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不愛 文 / 藍靜希
午夜時分。萬籟俱寂。
慘白的月高掛黑如潑墨的天空裡，發出淡淡的銀光，將世界以保護的姿態溫柔籠罩。
月光下的男人，坐在皇家特質的黃金座椅上，骨節分明有些女氣的指，輕柔的執著畫筆，在面前的白色畫布迅速勾勒著。
只見男人一頭細長的銀絲未挽，柔順的傾瀉在背部。在月光的照耀下，發出淡淡晶瑩的光芒，男人眼角微勾，似乎在笑，血紅的嘴唇更顯他的妖嬈。
他停下筆，皮膚細膩的指尖撫過畫布，聲音帶著一絲嘶啞與媚意：「我在那些錯過的光陰裡，一遍一遍的描繪著你的輪廓，只是為了不忘記你的模樣。亞月。」
淺色的月光下，依稀可見畫布上的少女淺笑嫣然，眉眼高貴，臉龐極美。似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燙金白玫瑰。
他的手細細磨蹭著畫中少女的臉，眼眸瞇起，用那火一樣的紅唇貼上畫中少女的，帶著泣意的低喃：「我以為這一次會狠心殺了你。卻還是給自己找了一個爛借口，什麼折磨…什麼愛情遊戲…最終，不過是我再一次淪陷。」
當年他親眼看見他最愛的人化身為地獄裡來的惡魔，毫不留情的將自己的雙親吸盡血液。那平日看起來尖銳可愛的獠牙，在那一日血紅的殘陽下，顯得猙獰可怖。那張如花朵一般芳華的臉蛋，被鮮紅的血液模糊。
那一日，他只覺得殘陽刺的他眼睛生疼。還有那一顆溫暖的心，在瞬間崩塌。
他的父親和叔叔都曾經說過，緋櫻亞月與緋櫻閒是雙生子。而緋櫻家都有狂暴的因子，所以他們都從小生活在鐵籠之中。沒有自由，沒有快樂，沒有愛…
緋櫻亞月是攜帶著殺戮之子這個稱號出生的。一生下的時候，就將整個緋櫻本家的草木全部燃盡。相對於緋櫻閒從祖上遺傳下的粉色雙眸，她卻有一雙深紫色高貴神秘的瞳孔。父親說，她是一個詛咒，一個屬於緋櫻家的詛咒。也是，緋櫻家最強的存在。所以，要麼除掉她，要麼，就想辦法將力量杜為己用。
而當時的她還只是八歲的孩子。
初見面的時候，她竟然絲毫沒有一個八歲孩子的樣子。老練沉穩，難以捉摸。特別是那雙深紫色的眸子，迸射著冷冽的光。心底有個聲音告訴我，她的眼眸裡，藏著一個嗜血的魔鬼。那個魔鬼在等待時機，伺機勃發。
可是，愛上了就是愛上了。
那樣的孩子，內心深處竟然是溫熱的。她渴望愛與被愛，渴望陽光，一直渴望著的。
喜歡看她甜美的笑容，如同一朵嬌艷盛放的花。
喜歡她鑽進自己的懷裡，無所謂的撒嬌。
是喜歡的，是深深喜歡著的，那個少女。
但是，那年的夏天。
是什麼讓她變了。讓那雙永遠泛著紫色光暈的眸子變得猩紅，讓她從一個乖巧的少女變成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他想，她果然是個詛咒吧。
否則為什麼會突然發狂。
她真的，從殺戮之子變成了殺戮女王。
而他，也在那血色的光陰裡。漸漸由愛生恨，只想將她粉碎。她已經不是他深愛的亞月了，她是魔鬼！她是詛咒！她是…。他的劫…
暴躁的將面前的畫布全部撕碎，以為這樣就可以將那個絕美的身影遺忘乾淨。可是，那個淡如櫻花的身影卻愈加清晰。
殺了她。
玷污她。
她就會永遠消失了吧。
