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相逢(二) 文 / 桃圻
相逢(二)
杜如晦同劉敖一齊入了議事處事的內室,他擰著眉頭思了一陣,向劉敖問道:「杜淹在江都除了販鹽的生意,可還有別的生意麼?」
劉敖在江都替杜如晦經營著客棧和生絲生意多年,又是個精明強幹的,聽到這麼一問,幾乎不帶思地答道:「近兩年,因在王世充手下操持疏浚漕河,興建行宮的事,藉機攬了一宗大買賣,盤下一個織染坊,專供宮中所用的絲緞絹綢。說起來,最近他那幾個管事正買船,要將他庫藏的鹽大部分都北運了出手,賺了這一筆,好收購秋蠶生絲,備下宮中年節裡要用的織布料。」
杜如晦冷冷一笑,「劉管事,找人做些手腳,將他的鹽撒一大半在漕河裡,可能辦成?」
劉敖為難地沉吟了片刻,「人為的事,辦自然能辦成,只是這手段似乎,似乎不大好看。」
「早在開皇年間,就開了鹽禁,我朝商人盡可販鹽。這幾年他攀上了王世充,手裡握得些權,得意忘了形,竟私自壟斷了販鹽權,如今鹽業他一家獨佔,價錢自由他說了算。他是賺得盆滿缽盈的,苦了姓要高價買鹽,略窮困些的,連鹽都買不起。他暗中使了多少手段,如今我們不過是他樣,略還敬他一兩樣罷了。」
劉敖連連點頭,「即便傾灑了大半,剩餘的仍是可以低價賣於姓。自此若是能破了他的獨霸,撒了那些鹽倒也不可惜。」
「趁此機也能讓他亂了陣腳,只得將大半精力投在生意上,抽不出空去尋七娘。好給庾兄造方便帶回七娘。」杜如晦自顧說著,劉敖臉上暗藏了笑意。自杜淹進門要人開始,精明如他,便已將事情猜到了七八分,暗忖這位娘不攀附權貴,心思細緻,又帶了膽色,行事間透著真性情,無怪乎自家阿郎如此著緊。
劉敖領了意思,自去斡旋鋪排。杜如晦在棲月居內徘徊了一陣,對著保揚河坐定,努力調整呼吸克制著不去想那帶雨梨花般柔嫩白皙的臉龐,生怕自己一時失了控,衝去丹陽郡那個客棧,將她纖弱無助的身形牢牢圈在他的臂彎中。當日在餘杭,她失了阿爹阿母,哭著潰倒在他面前,眼見她牢牢抓著他的衣袍不放,直用力到手指關節泛白,自那一刻,他便在自己心中立了誓,要替她擋去所有的苦厄。可眼下她卻因他的叔父,身陷泥淖,他只能在一旁看著,教他一面自愧一面怒意在胸中蔓延,行事自是較往日帶了幾分狠。
庾立一上都不曾下馬歇息,一氣狂奔了來裡,兩個時辰後,已在湖熟鎮的順康客棧中。聽聞有人打聽她的行蹤,穆清不知是杜如晦還是杜淹派來追截她的人,躲在房中忐忑不安不敢出去。英華大著膽,小心地下樓去探聽。
過了一會兒,英華跑回房中,笑道:「有位好俊的阿郎,稱從江都來接人。可是姊夫來了?」
話剛說完,門上輕扣了兩聲,「七娘,我來了,開門罷。」聲音柔和,透著滿滿的暖意。穆清一時愣了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邊的阿柳亦是一臉驚喜,跳起來急忙跑去開門。房門開處,昂藏地站立著的男,唇邊含著笑,眉頭卻微蹙著,帶著憐惜,輕輕喚了聲:「七娘。」
穆清尤定坐在房中,抬頭望著他,唇角牽動了幾下,終是沒能笑出來來,反而閉上了眼睛,兩行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阿姊,哭什麼呀。這可是姊夫?」英華抓著她一邊手臂搖晃著她,穆清忙抬手拭去了眼淚,略顯了幾分尷尬,低聲道:「莫胡說八道。這是自小一處長大的師兄,待我如親兄,你也該稱一聲阿兄。」
阿柳拭了拭眼角,帶著英華行了禮,便依著庾立的吩咐,下樓去找阿達備車。屋中只剩了穆清和庾立兩人,庾立簡單說了前因後果,兩人便一起沉默了,不知該說些什麼好。見她臉上殘留著淚痕,庾立伸手想要去擦,穆清下意識地偏了偏頭,庾立頓住了,訕笑著放下手,「也是,如今七娘已是大人了,不能再如小時候那般毫無避忌了。」
樓下阿達套好了車,英華登登登地跑上樓來催促,這才打破了兩人的沉默,下樓上車往江都去了。依舊是英華阿柳跟著穆清坐車,庾立在一邊騎著馬與阿達說話。英華年少好事,纏著阿柳講庾立的事,阿柳便細細碎碎地念起來。穆清透過車壁的簾幔縫,看著他背影,好像兒時每次出遊一般,及到此時,她才將一直空懸著的心安安放下,一陣倦意襲上,不覺沉沉睡去。
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待她再次醒來時,已身處一張四周圍屏的榻上,日間最後一絲餘輝灑在榻前的絹紗幔帳上,屋頂上有粼粼的波光在閃動,空氣中有些清潤的水氣,細碎的水聲漾在耳邊,的和著淡淡的桂香。幔帳外有人在小聲說話,雖然聲音低微,她還是能清楚地聽出是誰的聲音,忙起身整了整衣裙髮鬢,掀開幔帳,四下打量了一番。屋內陳設精美玲瓏,窗外正臨著水,輕風攜著水的涼意往屋裡吹。
「醒了麼?」杜如晦帶著一臉笑意出現在她面前,執了她的手,讓她在案邊坐下,「先吃些東西,我讓人去備些水來,好讓你沐浴梳洗一番。」說著抬手將她散在臉龐邊的碎發掖到耳後,柔聲道:「沒想到小別幾日,竟會出那樣大的亂,原是我思慮不周,害你擔驚受怕。往後再不會了,去哪都將你牢牢栓在身邊。」
穆清當真是餓了,顧不上說話,咬了幾口糕餅,又一盞水下肚,才緩過勁來。「那杜淹,他是你叔父,自此你恐是要得罪他了。」
杜如晦笑起來,「不必擔心,日後無甚機會再見他了。江都還有些事未完,待處理完了這些,我們便立即向西往東都,唐國公府已來書催過,再拖倒顯得我失禮,只盼這裡的事能盡早料理了。」
聽他這麼說,穆清重新咬起糕餅,眉眼間才又透出了有這個年紀本該有的些許孩氣。「你父親那邊,可要如何擔待?」杜如晦突又想起她是私逃出來的。「由他自己擔著罷。」穆清放下吃食,嘟起嘴,氣惱道:「我到家當日便向父親稟明了原委,
可他竟為了能長久地留在杜淹身邊做事,不惜背約將我送予他。如今闖下禍事的並非我,卻是他自己。該要如何面對杜淹,便由他自己去罷。」
杜如晦伸手拿開沾在她臉頰的糕餅碎屑,「少吃些,我讓阿柳進來替你沐浴梳洗,一會兒天黑了,帶你去街上走走,去吃些別的。聽阿柳說你們出來時將那些衣物盡棄了,我讓人去添置了些女的衣裙素粉,看哪些合用便用著罷,若不合用,只有明日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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