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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散財帛初露鋒芒(二) 文 / 桃圻

    散財帛初露鋒芒(二)

    上了馬車,杜如晦以手掩著額頭,閉目靠在廂壁上,面上泛起了紅光。「可是飲多了?」穆清湊近驗看著他的臉色,一股酒氣裹挾著她熟悉的氣息撲面襲來。他拿開額上的手,笑說:「今日是有些多了。但事成了一半,也不枉我灌了這許多酒。」

    「這是要康郎接手杜淹的鹽業麼?」穆清問到,心中是不解,「不是說如今無鹽禁,販鹽的生意便不該由一人獨霸著麼?不讓杜淹獨佔著,換由康郎佔著,不也是不該麼?」

    杜如晦背靠著車壁,閉著眼,悠然道:「棲月坊的歌姬探知,康郎一心想要沾手往西邊販鹽的事,每每歎恨杜淹薛舉霸盤。他自是無力獨霸的,故才找他來接手,讓劉管事出面與他一齊接了,由得他去西域販售,劉管事這邊再分予幾家共營,旨在將這生意層層鋪散開去,那麼整盤的生意便如同散沙,待杜淹緩過勁來,便再無力收回。」

    「若杜淹不再來尋事端,也不用逼他至此罷?固然折損了他,但也著實勞苦了自己一番。」穆清歎了口氣說。

    杜如晦倏地直起身,一改剛才的疲態,唇角帶了戲謔道:「確有些勞煩。誰人教他與我奪妻。」隨後又靠回車壁,揉著額頭說:「此事遲早會有人做,哪個先下手便有利可圖,得了契機先做下了也好,一勞永逸,再順水推舟賣個人情予康郎,西域胡商最是知恩圖報的。唉,我便事盡於此,剩下的,由劉管事善後罷。」

    說罷,馬車已由邊門進了棲月居。阿柳已在院中候著多時,終等得人回來,忙上前扶了她下車。穆清回身見杜如晦下車時步履略有些飄浮踉蹌,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不禁微微一笑,喚過杜齊趕緊來攙扶了,帶他回屋去安歇。

    夜深人定時,阿柳放下榻邊的帷幔,自去睡了。穆清又睜開眼睛,出神地看著帷幔上的紋,腦裡一遍遍地過著杜如晦的謀劃,康郎的言笑,甚至棲月坊中歌姬的歌調笑顏,心中有個念頭在蠢蠢欲動。奈何連月來小心翼翼,謹小慎微,折騰得她身心俱疲,此時在棲月居中到底安心,不待她將那剛冒出的念頭想通透,眼皮便如何都支撐不住,昏昏沉沉地睡去。

    隨後的幾天過得甚是安然閒散,因她不便出門,只能在棲月居中徘徊,杜如晦瑣事纏忙,並不得空日日相伴,恐她無聊賴時念著逝去的親人,又勾起悲切,便邀庾立再逗留幾日,以兄長待之,庾立辭讓再,後穆清說起了日後各奔東西,恐難再見,聚時光陰珍稀的傷感話,這才應允了。

    剛過了七夕,天仍是晴熱,但暑氣已散去,早起的涼風裡攜了桂香。阿達得了杜如晦的吩咐,每日早晚傳授英華拳腳棍棒,打熬她的筋骨,穆清便在一邊繞有興致地觀看,有時與她嬉笑一回。白日裡或執了書卷臨窗面水看一會兒,或與庾立閒話下棋,時辰打發倒也快。

    這日清早,杜如晦遣人備了車馬,帶著穆清直接從棲月居行至棲月坊門前。樂坊每日酉時才開門迎客,白天一般坊門緊閉。馬車停駐後,坊門開了半邊,有人將他們迎了進去。穆清上次進棲月坊時一派歌舞昇平,花好月圓的景象,此時卻冷冷清清,不見一個歌姬舞孃,只有幾個僕婦低頭細緻地灑掃除塵,默默地勞作,不交一語。她略環顧了一番,便隨著杜如晦上了樓,仍是上次那間隔間,面對漕河的窗大開著,隔間中已有一人靠在案邊面窗坐著。