只要她消失，他就會開心的。一定是這樣的…
他目光一凝，嘴角上揚起邪魅的笑。如同一團兇猛的烈焰，燒灼周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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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樞。」我背對著玖蘭樞，整理著自己的衣衫。
「嗯？」背後的他依然優的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大麥茶。
大麥茶啊。
在思念…優姬嗎？
我諷刺一笑，轉過身來：「我要出去一趟，可能一般回不來。」
他放下手下的書，拿起桌上的大麥茶輕呡。淡然品茶的樣子竟然有些脫俗動人。他暗紅色暗沉的眼眸輕輕看向我，沒有一絲情緒：「去哪裡？」
我微揚嘴角，將大大的斗篷罩在身上，卻是沒有一絲言語的轉身離去。
我不喜歡別人管我太多，玖蘭樞，也一樣。
一股大力將我向後轉去，我條件反射的向後發起攻擊，伸出的手卻被他十指緊扣。瞳孔一縮，我回身，望著他，笑的張揚：「怎麼。要挽留嗎？」
他從背後將我抱住，尖細的下巴放在我的肩膀，灼熱的氣息侵襲我的耳朵：「啊。好像是的。」
我微不可見的歎息，輕輕掙脫開他：「我要去元老院，去找一縷。」
他這才緩了臉色，又優的坐下，不發一言。
我依然揚著嘴角，再無顧忌的走了出去。
一直沒有回頭的我，並沒有看見，玖蘭樞閃爍不定的眼神和淒哀的神情。
元老院。
到達這裡的
時候，我正緊著斗篷。大大的帽子遮住我的臉，讓別人無法看清我的表情。我裡著白色雪紡的長裙，長長的裙擺及地，卻不染一絲塵埃。
元老院…
不愧是一翁一手打造的最高機構。果然金碧輝煌，不同凡響。
我輕牽嘴角，帶著明媚的笑意，緩緩步入元老院的殿堂。粉紅色的高跟鞋，在乾淨光滑的大理石地發出噠噠的聲響。聲音不大，卻有著魔一般的力量。
啊……真討厭呢。
被觀賞性的目光注視著…
「誰允許你們這樣看著我了？」我淡淡的說道，依然低垂著頭，一副柔順的樣子。
所有人在聽到我不冷不熱的聲音後，立馬全部跪下，不安的向我行著禮：「真是非常抱歉。大人。」
「無所謂。」我略過他們，繼續向上走著。漸漸接近…一翁的房間…
「對不起大人。這是一翁元老的休息室，沒有他的允許，我們不能放任何人進去。」兩個貴族吸血鬼攔下我前進的道路，我心生不悅。
「閃開。」我的聲音縱然變冷。
「非常抱歉。」他們依然弓著身，不讓半步。
好個一翁，好個元老院。竟然無視純血之君。
我伸出手，飛速的抓住一個人的脖頸，緊緊的掐住。然後，高傲的抬起臉，斗篷輕輕落下，露出我長長的銀絲，和嗜血的雙眸。我瞅著另一個沒有被我牽制的人，抿唇一笑，百媚眾生：「你在看什麼？難道在元老院裡呆了那麼久，不認識我緋櫻亞月了嗎？」
「亞月大人！」
我緊緊厄著喉嚨的吸血鬼也驚恐的看著我，掙扎著想要脫離控制。我依然笑得燦爛，手卻不自然更用力掐緊。
「誰給你們的膽子讓你們這樣攔著我，我很好奇呢。」
「緋櫻大人，我這就讓您進去。請放了他吧。」另一個人看似機靈，立馬跪地對我說著。
