,還要盧氏將其牌位供奉祠堂,並到長安京兆尹那裡去陳述周家小姐「不願受辱,為夫跳崖」的事跡,讓其能供奉烈女祠堂,得以成為女子之表率。

    這一系列要求,樁樁件件好像都是在為死去的二小姐著想,但人死了本就萬事皆空,這爭來的好處也只能有活著的人能享受到。

    然而阿麼倒是有個疑問不得不問:「盧氏是范陽大族,小姐怎會與他們有瓜葛?」若不是日夜兼程,怎可能這幾日就從范陽趕到了這裡,如此興師動眾的救一個看著無甚關係的女子本就讓人覺得很詫異,更讓他疑惑不解的是,周氏對周盈之死態度冷漠的讓人憤憤,盧氏卻很是仁義,不僅全數答應了周氏的無理要求,甚至主動要求上山搜尋周盈下落,雖然最終無功而返,卻又隨周氏的人一同回去,說是要取二小姐的衣冠回去立個衣冠塚,如此有情有義,當真讓阿麼奇怪她與盧氏之間是什麼關係。

    周盈沒料到這裡面竟然還有盧氏的人參與,如今這般境地,本無多少交情的阿麼能為她打這個掩護,便證明了周盈先前沒有看走眼:他確實是個能看明白是非曲直的好人,若是換做別人,必然是無論如何都要將她送回周氏去了,且不論情理,單是從中可能引出的麻煩,就足以讓不少人望而卻步。

    既然他這般慷慨地幫助了自己,周盈也覺得自己該拿出些誠意來做回報,就把自己從前曾是盧氏少夫人的事兒說了,自然這其中驚心動魄的內宅紛爭她隱去了沒說,畢竟盧夫人願意放她重歸自由,不論是出於道義還是出於感激,她都不能將盧氏的家醜宣之於眾,只說自己是因為夫君病死,又未能為其留下子嗣才自請被休的。

    現下的風氣,對於她這種嫁過人又被休憩的女子並不是十分有利,但眼下她也顧不得許多,雖然她可以通過謊言來將自己從前之事輕鬆遮掩過去,但一個謊言說出口,必定要用無數的謊言去圓,或許日後還會面臨許多身不由己的境況,逼得她不得不去撒謊,但眼下,對著這般熱心幫助了她,有真誠為她處境擔憂的阿麼,她實在是下不了決心去騙他。

    管他會怎麼看自己呢,只要問心無愧,不就是最好了麼?

    阿麼聽了她的講述,不由陷入一陣沉默中,然而他臉上卻無半分鄙視神情,反而是一種同情和……無奈?

    難道他是覺得她可憐麼?

    周盈不由回想了一下自己從穿越來的種種遭遇,忽然發現自己確實挺可憐的。

    怨不得阿麼露出那樣的神情,若是換做她看別人這一段一波三折的往事,估計也會報以他這樣感慨又同情的眼神,不為別的,能活得這麼糟心也著實是件糟心的事兒。

    「你接下來打算如何,現下你孤身一人,是要遠走他鄉隱姓埋名麼?」

    周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反問道:「我為何要隱姓埋名遠走他鄉?這樁樁件件事兒裡,我沒有半分對不起別人,為何還要躲起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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