    兩人進到隔間,在坐的人忙轉頭起身行禮,正是管事劉敖。穆清不敢受禮,略偏過身去,含笑還了禮。劉敖不著痕跡地將穆清細掃量了一圈,年紀是小些,看著卻是穩重大方,面容姣好氣韻清淡,算不上絕色。

    她才剛安坐下,便發覺窗外的漕河似有異動,河面上多了好幾條官家的船,將河道封得死死的,岸上亦有兵丁列隊把守,那些急等著貨船出碼頭的商戶們或圍聚在岸邊,或相互奔走,攪得原本就熙攘的碼頭沸反盈天,似一鍋熬煮翻滾的粥。

    「杜淹的二十條運鹽船,昨日夜間被鑿沉了一十九條。眼下他失了鹽上的收資,本就無力再購生絲。今年江南一帶秋蠶所產的生絲十之七八已為我所收,若無這些生絲,今年的歲貢他怕是繳不上了。」劉敖淡淡地報著,慢條斯理地在紅泥小風爐上煮著一壺茶水,似在訴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穆清卻聽得心驚肉跳,週身的血直往腦上湧,不消說,沉船之災必是劉敖一手安排的,這釜底抽薪的一擊,迫得杜淹只能讓出販鹽的生意,籌資高價向劉敖購生絲應付歲貢,以保住身家性命了。手段老辣果斷,無怪乎杜家老婦人如此倚重,敢將身家托付予他打理。

    再看杜如晦,接過劉敖遞來的茶盅,以小竹片細挑掉了漂浮在茶水面上的茶末和零星桂花瓣,轉手遞給穆清,又接過劉敖遞來的第二盅茶,了兩口,這才開口,「昨夜做事的人,可穩妥?」

    「阿郎放心,是穩妥,動手的儘是從打南邊來的江湖綠林人士,一早收了錢財回珠崖郡去了,任他如何查,斷捏不住痛腳的。」杜如晦點了點頭,頗為滿意,劉敖卻躊躇起來,「縱是將生絲提了價賣與他,我仍得先撥付他轉讓販鹽權的款,他才有錢資來購生絲。只是我這邊的錢資盡數用於收生絲,再無甚周轉的餘地。」

    「缺多少?」杜如晦問到。

    劉敖早已測算瞭然,乾脆道:「若以份計,康郎傾其所有只佔一份,我們佔兩份,奈何財資只夠抵一份,仍有一份的空缺。辦法無外乎兩個,或再找一家共營,或將棲月居讓出去,再不然讓出棲月坊亦可。」

    「棲月居的宅是祖母的陪嫁,賣不得。棲月坊是淮南的耳目,也少不得。」杜如晦從胸中吐出一口氣,深深皺起了眉頭,「若要再尋一家共營,只怕日後不好控制,此事還需慎重考慮,劉管事再無他法了麼?」

    劉敖放下手中的茶具,手臂抵著窗框,肅然望著漕河紋絲不動,隔間內一時沒了聲息。窗外漕河邊紛亂的嘈雜聲此起彼伏,高一聲低一

    聲地傳來。「劉管事要找人共營,算上我一份如何?只不知多少財資方夠抵上一份。」穆清突然開口,輕聲打破了沉默,兩人驚詫地看向她,她抿嘴笑笑又說:「雖無現錢,但有些字帖,拿去兌現了,想來還略值些。」

    「穆清!」杜如晦抬手制止了她再往下說,「那是你阿爹留給你的一點念想,怎能這般輕易脫手。」

    「阿爹,他若知你破了鹽業的霸盤,還利於民,定會高興。況且,我亦想替自己謀份營生,都知道販鹽獲利大,算是份好營生了罷,這一舉兩得的事,有何做不得?只是七娘不懂買賣,雖出了資,卻還全仰仗劉管事操持才是,到了年末,我那份利中,分一半予劉管事。」穆清爽爽利利地道明瞭,杜如晦沉吟了片刻,也不再拒,便應了她。至於她說的要與劉敖分利的事,劉敖無論如何也不肯受下,堅稱此是分內事,她若再堅持要分,便是看輕了他劉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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