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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人情冷暖薄如紙(二) 文 / 桃圻

    人情冷暖薄如紙(二)

    一家人進了屋,各自落座,顧黎召了全家上下在廳堂,一一指與穆清認了。除了顧黎夫婦和一房妾室萬氏,另有一位兄長,年二十二,族中同輩男中行六,人便稱六郎。已娶有家室,王氏,也在這宅中住著。穆清上前與兄嫂行禮,阿兄草草還禮,阿嫂王氏一望便知出自小門小戶,帶著些許市井氣,不住暗自拿眼掃視穆清和阿柳,連阿柳見了心中都生出些不快來,隱忍著與穆清一同行了禮。

    還有一位姊姊已出嫁,夫家離得遠,不得相見。說話間,一個**歲的小女孩兒闖了進來,劍眉大眼,鼻樑挺直,英氣逼人。顧黎招手喚了她過來見過穆清,她近前生硬地行了禮,一看便知是素日裡不慣行禮的,笨手笨腳,嬌憨可愛。原是萬氏所出的幼妹,從小不愛珠花女紅,卻喜舞槍弄棒,祖父偶見了,笑說家中眾孩兒,再無一人能堪戎裝,只此女最似他,一時興起,賜了個名字,喚英華。

    那顧英華既行了禮,蹦到穆清跟前,拉起她的手,大喇喇地道:「阿姊真漂亮。」又轉到阿柳跟前,脆脆地道了聲「阿柳姊姊」。眾人都忍俊不禁。顧黎也在一邊笑說:「這回七娘回來,可要好好的給她教些規矩禮儀才是。」英華朝著他一吐舌頭,「不是姊姊給英華教規矩,是英華要護著姊姊。」說完轉身跑了出去,不出一會兒一陣風一般又跑回來,「阿爹,姊姊住哪?我去替姊姊收拾房間。」

    大家復又都笑起來,穆清心底突然透出些久不曾有的暖意,只是面前的人都還是陌生的。

    也不容她有什麼感慨,顧黎又讓家中僕婦雜役來一一見過。這家中僕役不多,婢女僕婦不過五人,小廝及車伕不過人,很多事尤須萬氏和王氏親手勞作了。顧黎有些為難該安排誰去服侍穆清,穆清道了謝,「不必再安排人,我自有阿柳伴著。」

    見顧黎夫婦不明就裡,就要做長久打算,穆清站起身來向顧黎夫婦再次斂衽,將那在心裡盤桓許久,終將要說的話,仔細稟明。「父親不必奔忙。兒只暫在家中逗留二月。」

    顧黎眉頭倏地皺起,陳氏一驚,睜大了眼睛。穆清雖有點羞於啟齒,見此狀,忙低頭繼續道:「原在餘杭已議過親,只因,只因喪事突發,便未曾過禮。我非餘杭宗譜中人,不受孝中無婚嫁的約束,但想著也該回原籍稟明父母。便約定了我先回吳郡候著,一則稟明父母合乎禮法,二則蒙教養一場,雖不得入餘杭宗籍,也不該在熱孝中議親。只等四十九日熱孝期過,他便來家求娶。」

    「男家是何人?」顧黎依舊擰著眉頭問。

    「杜陵杜家二郎,杜克明。」穆清低了頭,輕聲說。

    屋裡的人都摒住了呼吸,各自生出了各自的想法。顧黎眉頭在聽到杜陵杜家四個字時陡然鬆開,很快就有了一副喜色在眉梢眼角。本在心中暗暗懊惱著穆清去了餘杭一十載,徒勞而回,沒想到竟議過這樣一門親,似他這樣的庶出,原是斷無可能與杜陵杜家這樣的人家攀上親的,再思及他如此鄭重地要親自來求娶,想來也不會只收做侍妾了事,雖不敢妄作正妻之想,總該是個滕妾吧。這般一想,顧黎不禁暗自生了幾分得意。

    王氏心裡卻有些矛盾,一面嫉恨著穆清能攀上高枝,將來能高高地站在枝上,俯瞰他們,可論到底,她不過是與她兄長一樣的出身,運氣好得叫人妒忌,也讓王氏深感不甘。另一方面,小姑攀了高枝去,若是與她親厚,總少不得她的好處。這些自相矛盾的想法,讓王氏的臉看起來陰晴不定。

