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 最不可能的人 文 / 祁晴寶寶
皇上的新*-霍昭容小產的事,在後宮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諸妃嬪有的同情,有的嘲諷,有的漠然,有的平靜,眾說紛紜,最終都把目光彙集到此時負責徹查此事的賢妃娘娘身上!
賢妃也不負眾望,將聽風軒的宮人一個個嚴刑拷問,沒過幾天,終於查出了暗中在霍昭容的飲食裡下藏紅花,致使她小產滑胎的罪魁禍首,原來是她自己的貼身宮人!
這天上午,聶臻在育花房,正輕聲細語地和玉葉海棠說話的時候,思桐忽然一言不發地走了進來,臉上沒有一貫的冷靜,而是彙集了各種表情,憤恨,羞辱,不甘,惱怒,看到她的臉,聶臻已經明白了一切!
在宮裡這麼久,對身邊宮人都有大致的瞭解,思桐一向是精明而理智的,待人待物都有恰如其分的分寸,不與人過分親近,也不刻意疏遠,頗有幾分聶臻為人處世的風格,她也和聶臻一樣,有特定親近的人,比如聶臻姐弟,明珠,筱蝶!
雖然她也才二十出頭,但已經在宮裡待了八年,自然和普通人家的姑娘不一樣,過早地失去了女孩心性,她對自己的前途似乎有很清醒的認識,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不過是在宮裡寂寂一生而已,於是將所有的情感都冰封起來。
相比明珠對霍興彥的狂熱癡戀,思桐更像是個沒有惷心的姑娘,聶臻全看在眼裡,這樣也好,與其像明珠這樣求而不得的痛苦掙扎,還不如從來就沒有來得更加安寧,或許思桐早已明白,在宮裡,想的過多不是一件好事!
此刻,思桐見聶臻正優地給玉葉海棠灌溉香茶,芬芳濃郁,她嘴角牽起一抹極為勉強的笑意,「玉葉海棠長大了很多,也更漂亮了,是不是再過兩個月就會結果了?」
聶臻微笑,「是啊,我七年的心血,就要看到曙光了!」
這話說完之後,兩人都不再說話,香風繚繞中,是一片難言的沉寂!
平靜的海面下隱藏的往往是暴風雨的前奏,看著思桐極力隱忍的眼神,聶臻一聲輕歎,完全能理解她的憤怒,因為自己心中也有這樣熊熊燃燒的烈火,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個針對自己的局!
到底誰是暗害雨音的人?聶臻早就有了預感,這段等待的日子更是想了許多,雨音從娘家帶出來的兩名侍女,可能性都不大,最大的可能便是內務府派來的秀紋,但還有一個人也不容忽視,那就是筱蝶,她佔一般的幾率!
雖然在聶臻的懷疑對像中,沒有放過筱蝶,可思桐大概是怎麼都沒往筱蝶身上去想,那樣要好的姐妹,到頭來卻利用了她的感情,這種讓人耍得團團轉帶來的欺騙與背叛,的確足以讓一個人心生徹骨的仇恨與憎惡!
誰能相信,在筱蝶瀕臨死亡的時候出手救下她,可到頭來不過是她的苦肉計而已?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局!
筱蝶那副溫順膽小的模樣,那種無懈可擊的表演,彷彿一陣風就會吹倒的無助與可憐,惻隱之心,人皆有之,連一向冷漠的聶臻也心生不忍,可誰能想到,筱蝶背後包藏的竟是這樣一副禍心?
原來筱蝶想通過苦肉計順利潛入聶臻的身邊,正常情況下,聶臻對她有救命之恩,她定會感恩戴德,視為再造父母,對聶臻忠心不二,聶臻定然不會對她有任何疑心,只會全心信任,這種經歷過生死的主僕感情比什麼都要可靠!
