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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一章 略施還敬(五) 文 / 桃圻

    趴伏在土坡後頭的魯阿六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頭官道折橫急轉處,四月間的天氣已漸熱起來,與魯阿六一同趴伏在土坡後的三十多人,皆熱得心煩氣躁,土坡上滿是刺扎的灌木和今年新生的野草,微風下拂得人四處發癢刺痛,眾人或抓撓,或以手掌扇風,野草灌木叢中悉悉索索一片響動。

    魯阿六向後瞪眼低吼道:「都趴好了!不許再惹出動靜來。」

    他身後的響動立時都停了,草間的三十多名漢子同時在心內狠狠咒罵了幾句,面上卻只是不服,不敢多一句言語。在魯阿六腳跟後頭,離他最近的一名少年終是按捺不住,低聲嘀咕道:「誰知那人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他便那麼一說,我們便在此少說蹲候了三個時辰了,晨間那點子吃食,早化在肚內了。」

    魯阿六抬起腳往那少年肩頭揣去,「休要胡謅,那小郎將手裡的信符你不也見了麼。」少年身子瘦小機敏,略偏了偏肩膀,躲過這一腳,猶一臉的不服。「先不論那幾人所說的真假,寨中再無餘糧卻是千真萬確的,若是不信他,守在寨內,早晚餓死,如他所說不虛,咱們拚上一次,奪了東西作禮,自此編入正軍籍,每日有飽飯食,四季有衣穿,不比昧著良心搶鄉鄰口糧,還得忍饑挨餓來得強?」魯阿六轉頭向身後灌草叢中的部眾低聲道。

    提到飯食,三四十人中少說有二十人悄悄按壓了一下自己咕咕作響的肚腹,飢餓感再次提醒了大家此次伏擊的重要。於是各人重重地往下嚥了一口,皆安定下來,一言不發地趴伏好,就連方才不服氣的少年,也撇撇嘴,一言不發地向草內縮了縮身子。小心地探頭向官道那頭望去。

    魯阿六連恫嚇帶安撫的話暫按壓下眾人的怨言,這些話也不全講予部下們聽,多半也是在說合自己,論句實在話,便是他自己,亦不敢全信了那位郎君所言。

    前日他寨中的點算來回報,窨中已無米糧,雖說食糧要斷的事幾日前已知曉,真的到了眼面前,仍教他當頭臨了一棍棒。急匆匆地隨著點算下到窨中,果見吃剩的谷米糜子面稀稀拉拉地散碎在地下,拿了破笤帚掃上三遍,勉強歸攏起一捧來。

    魯阿六憤恨地一把扔出去,揚聲道:「老何可回來了?」半晌不得回應,他蹬蹬蹬地從地窨中跑上樓,衝到院子中撕扯著嗓子大呼,「可是都死絕了麼,問話也不支聲。當日搶了官糧要落腦袋時如何,今日無糧可養著了又如何!」說著隨手拎起一隻酒缸,光當猛砸在不遠處的老樹幹上,酒缸碎了一地。驚得老樹上的鴉雀撲稜撲稜地飛起。

    那位老何因能算會寫幾筆字,原是村中繳納官糧時的點算先生,哪成想官糧才運出村十里不到,便遭幾十個餓急了的外村人劫了道。丟了糧。運送的也逃不了干係,老何萬般無奈,只得隨搶糧的眾人偷跑進山谷。成了草寇,後倒因識得字,頗受寨中主事的魯阿六敬重,人人皆尊稱一聲「何先生」。

    此時魯阿六正怒火中燒,老何囁嚅瑟縮在屋內不敢出去,卻教一個眼尖的拿了正著,高聲向院中的魯阿六道:「何先生回來了。」

    他逃脫不及,只得滿臉尷尬地踱出屋子,訕訕地說:「連日裡走了三遭,莫說是說談說談,就是連見,也見不著那李二郎的面。」

    魯阿六驀地嗆了聲,半晌沒說出話來,轉手又拎起一個酒罈子摔砸出去。那老何悄悄向後退了半步,窺著他的臉色,小聲道:「咱們,算上你我,還有伙頭,統共不過兩百來人,還個個兒歪斜沒個正行,劫個行商尚且還要挑弱勢的。那唐國公的次子聽說鳳表龍姿,咱們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更遑論收編入他的麾下了。」

    這邊老何縮頭躲在牆邊,看著魯阿六砸到第五個罈子時,一名部下連奔帶跑,跌跌撞撞地衝進院子,直囔著要見主事,魯阿六暴喝道:「落魄賊!失了魂了還是怎的,某正杵在你眼前,胡喊甚麼。」

    那名部下被他直衝沖地罵楞了,分明是得了佳訊,卻哭喪著臉道:「方纔……有馬車過了咱們寨子下的亂石谷地,只去了十來人便劫下了。只五人,看那行頭,怕是富庶戶家的阿郎,有一個似是正病著。搜出了一匣子錢串,並幾件配飾,人已押在堆放雜物的屋內,等候主事發落。」

    魯阿六將信將疑地取過那幾件搜上來的物件,無非是革帶上的躞蹀玉鉤,另有一柄佩劍。他將劍拿在手中反覆翻看,劍鞘並不華麗,但製作打磨上看俱是上品,一望便知不是尋常武夫所有,拔出劍身,寒光熒熒,自教人不寒而慄。劍柄處細微微地鏨刻了一個字,老何不知何時上前來,瞇眼湊近了看過後,指著那個字道:「是個唐字。」

    劍上懸吊的一截烏黑的物件引起了魯阿六的注意,他拈起細細賞看,卻見是一小段黑色的木頭,上頭陽雕了一匹白蹄烏身的駿馬。「富貴弟子喜在劍上綴金玉,這劍上何故懸木頭,甚麼勞什子。」老何撈過那黑色木段,摩挲了一回,只覺駿馬的背後有一印記,似是名章,忙翻轉過來細細辨了,卻不大認得篆,只依稀辨出「世民」二字。

    不知何故,老何怔楞了起來,旁人與他說話也聽不到,忽地他又執起那黑色木塊,將那篆再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臉色刷地變了,後背直冒出了一股冷汗。一時口中連字都吐不大清了,舉著那黑木塊,結結巴巴地道:「世……民,那,那似乎是唐國公那二郎的名諱……」

    當下所有站立院中的人,皆懵了,面面相覷,說不上話來。直到魯阿六猛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粗重地「哎」了一聲,眾人方醒悟過來,同時向著魯阿六和老何驚問道:「這當如何是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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