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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偶造浮屠(二) 文 / 桃圻

    偶造浮屠(二)

    因著節慶,宅中眾僕皆外出戲耍,只有賀遂管事守著門。見自家阿郎橫抱著娘回來,也不便多問,只低頭開了門,打賞過車伕,接著回二門一側的廂房守著。

    穆清的臥房內燈火通透著,杜如晦小心地將她放在床榻上,伸手便要掀開襦裙驗看。她忙按下他的手,卻是無用,他冷聲道:「你既已隨了我,有何看不得的。」言畢毫不遲疑地掀起她的襦裙,撕開綢襯褲。眼前赫然呈現的是一片細嫩雪白,映著碩大的一塊淤青,紅中透紫,紫又偏烏,腫得有半拳頭高,摸著發硬。他硬著心腸只當聽不到她咬唇忍痛發出的嗚嗚聲,將傷處仔細摸了一遍,幸而骨未斷,只是傷得狠了些。再看她手指上的咬傷,血雖已止住,卻留下個咬洞,血塊凝結成痂,看著有些觸目。

    驗看後他一言不發地轉身出門,穆清怏怏地靠在榻上,腦中一遍遍地過著他那張陰沉的臉,自認得他以來,從未見他以冷面相對過。從前她也曾做下過些衝動肆意的事,可每每他只溫和地笑看她如何處置那些事,並不多加橫手,有時她行事拘謹了,他倒反策動她盡力放手由著性去。今日行事確是她莽撞了,可救人命勝造浮屠,怎可能袖手旁觀。不用說他們原就與康郎相識,只念他對亡妻情深意重至此,也是她顧穆清從心底裡敬著的。

    正胡亂想著,屋門被移開,帶進一陣冷風,杜如晦依舊寒著一張臉,捧了好些外傷膏藥進來。直到上完了藥,被妥貼地蓋在了穆清的腿上,手指也纏上了布帛,他面上的寒冰才略開化了些。穆清探過身,伸出那只完好的已回暖的手輕輕貼在他一側臉上,「可是因我惱了?」

    他僵直地扯動了一下唇角,算是笑過,搖頭深歎道:「行事肆意些無妨,傷了自身卻是不該。」穆清挑眉笑起來,有意要逗樂他,便故作意滿志得之態說:「往好的地方想,今日我可是收了康郎的命,若他果真信守,我豈不賺到了。」「以他的秉性,你這倒是得意之算。」杜如晦明白她的嬌憨調笑裡有刻意討好的意思,心內果覺得舒懷,笑意也上了臉。

    時值後半夜,一日中陰氣最重時,屋內的熏籠將熄,穆清向榻裡挪了挪身,「天寒得緊,你也捂著罷。」於是兩人擁著被,靠著說了許久閒話,他講兒時在杜陵的年節,彷彿在講上一世的事,「一年到頭只在年節中小孩可不上規矩,我兄弟人頑皮,將平日裡想做不敢做的壞事盡積攢在節中一應做了,每每總是我拿定了主意,阿兄上手操辦,幼弟年紀小,便遣他把風。所做不過是抓貓打鳥,挖土掏泥一類的事,只有一次人爭論平日授課的老先生,下後回去做些什麼,爭論不下,又好奇得緊,便商議著上他家房頂,掀了磚瓦一看究竟。阿兄不曾習過武,翻牆上屋的事自然是我來,未曾想落到了一塊破瓦上,一腳踩了去,直將先生家的房頂踩穿了。父親知道自然大怒,也不管年節與否了,命人拿住我兄弟人便要動家法。阿兄護著我和幼弟,堅稱是他的主意,又說沒有管束好弟弟們,全是他的不是。結果阿兄跪了一夜祠堂,我和幼弟一同陪著跪了一夜……」他圈摟著穆清的肩膀,絮絮地說著,不覺胸前的人已沉沉入睡,唇角尚勾著一絲甜笑。杜如晦癡癡地望著,他想一直這樣將她牢牢護在胸前,這願望強烈得險些讓他忘記了自己的初衷,恨不能立時就拋下所有立過的宏願,天下人與他何干,有無立世的明君又與他何干,眼下與他息息相關的,唯有這安睡在他懷中的柔弱女。猛然,柔弱女的念頭砸進他的腦中,他偏過頭,換了個角,重又望向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她當真是個柔弱女麼?他若這般想,只當她是個質弱的藏著護著,使螢石蒙塵,那和庾立便無不同,豈不辜負了她,恐她自己都不會知道,日後會如何的耀目。

