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2章 謝天謝地【湯媛篇 】 文 / 陳清雅
陽光似如一枚火折，幻做成一道道光影，跳躍成線，在我眼簾串連成無數細針，我禁不住再次閉上因強烈光感帶來不適的眼睛，低低的沉吟一句，撫上腦袋的手微顫，因某種神經線裡所帶來的牽涉。
徜徉的滾在床間片刻，才慵懶的拿起昨晚隨手一放的手機，待機界面顯示了三個的未接來電，一個是溫初夏，一個阮藝，一個是傅華清。
最下面還顯示著兩條信息，一條是昨晚溫初夏留下的，在電話之後。
初夏：睡著了？這麼累——還沒說晚安呢，晚安，照顧好自己。
我微微一笑，不知自己此刻的樣子有多傻氣。
看到傅華清的信息，我心微微一沉，繼而點開。
還沒起床？今天複診，你沒忘記吧？
傅華清之所以會提點是因為我偶爾會「忘記」了前去醫院複診，基於我的鴕鳥心態。
趕到醫院時，傅華清看我遞出的檢查單時微微的皺眉，原本以為我已不是孤零零一人來，在確定我身後除卻守號排隊的患者時，他將會診門關上時不由得一陣歎息。
「就你一個人來？」
這句話傅華清說了無數遍，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不厭其煩。
我搖了搖頭，指著上一回複診而取到的檢查單指著，「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沒什麼變化，不過——」傅華清輕輕敲了敲桌面，帶著他慣常的動作，將病歷翻了又翻。
我侷促的坐著，不免有些緊張。「不過什麼？」
傅華清定定的看著我，金色邊框眼鏡反著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看見自己放下的頭髮掠出臉頰一絲，我禁不住拿右手撥了一下。
「你還是沒和溫家人坦白？」他的口氣有些無奈。
病歷疊了又疊，我低著頭，不敢看著他有些譴責的目光。
「我只是——」我囁嚅半天，卻說不出一句。
我的確自私，自私的有些令人髮指。
也許這個決定的最後能滿足的也只是我而已。
這個認知讓我接到溫初夏的電話時有些微微的心虛，看到傅華清示意的點了點頭，我拿著病歷退出了診室。
醫院腦科候診室外人群人影寥寥，坐著幾個等候的人，無一不是滿面的陰沉，到了這裡那都是被命運選中的人，有誰能逃得過的嗎？
溫初夏在電話那端，聲線微沉，「你沒在店裡嗎？」
我心內一悚，有些不安起來，「嗯——我在——在——」
遠處一對男女走過，女人大腹便便的一臉甜蜜，一手抱著肚子有些吃力，另一隻手正接過男人遞上的一杯水，輕呷了幾口又讓男人接走了。
男人小心翼翼的攙著她，看起來更像正在是待產的夫婦。
不時男人接了個電話，皺著眉頭的拉開了女人的手，女人似乎有些不耐，甚至有些生氣。
為什麼美好的東西永遠似乎只停留在表象？
我心一冷，口氣順轉直下，對著話筒的聲音微漾，「今天來醫院產檢！」
溫初夏停頓了片刻，十足的歉意，「那——現在怎麼樣了？」
遠處男人還在繼續電話，女人皺著眉頭看了片刻，似乎男人對著電話說了些什麼，女人甩手離去，男人則一路追著走，電話依然沒放下。
似乎兩邊都有些難以放下？呵呵，人真是個貪心的動物。
「還好！」我收回目光，捏緊了手裡的單子。
「醫生怎麼說？」他的聲音因為歉疚不免多出了一絲緊張。
我低頭看著手上的檢驗單子，不自覺的微斂嘴角，b超的黑白照上透著兩枚分界清晰的孕囊，我有些得意的笑道，「我覺得溫暖和溫柔這兩個名字很不錯哦？」
聽起來就讓人覺得滿心的溫暖與溫柔。
「唔——這兩個名字的確都不錯，如果是男生就叫溫暖，如果是女生就叫溫柔？暖暖柔柔—」溫初夏附和道，顯然已經分外激動的打算起名字。
為了表示慎重，溫初夏再次提議多備用幾個名字，想想溫暖溫柔似乎的確有些過分通俗隨意，我倒是樂見他能謹而慎之的再度取名，不時，電話那端傳來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鍵盤飛速的沉沉降降，清脆明晰。
兩分鐘的時間，也夠是他找遍各種引擎結果所匯總出的完美命名。
不得不承認我有些期待他的最後成果，溫初夏再度拿起電話傳來一陣平穩沉靜的喘氣，我拔在心尖上的氣跟著他一個個念出的名字時，順著一路的喉腔在眉頭聚起，堆成一條草書上的一字，歪歪斜斜的透過虛擬媒介無限放大出我對他的深刻鄙夷。
我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唔——還有，比如溫心，溫情，溫泉，溫潤，溫和，溫習——」我瞬間想出一副溫初夏正抱著一本詞組字典在一一的將溫字表內的詞彙大聲的朗讀出來。
我忍不住翻起了眼，「拜託，我不是語老師！」
突然讓我搶白一句，溫初夏停下了口，「啊？」
「我現在不需要你組詞造句，是起名啊！」我無力的扶額，果然是我的期待值太高了。
 
停頓半響，溫初夏覺得自己有些無辜，「我覺得這些詞組用來做名字都很不錯的啊？啊？」
「好吧，都是兩個字，有三個字的嗎？」
「三個字的啊，你等等——哦，有了，溫柔鄉——哦哦，不對，不是不是，溫故知，溫舊夢，溫北帶，溫濡——」他又開始背書了。
我聽著聽著，突然聽出了別的一種什麼味道。
「溫初夏！你不要告訴我你這個是把成語拆下來——」我的無力感更重了，打心眼裡相信他所說的溫暖溫柔真的是隨口說的了。
「都挺好聽的麼？」溫初夏終於露出一絲絲的心虛。
「真是被你給打敗了——」這世界上有兩種父母，一種是恨不得以名代人，組砌出所有字裡最有意義最為飽滿的名詞。
另一種則是——比如溫初夏這樣的。
我忽然想起曾有次有個朋友說到一對認識的夫婦，父姓謝，由於生了一對男雙胞胎產期較長，費了九牛二力終於出了產房，母親隨口一出，「真是謝天謝地。」
於是最後遂取名為謝天謝地，果然真是謝天謝地。
所幸是姓溫，溫暖溫柔？總好得過謝天謝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