可想不到聶臻根本不講排場,不需要那麼多人伺候,也不願意和後宮的人扯上更多關係,只見筱蝶實在可憐,便開口讓雨音收留她,誰知道最終卻害了雨音沒了孩子。
此刻,不僅僅是思桐臉色灰白,連聶臻都感覺腳底涼意陣陣升騰起來,怎麼壓也壓不下去,許久,才艱難吐出一句話,「是我對不起雨音!」
「不是的,不關太傅的事!」思桐的聲音遽然尖銳起來,眼中卻有了盈盈淚光,咬牙切齒道:「二小姐入宮半年就有孕,樹大招風,她又沒有溫貴妃的資歷,必然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暗中不知道多少人想除掉她的孩子,她根基未穩,簡直是防不勝防,就算沒有筱蝶那個踐人,還是會有層出不窮的計謀對付她,她肚子裡的孩子想要平安生下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應在這件事上,過不了多久,也會應在別的事上!」
聶臻看著她激動臉色,輕輕「噓」了一聲,歎息道:「你嚇到玉葉海棠了!」
如玉的葉子在秋天的陽光下泛著溫潤柔和的色澤,溫暖純淨,讓人心底生柔,壓制了思桐的怒火,她眼神一黯,壓低了聲音,「對不起!」
聶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微有疑慮,「你早知道雨音的孩子生不下來?」
思桐臉色頹敗,幽幽道:「不能算是早知道,只是奴婢在宮裡八年,見過一些事情,有一些感觸而已,像二小姐這樣剛入宮的新*,有孕之後想平安生下來,難上加難,像賢妃那樣地位穩固的,倒是有能力平安生下子嗣,可畢竟年紀大了,想要懷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說到這裡,她停頓了片刻,冷笑道:「要不然太傅以為皇上為什麼膝下子嗣這麼稀薄?」
聶臻心下明瞭,沉沉低歎,「只那些未出世的孩子可憐!」
思桐嘴角浮現一抹寂寂冷笑,「在宮裡,最不能有的就是惻隱之心,奴婢已經吃過大虧了!」
聶臻知道她為什麼這樣憤怒,被自己的好姐妹出賣利用,那種感覺如同嚥下了一隻蒼蠅般難受,恨不得將其殺之而後快!
想起那個筱蝶,聶臻心裡也覺得堵得慌,如鯁在喉,她的目光掠過滿目繁花似錦,忽然誰也不想理,這宮裡的人心到底還有多醜惡?
思桐見聶臻目光漠然,沒有了以前的溫度,陡然雙膝一軟,跪在聶臻面前,「奴婢知道,太傅如今誰也不信,奴婢也不知道
到底要怎樣才能讓太傅相信奴婢是無辜的,奴婢也是被筱蝶那個踐人給利用了,若是可以,奴婢會去殺了那個踐人!」
她的唇齒森冷,讓聶臻忽然覺得很疲憊,淡淡道:「我沒有怪你,我還不至於是非不分,你也是個受害者,下去吧,記住,這件事不要告訴子麟!」
思桐神色黯然,「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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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思桐來向聶臻稟報事情的進展。
聶臻連眉眼都沒有抬,淡淡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思桐的態度十分冷漠,厭惡道:「還能怎麼樣?謀害皇嗣,杖斃了唄!」
聶臻的唇角僵了一下,「她有沒有交代幕後之人?」
思桐搖搖頭,「沒有,她對賢妃娘娘說全是她一人所為,原因是二小姐在外人面前假裝對她好,可仗著對她有救命之恩,根本不把她當人看,她在聽風軒活得不如一條狗,二小姐動輒打罵,一不小心做錯了事情,不是用簪子刺她,就是用烙鐵烙她,讓她生不如死,比在浣衣局還不如,她實在忍無可忍,若是二小姐生下皇嗣,母憑子貴,以後必定更加得意,所以想除掉二小姐肚子裡的孩子,以洩私憤,與他人無關,背後也沒人指使!」
這套說辭倒是合情合理,不過也只能騙騙三歲孩子罷了,聶臻冷笑道:「她一介小小宮人,哪裡會有珍貴的藏紅花?只怕這一切原來都是針對我的,雨音做了替死鬼罷了,可憐那個孩子!」
思桐忿忿道:「其實罪魁禍首是奴婢,當初如果不是奴婢求了太傅去救她,也就不會讓踐人有機可乘!」
筱蝶已經被杖斃了,思桐卻一口一個「踐人」,可見對這個所謂的好姐妹生了徹骨的恨意和滔天的厭惡!