啊……沒想殺了他啊。會髒了我的手的。我的手若是髒了，那我怎麼牽著一縷回家呢？我已經夠髒了啊。
用力將手上的人甩到一邊，緩緩步入一翁的休息室，笑的甜蜜。
而我沒想到的是，裡面坐著的人，竟然不是一翁。而是…
緋櫻帝。
「歡迎光臨，小亞月。」他抬起臉，笑的妖孽。
我的心頓時荒蕪，無生來的悲涼。
哥哥，你可知，我並不喜歡，你臉上那副嬉笑的面具。
「哥哥…」
「哥哥？我可不是你哥哥。我的妹妹只有亞月一個，但是，我的亞月已經被你這個魔鬼吞噬了！我看見了喲。真是好凶狠啊，差點掐死我的手下。」
我看著哥哥眼眸裡燒灼的恨意，嘴角牽起一絲無奈的笑意。最終只是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完整的字句。
「吶。亞月，你喜歡哥哥嗎？」他貼近我，我後退。
他進。我再退。直到背後已經沒有了退路，靠上冰冷的牆。
「我…喜歡……」我…是喜歡的吧…想守護哥哥，想讓哥哥開心，想跟哥哥回到過去無憂的時光。那，大概，是喜歡吧？
大概嗎？…。
「那麼」他突然低下頭，吻上我的唇瓣，貼著我的嘴，說著既溫柔又殘忍的語句：「讓哥哥殺了你可好？」
我推開他，直視他的眼：「不。」
「為什麼…」他抬手撫上我的臉，動作熟稔。像是在撫摸一件上好的陶器。
「哥哥…我來找一縷……」我無視他的問題，淡淡的說道。
「一縷？嗯？還有…說了不讓你叫我哥哥！你不配！」他突然歇斯底里的怒吼著實嚇了我一跳，我剛想逃離他的周圍，卻不料被他狠狠拽住手腕，順著他用力的方向狠狠跌躺在辦公桌上，隨即，他的軀體便覆了上來。
「是啊。我不配。」我低喃，不知道是說給他聽，還是對自己言語。嘴角一勾，似笑非笑，殷紅的唇如同綻開的薔薇。
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多麼決絕的美麗。
只是他的眼裡倒影出風華絕代的自己和瞬閃而過的驚艷。
又是這樣的眼神呢…該說是失望嗎？
他俯下身，紅唇在我嘴角輾轉，不同於剛才的粗暴，他吻得小心翼翼，吻得那樣極度恐懼。是恐懼什麼呢？在害怕什麼呢…
我靜靜抬頭看著天花板，沒有一絲表情，一副殘破的身子罷了啊。反正已經髒了，只要哥哥不嫌棄，再髒些又怎樣呢。
他熾熱的手掌漸漸在我身上遊走，斗篷被他甩在一邊。他睜開眼，與我對望，淡粉色的眼卻帶著憐惜不捨…與失而復得的喜悅。我抿唇一笑，雖然哥哥總是要殺了我，但最終，他還是那個薔薇花園中極具風華的溫柔少年。
他依舊……對我下不了死手。
我的哥哥……
隨著一件件衣服剝落，我感覺到了一絲涼意。哥哥溫潤的唇親吻著我的脖頸與鎖骨。漸漸手指移到我的胸前，準備解開最後的束縛。我閉上眼，並不期待接下來發生的事，也不覺得害怕。只是內心，依舊是痛心與寂寞罷了。
不知為何，在這時候，竟然想起玖蘭樞那個高如蘭的俊逸身影。
瘦削的肩膀，修長的身型，及其俊美乾淨的臉。還有那暗藏洶湧的眼眸和微彎的嘴角。
為什麼，這個時候會想起他呢？
又是為什麼…會掉淚呢？
眼淚漸漸模糊了我的視線，也模糊了我的世界。哥哥陰柔的輪廓愈加不清晰。我抬起手，遮住了眼，我想我脆弱的樣子，不需要哥哥知道。
他只需要知道我很好，一直都很好。然後帶著殺意看著我，直到我有一天，化作漫天的晶瑩。
