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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章 險為水中魂 文 / 半城玄音

    盧修城為人陰險,先前小七也說過,修遠傷成這副樣,十有**就是他蓄意安排的,只是苦於沒有證據罷了,況且准老爺從來不許將家醜外揚,饒是山寨被擄那次,周盈從小豆那裡得來了當初盧修城押在山賊頭頭手中的玉珮,卻還是沒能將他扳倒,那玉珮被盧修越拿走,後來又被准老爺給收起來了,卻對盧修城與山賊勾結暗害兄弟手足之事隻字不提,讓周盈很是不平。

    盧修城的囂張與准老爺的包庇脫不了干係,試問如果在最初就對他這樣的行為給予重擊,又怎麼還會有後來愈加變本加厲的暗害,大家族中人擅長講究博弈之道,她參不透這其中的玄機如何,也只能對此現狀無奈,多留出幾分心思來防範著盧修城的一舉一動。

    盧夫人走後便沒有消息傳回來,小七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畢竟她走時的理由是回家省親,過頻繁的傳遞什麼訊息反而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奶娘同盧夫人一道從佛寺中回來,此番沒有跟著老夫人伺候,而是轉來了修竹院來伺候她,現下她腰腹上綁著的枕頭已經換了好幾輪,低下頭時除了一個充了氣兒般的大肚外連腳尖都看不到,這樣笨重的打扮讓周盈覺得很無奈,又有些慶幸好在現在已經過了熱天,不然綁著這麼一塊肚,就不是光起個痱的難堪了。

    這天她正一手扶著腰一手托著假肚跟奶娘在廂房裡走,盧修遠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她滑稽的動作,唇邊那抹笑讓周盈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剛剛洩了點氣,奶娘就在一邊喊:「使不得使不得,少夫人您不用手托著的話,肚會掉下來的!」

    周盈一臉黑線地將剛剛放鬆的手又給扶了上去,滿臉無奈地跟在奶娘後面邯鄲步,就聽見有人將院門拍得砰砰作響,奶娘正教在興頭上,忍不住罵了一句:「沒規矩的!」趕緊去開門一探究竟,周盈趁機偷了個懶在盧修遠身邊坐下,抬手拈了顆果咬了一半,見盧修遠一雙漂亮的眼睛一直盯著她手裡的果不放,就另給他拿了一顆。

    盧修遠低頭看她新遞過去的那枚果,伸手去接,卻沒送到自己嘴裡去,反而手一轉又送回到她嘴邊去了,周盈笑瞇瞇地張口接了果吃,右手上一空,下意識一望,他正含著方纔她咬了的那半顆果朝她狡黠的笑。

    竟然會用聲東擊西這一招了!

    周盈抬手正想捏捏他的臉,卻有個人影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正是方才出去罵人的奶娘,眼下她滿眼都是驚恐之色,口齒不清急聲道:「不好了!咱們府裡有人得瘟疫了!」

    從天而降的晴天霹靂當頭把周盈給劈暈了,她一時有些回不過勁來:「你說什麼,瘟疫?!」

    「是府上一個老媽,她女兒的婆家那裡得了瘟疫,家裡人死絕了就剩下她一個,就跑出來投奔親娘,那老媽偷偷把女兒藏在府上,本想找個粗使活計給她幹的,結果那姑娘昨夜開始莫名發燒,現下人已經不行了,不止是她,連她娘和同住的幾個下人也都開始發熱嘔吐,同瘟疫的症狀一模一樣!」

    聽得奶娘這般肯定,周盈腦中「轟」一聲響,忙對奶娘道:「你留在這裡守著修遠,千萬不要讓他出去亂跑,也不要讓其它人進來,我去看看。」

    發現疫情的院眼下已經被閉門封了起來,小七在門口指揮著人在已經落鎖的門上掏出一個只能用來送飯送藥的小洞,防止裡面的人出來或是外面不知情的人進去,那副情景很像是現代疫病防止中的隔離傳染源。但除了一些普通的藥材之外並沒有醫士來治療,裡面的人即便是不會餓死,也早晚會被病情折磨死,此方法只能暫時控制,治本卻不可能。

    「老夫人走時帶走了不少名醫,眼下我們自己火燒眉毛,盡然連一個可用之人都沒有。」

    周盈不解:「咱們府上不是只有一個醫士,其它人呢?」

    小七很是無奈:「他們聽說是瘟疫,都收拾東西跑了,無論如何也不肯救治,先前范陽城瘟疫死了大半人,眼下這城中人聞瘟疫色變,都是能不沾染就不沾染的,說什麼醫者仁心,還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逃命要緊。」

    周盈安慰他:「其實也不必如此灰心,柳暗花明又一村,總能找到法來解決的……那裡怎麼冒煙了?」

    小七聞言回頭一看,臉色也變了:「那好像是修竹院的方向?」

    周盈心中一涼,死死摁著那個礙事的假肚不掉下來,一邊費力地往修竹院方向跑,小七跟在她身側,剛到了後院就見奶娘神色匆匆地跑出來,一臉惶恐道:「不是大事,不是大事,是公拿火石玩不小心點燃了簾,已經撲滅了。」

    「那公呢?!」

    奶娘一下慌神了,四下張望,是啊,公呢!方纔還看見他站在門口,怎麼一轉眼人就不見了呢!