    陳氏卻比他們都想得遠一步。穆清進門前,就有下人打聽了來報,說她只攜了一個丫鬟和一個車伕歸來,行裝簡潔,不見一個箱,陳氏料定她並未得餘杭顧家一絲一毫的好處,心中不免不快。到底十來年未見的親生女兒歸家,一時思女之情倒也壓制了這陣不快。此時又聽聞穆清很快又要出閣,她心底冒出了一個令她憂心的想法,穆清若要在家中出閣,少不得要替她備一份嫁妝,如她從餘杭帶些資產回來倒也好辦,可她如今空手而歸,豈不是要倒貼了一份出去?

    顧黎回過神,面上堆起了笑,喚人去收拾出東廂房的一間屋,英華笑嘻嘻地拉了阿柳,嚷著一道去看人收拾,「阿柳姊姊是慣常服侍的,便與我同去罷,也好看看拾掇得合不合住。」

    陳氏亦重又展開笑顏,拉起穆清的手,細細打量,問了些日常起居的事。王氏也熱絡地上前噓寒問暖,滿口讚著七娘好容色,道理規矩又得好。一時親熱得讓穆清有些應接不暇。一直到晚膳過後,穆清稱一勞頓,請父母親准她早些去歇了,這才各自散了。

    阿柳引著她往東廂房剛收拾出來的屋去,屋倒還乾淨整齊,一應傢俱都齊全,只是陳設簡單,地方不大,到底不似從前所住的屋。以往阿柳總是睡在外間,這間屋沒有裡外間之隔,阿柳只能在穆清的床榻邊另設了一個略小些的榻睡。

    一番盥洗後,阿柳放下床邊的斗帳,穆清躺在床上,盯著床頂發愣。時值江南梅雨季節,天陰沉了一天,入夜後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空氣中瀰散著水氣和一絲絲濕霉的氣味,帳內仍舊是她慣常用的被褥,熟悉的淡淡馨香,閉上眼彷彿還在餘杭的漪竹院中躺著,睜開眼卻見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無端地,又念起往日在陸夫人身邊時,她日日戴在腕上的沉香佛珠,胸口一悶,眼眶熱了一熱,很快又止住了。再哭一場也換不回阿母,倒平白又叫阿柳勞神勸一回。

    翻身看另一邊小榻上的阿柳,翻來覆去睡得也不安穩,恐也是不大慣的,本想與她說說話,又見她慢慢翻身少了,怕是已睡熟,穆清只得閉眼聽著外面沙沙的雨聲,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第二日天光剛放亮,雨聲是止了,換成了另一種聲響,似有人在院中不停走動。穆清自起身穿戴了,隨意紮起頭髮,裹上一領素色帔帛,推門出去。院中一個紅衣小女孩正將一柄長劍舞得虎虎生風,見穆清出來,一下收了勢,迎

    上前,笑盈盈的說:「阿姊好早,可是英華吵了你的覺?」

    穆清在廊下站了,看她的汗水從髮梢滴落,小臉紅彤彤的,「怎會,阿姊是覺得英華舞劍煞是好看,忍不住出來賞看,倒是阿姊擾了你了。」

    「平日裡都沒人愛看,既是阿姊喜歡,英華便再舞一套更好看的。」說完爽朗一笑,又縱身回到院中。才剛舞了幾式,阿柳也踱出門來看,院中的小姑娘不禁將那柄長劍舞弄得更似模似樣。

    就連蹲在夾弄牆角邊的阿達也瞇著眼看了好一會兒,看到她揮劍出彩處,忍不住站起身喝一聲好。

    「小娘正似當年的七娘,天真無邪,無所羈絆,連說話的聲音都像,清清朗朗的。」阿柳在她身後替她攏著散發,幽幽道:「只是七娘質弱纖柔些,又愛看些書,顯得更清恬淡。大約長大了,就不得這般快活了。」

    話說得穆清心中也是一抽,嘴上只佯嗔道:「這丫頭,好端端的,忽又傷春悲秋起來。誰人能一直年幼呢?終有長大的那日,沒了兒時的快活,竟就不得活命了不成?」

    阿柳訕訕笑著點頭,心內隱約覺得如今的七娘,同往昔比,似是不同了。哪裡不同,她一時倒也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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