準備解開我衣帶的手卻意外的停下了，他猛然拿開我的手，震驚的看著我氤氳的眼。
「就這麼…不願意成為我的人嗎？」他眼眸裡掠過一絲受傷，慢慢離開我的身體，原本整齊的白色襯衫略顯凌亂。
我也漸漸起身，霎時間蒸發了我的淚，順手掠過一件衣服遮住自己，笑的沒心沒肺：「隨你怎樣好了。我既然在你眼中骯髒不堪，何必矯情，我可以再髒一些。」
「你的意思是，剛才我對你所做的，別的男人也可以嗎？」他幽深的眸子閃過一絲危險，不怒自威。
我微微挑眉：「sa，可以啊……」
啪！
「呵呵…」我摀住左邊的面頰。嘴裡的腥味襲來，鮮紅的血液順著嘴角滑下。
彷彿與那一年的場景重疊，依然是那樣重的一掌。毫不猶豫的放棄對我的信任與安慰，絕情怒氣又及其讓人心碎的一掌。
而今，這一掌，又打痛了我的心。哥哥……為什麼……不相信我呢？
也許，在那個帶著血意的殘陽裡，我想放棄的不僅僅是他對我的愛。那個時候，我真正想放棄的…是被命運束縛無法掙脫的自己吧…
終究。敵不過命運嗎？
「哈哈哈哈哈…」我站起身，絲毫不在乎衣不蔽體，笑的張揚魅惑。我緋櫻亞月，其實也想為自己活一次！我也想啊…可是為什麼…要給我這一顆會痛的心。這顆心，害得我無法不顧旁人幸福的活著。這顆心，讓我無法自私。
砰！
破門的聲音讓我停止了大笑，我靜靜的站在那裡，仿若一切都未發生。不知何處飄來的櫻花從窗外吹了進來，盈落在我的身上。我伸出手，讓櫻花棲息在我的掌心。任由風吹亂我的長髮，在空中劃出淒美的弧度。
「亞月大人！」衝進門的人無視哥哥暗沉的臉色，從一旁撿起斗篷將我裹緊，然後橫抱了起來。
我這才鬆開手，狂放的笑顏有所收斂，眉目溢起漣漪：「我找你好久了。一縷。」
「對不起。」他低下頭，帶著抱歉的神情。
我閉上眼睛，盡顯疲憊：「沒關係。跟我回家吧。」
「回家？」他驚愕。
「sa。回家。從今天起，你就同夜一起伴隨在我身邊吧。」我眉眼一彎，笑的安然。
他訝異的望著我的笑臉，臉頰緋紅，然後不自覺的點點頭。
我睜開眼睛，輕輕撫過與零一樣的臉，斗篷滑落，露出大片手臂的皮膚：「走吧。」
一縷臉頰更紅，迅速將我的手臂裹了起來，然後抱著我轉身離開。
而沉默很久的哥哥，待一縷抱著我跳躍至窗台的時候，才冷冷說道：「下一次，我會真的殺了你喔。我得不到的東西，那就毀掉吧。」
「隨你吧。」我抿唇一笑，星眸閃耀。埋首在一縷懷中，閉上眼睛。
感覺到一縷縱身一躍，如踏入輕緩的雲端。我舒適的睡去，再也不理，心碎的絕望，
我知道，他下不了手的。
我也知道，在他下手之前，我就會消失不見。
所以，哥哥。就算你恨著我，我依然是高興的。至少你還記得我，深深的記得。緋櫻亞月這個名字已經被你刻在了腦海。
我不後悔當初那樣深深的愛上你。
愛上你，是我最光榮的選擇。
而如今，放棄你的愛。
也是我最明智的決定。
我這顆心，還會再愛誰？不會再愛誰。
而你，將在我的內心鑄成最溫暖的港灣。縱然有一天，你也許將我撕裂毀壞。
你還是，我那個深深深深深深思念著的最初。
不愛你了…
只是。
心還痛著罷了。
呵…
那個在危機之中顯現在我腦海的身影頓然清晰了起來，我瞇眼一笑。
對那個人……
又是怎樣的情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