聶臻停了一停,眉眼淡淡,「你可知道她這樣做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思桐冷漠道:「在宮裡的人,無非是巴結個有前途的主子,她原來是皇后娘娘宮裡的人,後來被派到潛雲殿去了,可她在那裡五年了,還是個管前門的,也不見得有什麼出息,娘娘故去之後,被發配去了浣衣局,這個踐人說的也不全是假話,在那裡做事的人,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不出三五年,就會落下一身病,積勞成疾,病重而死,最後一張破席拖到亂葬崗了事,她自然處心積慮想要脫離苦海攀登高枝了!」
說到此,她又冷笑了一下,嘲諷道:「誰知到頭來,她攀上的主子還不是置身事外,唯恐避之不及?真是活該,若她不是這樣心急,好好跟著二小姐,將來也能謀個前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聶臻淡淡一笑,「如果她不攀上那位主子,現在還在浣衣局,又怎麼能跟著雨音?你想想,她人在浣衣局,哪裡能自由來去?又怎麼會有機會找到你,然後求你想辦法救他?是因為她知道你絕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想辦法救她出苦海,她對你倒是很瞭解!」
思桐一愣,怔怔不說話,忽然痛哭出聲,「奴婢是霍家的罪人,連累了二小姐!」
聶臻握住她冰涼的手,「你也別太難過了,賢妃說得對,雨音還年輕,以後還有機會,何況你也說過,像她這樣的新*,想要平安誕下孩子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沒有筱蝶,也還有別人!」
思桐拚命搖頭,啜泣不止,哽咽道:「太醫說二小姐滑胎傷了身子,以後…以後怕是難了!」
眼前驚然掠過雨音妍麗如花的笑靨,聶臻的手驟然一緊,捏得思桐生疼,她卻連眉頭都沒有皺,聶臻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太醫不過是危言聳聽罷了,你別太往心裡去,告訴二小姐,好好調養是正經!」
思桐微一點頭,輕聲道:「其實在踐人被杖斃前,奴婢還去看過她,和她說了一會話!」
「說了什麼?」聶臻的聲音像冬天肆意狂虐的風一樣冷漠!
思桐喟然一笑,「我和她是同鄉,以前在宮裡見到同鄉,自然格外親切,雖然不是一個宮裡的,可我和她的關係比和明珠還要親近,昨日她要被行刑之前,我買通了內侍,無非是親眼想看看她臨死前的痛苦罷了,可她拉著我的衣服,緊緊不放,求我救她,問題是我還敢救她嗎?」
說到此,她的手指發白,手背上的青筋森然顯現,狠狠道:「她偷偷和我說,她是不得已,她太想離開浣衣局了,那裡的管事嬤嬤是溫貴妃的人,她為了達到目的,只好聽從溫貴妃的侍女梅青的話,這些事都是梅青指使她的,本來是要潛伏在太傅身邊,哪知道太傅從來就沒有這個意思?所以她就陰差陽錯到了二小姐那邊,沒過多久,二小姐又有了身孕,她得到了命令,隔三差五在二小姐飲食裡加藏紅花,周太醫又是個年輕的太醫,沒什麼經驗,根本就看不出來,所以很快就得逞了!」
「可能是她以為梅青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想辦法救她,也一直在等著,誰知道最後卻成了棄子,狡兔死,走狗烹,她憤憤不平,所以將這些告訴我,不過已經晚了,她已經簽了字畫了押,沒有翻供的機會了!」
「那她有沒有說,有什麼證據?」聶臻眼眸微動!