    有提著木桶來回救火的下人停下步邊喘邊道:「公他……方才走水時正好二公來了,說是怕嚇著公,讓我等在這裡滅火,他把公給帶走了……」

    「往哪個方向去了?」

    「湖……湖心亭!是往湖心亭去了!」

    **湖心的亭中,立著一藍一白兩道身影,藍色錦衣的公正坐在石凳上,手扶額上,眉心緊緊皺著,似乎在為什麼事而發愁,又像是在力克制什麼,直到額上滲出薄薄的一層汗,他的臉色才由慘白恢復了些許紅潤,抬眼看向那白衣公俯身逗弄池中魚時那毫無防備的背影時,唇邊揚起一抹意義複雜的笑。

    遠遠地看見周盈從月門處匆匆而來,盧修城唇邊的笑意更深,既不站起身來,也不動作,只是像看戲一般地撐著額頭看她面色慌張地踏上通往湖心的小橋,才伸手拍了拍盧修遠的後背。

    「修遠,你夫人來了,盈兒來了。」

    盧修遠聽見這

    句話,偏頭望去,果然看見了盈兒正翩然而來,隨著她微微跑動的動作,淡黃色的裙擺在她身後高高揚起,像是春日裡蝴蝶的兩隻翅膀一樣,盧修遠只覺得自己的腦中似乎裂開了一道縫,正有什麼東西透過那道縫隙源源不斷地向腦中湧來。

    他怔怔地看著這個正奮力朝他飛奔而來的女,張口欲呼,卻不知在他的身後,盧修盧修城已經悄悄地站起身來,一雙手正悄無聲息地推向他的後背。

    一聲沉悶的落水聲打碎了滿池的平靜,盧修遠在水中沉浮,週身是一些斷裂的木質欄杆碎片,他在碎片和嗆人的冷水中掙扎,朝周盈伸手,眼中滿是無助和驚恐。

    「盈……盈兒……」

    「盧修城你放開我!」周盈拚命捶打盧修城的手,他卻抓得越來越緊,臉上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惋惜神情:「弟妹,弟失足落水,你若是也落了水,只怕說出去讓為兄不好擔待啊。」

    「盧修城——你這個殺人兇手!」周盈掙脫不開,想要呼救,卻又被盧修城摀住了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盧修遠在水中掙扎的動作越來越慢,人也漸漸開始往下沉去。

    盧修城的聲音如鬼魅一般,在她耳邊低聲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裡只有我們人,弟妹再傷心,也不能把責任都推倒堂兄身上吧,還是弟妹對弟用情至深,不願看他孤身一人命喪黃泉,想要夫妻偕伴……那堂兄就成全你。」

    言罷他果然送了拉住周盈的那隻手,用以掩住她口鼻的那隻手順勢在她後腰上一推,周盈本就站在最邊緣,被他這麼一推一腳踏空,尖叫嚮往水中栽去!

    「少夫人!」小七剛追過來就看見了這一幕,忙用輕功向這裡飛來,一掌推開了盧修城,一手拉住周盈的手臂,用力將她拉了上了。

    周盈跌坐在地上,聞訊而來的奶娘和下人忙將她團團圍住,周盈將他們都撥開到一邊去,手腳並用爬到小橋邊緣。

    小七跳入水中時水面上已經看不見盧修遠的影,只有那些斷裂的浮木漂在水面上,他深吸一口氣沉入水底,隔了好大一會兒,才再破水而出,手上奮力拖著盧修遠,白衣黑髮濕透緊緊黏在身上,緊閉著眸,人已然昏厥過去了。

    「……還有氣息,快去叫醫士來!」小七奮力拖著盧修遠往岸邊來,一邊大喊。

    周盈巴著池邊努力伸手,夠到盧修遠的衣服又扯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將他往岸上拉,身後的婢僕們紛紛出手相助,七手八腳地將盧修遠拉上岸來。

    「快將他平放躺在地上,快!」周盈急聲指揮著,婢僕將盧修遠小心平放在地上,周盈立刻跪坐在他身側,捏著他的嘴查看是否有異物在口腔中,檢查完後她用兩手托起盧修遠的頭,讓人幫忙將盧修遠翻過身來,頭部朝下趴在她的腿上,微微用力地拍打他的後背,知道盧修遠咳吐出水來,周盈才鬆了一口氣,愈發快地拍打著他,讓他吐出更多的水來。

    「快將公送回去,叫醫士來!」

    奶娘率著眾僕將盧修遠小心翼翼地抬著往修竹院去,小七將周盈扶起來,冷冰冰地對盧修城道:「二公還留在這作甚,眼下府中事多,無暇顧及公,公還請回。」

    盧修城的神情裡是揮之不去的懊惱之色,看著小七攙扶著周盈揚長而去,他抓在欄杆上的手緊了鬆鬆了又緊,忽而面色一滯,抬手掩著嘴唇劇烈地咳嗦起來。

    手心中有溫熱的濕意,盧修城垂眸,對著手掌心上的滿手血腥之色愣了一下,繼而挑了挑眉頭,放聲大笑起來。

    偌大的湖心亭,空蕩蕩的園,回想著他放肆的笑聲,青天白日裡卻讓聞著不由生出一股寒意來,已經蹣跚走出湖心亭的周盈聞聲不由停住腳步,往後看了一眼才繼續往前走,一走來已經遠離了湖心亭,卻依然覺得那笑聲還在耳邊迴盪,經久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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