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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驚鴻一瞥禍根深種(一) 文 / 桃圻

    驚鴻一瞥禍根深種(一)

    阿柳從其他家僕那處打聽得,顧黎每日卯正時分起身,辰初全家要在正屋廳堂內用早膳,用過早膳顧黎便與顧六郎一同出門當值。擔的非正經公職,只在漕河與行宮造辦領一份督造的差事,到底是看在征西候府的份上,上頭管事的也予幾分情面,搭上一些交情,因此也懶散些。

    報更的報過卯正,院裡走動的人多起來,英華收了長劍,跑回自己屋裡去收拾乾淨。穆清也回屋,讓阿柳梳了個簡單的鬟髻,依然不著脂粉翠鈿飾,素色襦裙。梳洗妥當了,又教阿柳將妝奩打開,挑那精緻的揀了幾樣,包了讓阿柳帶在身邊。

    阿柳蹙眉看了看幾乎空蕩的妝奩,「包了這些可是要拿去送人?這飾頭面本就不多,再散去那些,只剩了兩樣,這如何使得。」

    「無妨,本就是些身外之物。」穆清輕搖頭道,「在我這裡也是無用,不如拿出去或還能抵得上些用處。」

    阿柳一時想到穆清為她贖身的那只木箱,心下懊惱起來,「若非為了換我的身契,也不至於如此……」

    穆清拉起她的手嗔怪道:「你我姊妹,是至親家人,同庾師兄是一樣的。你於我,又怎是那一箱俗物可比的。往後再別這麼說了。」

    說話間就有個婦人在門上敲了幾下,高聲問:「七娘起了嗎?」

    阿柳忙迎出去應答,穆清自取過一條帔帛,纏在臂彎間,施施然隨了那婦人往正堂去用早膳。

    進到正堂,顧黎還未到,陳氏笑瞇瞇地招手喚穆清去她身邊坐,萬氏同王氏亦滿面笑容。穆清一一頷行了禮,陳氏笑著拉過她,「咱們家不興這麼多規矩,一家人,何須日日行禮。」

    穆清點點頭,回頭對阿柳遞了個眼色,阿柳馬上從懷中取出絹絲帕,層層掀剝開來,伸到穆清右手邊。王氏略微側頭看到帕裡的物什,心中不禁暗喜,遂忍不住拿眼去瞥那帕。

    穆清拈起一隻深色的墨玉鏨刻蔓枝紋鐲,笑吟吟地遞給陳氏,「七娘年輕底淺薄,這鐲許是不得入母親眼的,原是早兩年有客從大興城來,贈了兩隻,把玩著也算稀奇,這只墨色的顯穩重貴氣,七娘就借花獻佛了。」陳氏手腕細弱,穆清輕輕一推,便替她戴上了,賞看了幾眼,「果真就是母親這般的氣能襯了它。另有一隻粉色冰紋的,就留給英華了。」

    王氏隔了高桌案直盯著,艷慕萬分,吳郡多能工巧匠,玉石飾也不少見,多是潤白的羊脂玉,如此色澤多彩的玉石實是稀罕。王氏也只聽丈夫說起過聖上巡幸江南時,隨侍的美貌富貴的女們,佩戴過這種五彩的玉石。剛聽得穆清說另有一隻粉色冰紋的,頓時眼都快直了,又聞要給了英華那低賤的丫頭,她心中又是氣惱又是不服,卻也不敢過顯露,只淡淡的丟下臉來,吊高眉毛,提聲道:「英華那丫頭,只怕給柄劍她更歡喜。」

    「七娘也給阿嫂備下了一份薄禮。」穆清有些厭煩王氏的淺薄市儈,唇角依然含著笑,從帕裡拿起一支赤金梅花式樣的簪,遞到王氏手中,「款式粗陋了些,還求阿嫂不嫌棄,收下了才好。」

    王氏見那玉鐲無望到手,心內懊喪,隨手接過金簪,竟是沉甸甸實敦敦的,轉臉又真心實意地高興起來,暗自思忖,果然是安遠侯府**出來的,禮數周全,出手豪闊,口裡不住稱道:「七娘怎這般客氣,倒教我怪不好意思的。」

    帕中另有一隻款式相類的金簪,穆清拿了遞與萬氏。許是萬氏出身比之陳氏王氏更低,佩戴的頭面也簡陋,卻無甚貴重之物,接過簪後實是感激。王氏在一邊斜眼瞧了,心內又不甘起來,雖說論出身她與萬氏並無高低之差,可她畢竟是聘與人做了正室的,一向自恃比做了妾室的萬氏高一頭,眼下穆清贈萬氏的禮竟與自己的一樣,自是不爽,更是沉下臉來。

    穆清見那情形正如她所預想,那萬氏人果然比王氏更中正實在,一眾家人裡,也只有萬氏不會與她有利益上的衝突,如此在杜如晦前來求娶迎親之前,恐怕還要更仰賴萬氏些,至於王氏,不過是個無用的小角色,唯一的作用便是能襯出穆清對萬氏的好。

    客氣寒暄間,顧黎踱進了正廳。雖說是庶出,也另立了院,家風規矩卻還是承襲了正府裡頭的,眾人一齊閉口不談別的事,只各自給顧黎問了安,便開始用早膳。

    「父親,有一事,七娘實是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稟明父親……」吃了沒幾口,穆清放下碗筷,猶猶豫豫,一臉很為難的樣。

    「但說無妨。」

    「七娘是想著,在餘杭終究是受了一場養育,如今人去了,終究是該盡一盡心的。願覓一處清靜佛寺,做日法事,也好全了七娘的一番心意。若七娘行事有所不妥之處,還請父親指正。」

    聽穆清這席話講得吞吞吐吐,顧黎呵呵笑了幾聲,「七娘行事未免也謹慎,這原是應該的。何來不妥?直管去做便是。」眾家人交口稱讚了一回,顧黎又道:「我看普法寺就很好,寺中住持與我甚有交情,交辦於他,也可放心。正與我同,一會兒用罷早膳,可同往。」

    穆清忙謝了。眾人如此熱絡,她卻有些不知所措,只專注於面前的一小碗菰米粥,細緻地吃著。

    待用罷早膳,家中的車伕套好車,來請顧黎。顧黎與穆清坐入車內,六郎則與車伕一塊兒在車轅上坐了,阿柳和一名小廝在後面跟著,一晃晃悠悠就出了光福鎮。出鎮不多遠,隱隱就聽到普法寺的鐘聲,漸漸又有了一絲香火裊繞的氣息。再行一會兒,馬車便停住了。

    車伕還未來得及擺好踏凳,就聽見六郎帶著笑意揚聲道:「杜監事,今日怎親來此處?」顧黎也不顧不得踏凳,一步跨下馬車,忙不迭的行禮寒暄。

    杜監事?穆清在車中戴上帷帽

    ,心不在焉地繫上帷帽垂帶,想著這個杜監事許就是杜如晦的叔父。阿柳從後面趕上來,掀開車上的簾布,扶著穆清從踏凳上走下來,下車時她抬頭一望,見斜對面一年約四十的官吏模樣的人,也正看了她一眼。

    「阿郎請七娘前去問安。」顧黎身邊的小廝快步走來傳話。

    穆清只得又除下帷帽,走到那位杜監事面前,低頭端端地斂衽拜下去,「七娘見過杜監事。」

    那人忙不迭的虛扶了,「快請起。在下杜淹,可不敢白受了七娘這一禮。」

    果真是他的叔父,如今父親和六郎便跟著他謀差事是她所不料的。穆清微微一怔,抬頭見到一張五官略微熟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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