思桐搖頭,「什麼證據也沒有,她太過急切,被豬油蒙了心,連給她送藏紅花的人都不認識,到頭來才知道她原來也是被人利用之後就拋棄了,我本以為聽到這些出了一口惡氣,心裡頭會好受一些,可如今心中反而像憋著一團火,怎麼也澆不滅!」
聶臻緊緊握住她的手,遏制她即將爆發的怒氣,一字一頓道:「你給我忍著!」
思桐眼中有洶湧恨意,如雪亮之刃一樣鋒利而尖銳,「遲早我們一個個都會死在她手上!」
聶臻的眼眸平靜如水,卻
卻如同一個看不見的深淵,「我知道你在恨,可如今她馬上就要臨盆了,雨音小產那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聽說她的孩子沒了,皇上那樣震怒,看來他雖然不喜歡承志,可還是極為重視子嗣的,你應該明白!」
思桐霍然一驚,「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她肆無忌憚的武器?」
聶臻重重點頭,「你這個時候要是敢輕舉妄動,連累的會是整個東宮的人,包括太子,包括霍家,沒一個能倖免,我知道你不甘心,可再不甘心,也要忍住,她數次想置我於死地,你以為我能甘心嗎?」
思桐沉悶了良久,眼眸濕潤,散發著仇恨的光芒,「奴婢怕一時忍不住,壞了大事,太傅不是深諳醫理嗎?我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給她下藥?」
聶臻搖搖頭,「你真是氣糊塗了,你以為這個時候,她不會萬分小心?那杜鵑花上面的微量致幻藥,還有那恰當好處不被發現的藏紅花,可以看出她身邊一定有一個高手,如果我們給她下藥,不但不會得逞,反而會引火燒身,現在她並不知道我深諳醫道,以為我只是略通而已,我們還站一點點優勢,若是被她知道了,只怕還會生出別的法子來害我們!」
思桐眼裡的雪亮之色漸漸淡去,恢復了一片平靜,在宮裡生活久了的人總知道如何掩飾自己的情緒,思慮良久,試探道:「豫王爺會幫我們嗎?」
聶臻輕輕搖頭,「這畢竟是皇上的後宮,豫王爺一個親王,若是頻繁插手後宮之事,總會引起各種非議,溫柔現在仗著腹中皇嗣隻手遮天,連賢妃也奈何她不得,賢妃對這件事未嘗不是心知肚明,可她也只能忍了,我們在後宮的勢力遠不如賢妃,連她都忍了,我們又能怎樣?目前除了靜待時機,別無他法!」
思桐雖不甘心,卻也明白太傅說的是事實,「對了,大公子派人來說過了,他查到太醫院的首席太醫吳太醫,是溫家的遠方親戚!」
聶臻並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我早猜到了,就是不算親戚,也總有些特別的關係!」
思桐略有驚異,「太傅為什麼這麼說?」
「溫柔自懷孕之後,就是這位吳太醫安胎,她那麼小心謹慎的人,豈會用信不過的人?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她自己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卻毫無慈母之心,能這樣狠心殺了別人的孩子!」聶臻淡淡道。
思桐一愣,隨即失笑,「這麼簡單,奴婢竟然沒看出來!」
聶臻繼續撥弄手中的琴弦,慢悠悠道:「吳太醫自導自演,自己揭穿雨音的飲食裡有藏紅花一事,誰會懷疑到他?只怕給杜鵑花上下毒的也是這位吳太醫!」
思桐面呈隱憂,「看來那位周太醫真是無辜的!」
聶臻卻不以為然,「宮裡誰是無辜的?得*的妃子總會說自己是無辜的,在我看來,沒人是無辜的,君王的*愛本就是極其有限的,就算皇上夜夜笙歌,也顧不過來後宮佳麗三千,一時得*的總歸就幾個,雨音佔了聖*,就算沒有害人,也沒有資格說自己無辜,因為聖*少的可憐,你佔了,別人就沒有,豈能說無辜?就像我,也不是完全無辜的!」
思桐點點頭,「太傅說的是,宮裡除了子麟公子之外,果真沒有無辜之人!」
提到子麟,聶臻蔚然而笑,「這件事千萬要瞞著子麟,進入秋天之後,他會經常咳嗽,你多準備些止咳潤肺的雪梨湯給他!」
思桐微笑,可靠而妥帖,「是,奴婢明白!」
聶臻站起身,「我們去看看雨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