    天色微亮時分,阿月進了屋,乍一見屋內情景,唬得趕忙低頭退出,屋外阿柳小聲地斥責她一驚一乍的不穩妥。杜如晦披上夾袍走出屋,向阿柳道明穆清腿上有傷,囑她小心伺候。抬頭見杜齊守在書齋外,不斷向他張望,心知他有話要稟,便往書齋去了。

    「如何?」他在書齋的榻上坐定,等著杜齊言稟。

    杜齊略一沉吟,理順了思緒,一句句細說:「果如阿郎所料,唐國公夫人攜了一眾家眷,往洛東樓上坐了賞燈,不多時鮮於夫人也來了,身旁跟隨著長孫阿郎與小娘,小娘雖戴了帷帽,但看那情形,定是長孫家的那位無誤。唐國公家的二郎與長孫阿郎相談甚歡,飲了些酒。也不知怎的,唐國公夫人定要二郎陪著長孫娘去洛水邊觀水燈。起先二郎還好好的,一都相敬著,豈料咱家的小娘也在河邊放水燈,那二郎撞見了英華便遣人送長孫娘回洛東樓去,自己卻一隨了英華嬉鬧,兩人還在街面上拆解了幾招,搶奪一個獠牙面具,我與阿達只得遠遠跟著,直鬧到方才才剛回來。二郎親送至坊內宅門口。」杜如晦聽聞後半晌沒作聲,讓杜齊自去歇了。

    穆清醒時天早已大亮,日頭剛起,看著會是個艷陽天,她讓人在屋前延伸到水面的廊下擺了半榻,水面一片蕩然了無生氣,連一絲浮草都沒有,水面結了薄薄一層冰,寒得彩鯉也懶怠到水面游動,搖著肥碩的身在水底閒逛,或躲在假山石縫中一動不動。穆清正凝神籌謀著待開春該如何擺弄這片大塘,賀遂管事從曲橋快步走來,向她禮道:「有位康姓胡商,稱是阿郎與娘的至交,說是要拜謝娘。」他瞥了一眼穆清的腿腳,補道:「若娘不方便見,我自去打發了。」

    「無妨,先請他往前廳坐罷。」她向書齋那邊抬起下巴略一望,「他若醒著,便請了一起往前面去,若還睡著,也不必擾了他。」賀遂管事領了話去往書齋,杜如晦並未就寢,也不抬眼,只讓他轉告,她是當家的主母,這樣的拜會,隨她自料理了便是。

    於是阿柳和阿月左右架扶了她,挪到前院。康郎見她就要下拜,她忙命賀遂管事阻了。既孩已安然無事,穆清也寬慰,康郎讓隨從的人開了一隻精美的木匣,遞到她面前,定要她收下。她掃了一眼,平鋪了一匣流光溢彩的寶石,紅藍松綠居多。「郎難道不知,女佩戴的珠寶定是要意中那人所贈,才有華彩的道理麼?」穆清笑著伸手合上木匣,輕推向他「這些原不該贈我,好生收著,將來若遇著真心待你和你那一雙兒女的,贈了她才是。」

    康郎訕訕地收回匣,報赫長歎,正不知以何酬謝,穆清忽動念道:「果真心相謝,只酒肆中幾壺美酒即可。日後如與友人相攜小酌,郎給個能清靜說話,肆意大醉的地方便好。」康郎發了楞,抬頭凝視她,旋即頓悟,「康早有言在先,身家性命俱已是七娘的,小店生意雖不大,置個能暢飲暢言之處還是容易的。且我的酒,七娘和杜兄可放心飲。」穆清的面上浮上明麗的笑容,甚是滿意地點點頭,到底是個通達的,說話一點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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