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今日之辱 文 / 惜如令
天聖三百二十六年，南嬴221年夏。
雞鳴三聲，東方現紅，天幕劃開第一道光線，使原本暮色的天空彷彿披上一席紅紗。不過一刻，暮色漸退，朗空萬里，這是一個不可多的的好天氣。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大小姐她們又來了。」透過泛黃的格子紗窗，可以看見一個大概十三四歲面色肌黃的小丫頭慌慌張張的從院子跑了進來。
「嗯，來就來吧，慌什麼。」女子聲音輕柔綿軟，極是好聽。此時，她正坐在一面生銹的銅鏡前擺弄自己的一縷頭髮。只見銅鏡中女子長著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迷人的色澤，濃密的眉下，是小巧挺直的鼻，加上絕美唇形和不加任何裝飾的黑髮，無一不顯得清絕俗。只是，在她白皙臉龐的右側，有著杯口那麼大似燙傷又似刀絞的醜陋疤痕，彷彿在猙獰的笑著。好似一幅絕美的水墨畫上染上了銅銹，毀了她的高貴與優。
「可是小姐，夫人留給小姐的東西就剩那麼幾件了，要是再被搶走了，咱們怎麼對得起夫人啊。」小丫頭終於跑了進來，紅著眼圈焦急的道。
「她們稀罕，給她們便是，繁華雜物而已，我娘是不會怪罪的」。
「可是，小…」
「哎呀，我說妹妹，你的小院怎麼還是一股子發霉的味道啊，杏兒你是怎麼伺候你家主子的？怎麼能讓她天天聞這種味道，這要是影響了身體可怎麼是好啊？」女子尖細的聲音打斷了小丫頭杏兒的話，頃刻間，三個女子便進了屋，一股濃厚的脂粉味已經壓過了房屋因為老舊而泛出的霉味。
當前的女子滿頭珠釵，穿著大紅錦繡袍子，年約十八，不算特美，但豐滿艷麗，年紀雖輕但已透著股女人的風韻。後面跟著兩個同樣花枝招展的女子，正用袖口捂著自己的鼻子，好像聞到了什麼噁心的味道一樣」。再後面是她們帶來的丫鬟婆子，瞬間小屋內就變的擁擠起來。
「小姐…」杏兒慘白的小臉驚恐的望著鏡前女子。
「無礙，」女子給杏兒一個寬慰的眼神，然後頭也不抬一下，平靜的道：「各位姐姐們看我這兒還有什麼像樣的能入得了姐姐們的眼，就請便吧。」自從她六歲開始，這些所謂的姐姐們隔三差五就來她這小坐，說是小坐，其實就是來搶東西的，娘親留給自己的珠寶已不剩什麼了。
「呦，妹妹還是那麼大方，那做姐姐的可就不客氣了，反正妹妹再過十日就要嫁到宰相府裡享福去了，約麼著也用不上這些東西了，呵呵呵。」排在第二位的嬌俏女子道。
鏡前女子任由她們拿什麼，好像完全不關她的事。杏兒哭的紅腫的眼睛瞪著那些強盜。不出片刻，原本空蕩的小屋顯得更加冷清了，只剩下一張已經長了青苔的木床和一些日常需要瑣碎的物件。
「妹妹這還真是沒什麼好東西了，姐姐們就對付著拿一些，妹妹好生養著，出嫁的時候可別像這般臉色了，再嚇壞了夫家。」真不知道父親早年抽的什麼風，讓這個醜八怪跟宰相家公子訂娃娃親，大紅袍子的女子狠狠的剜了一眼後帶領一眾女子離開了小院。
小丫頭杏兒開始嚶嚶的哭泣。鏡前的女子依舊那麼坐著，手肘杵在桌子上，單手拖腮，好似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她的思緒已經飄向了十年前，那時她只有六歲……
她是南嬴國第一首富慕容習的四女兒慕容無雙，她的母親是南嬴國第一美人，名滿天下。但父親在娶母親時早已有兩房夫人。她上面還有三個姐姐，大姐是大夫人所生，二姐和三姐是二夫人所生。她從出生開始便坐享金山銀山，母親對她非常的嚴厲，從小便讓她學習四書五經琴棋書畫，五歲時便已是出了名的才女，而此時，她的相貌也是初露頭角，見過她的無一不讚她日後定為天人。
可是，父親卻好似並不喜歡她，很少來看她，對母親也是相敬如賓。但雖然這樣，府裡的人無不敬她怕她，她也不知為何如此，好似是母親的原因。直到六歲那年，母親離奇染上怪病，病的很重，這一病就再也沒能起來。
她還記得母親臨去前曾對她說：「雙兒，待你十六歲時定要離家，娘走之後你的生活或許會發生變化，你一定要隱忍啊，到你十六歲，你就會恢復如初。切記，十六歲定要離家，在這之前，必要隱忍。」母親在說完這些話後便去了。留給她大量的珠寶首飾，她沒見過母親帶過這些，也沒見過母親對這些有多少喜愛，只有一樣，母親從小便給她戴上一隻玉鐲，說來奇怪，那玉鐲好似有靈性一般，會隨著她的成長而變大。從母親去世開始，她的生活就產生巨變，她的右臉頰開始出現似燙傷一樣的痕跡，開始只有指甲一般大小，後來開始逐漸變大，到現在已像杯口一般。而後，跟隨母親的老嬤和家裡早些的傭人包括兩個夫人，全部都離奇的消失了，聽父親說是病死了，後來也無人敢問。再後來，來了一些新的下人，三個姐姐慢慢長大，父親對她們關愛有加，可唯獨不來看她，慢慢的，姐姐們欺負她，一些丫鬟婆子也欺負她，背後還大肆宣揚她的醜陋。開始她也會反抗，她也會憎恨父親對她的冷漠，可她隨後忽然想到母親臨終前讓她隱忍，她不知母親是作何打算的，可見其如此語重心長，一定是為了她好，那便聽話，隱忍吧。從此母親的臨終遺言猶如雨後的籐草，在心中生根發芽，根系蔓延。於是，她默不作聲，她不再奢望父親能偶爾的想起她為她撐腰，只要姐姐們不傷害到她，身邊的物件兒就隨她們拿走好了。
她只記得母親的話：「十六歲定要離家！」
「小姐，小姐？」思緒被杏兒的聲音拉回現實。
「小姐，大小姐說的一句話是對的，您確實太瘦了，十日後就是您和宰相公子成婚的日子，您可一定要注意身體啊，我去到小廚房給您要一碗湯吧。」
「罷了，剩這十
十日補也是補不回來的，我對那宰相公子也沒多大念想，隨緣吧」。她對府裡的金山銀山沒興趣，對什麼宰相公子更沒興趣，她所想的，只是到十六歲，離開慕容府。
「啊？小姐，您怎麼能不喜歡宰相公子呢，他可是南嬴三公子之一呢，多少名門閨秀心中的如意郎君啊。小姐您可知道，大小姐她們也都心儀宰相公子呢」，杏兒想，自家小姐一定是讓大小姐她們氣糊塗了，怎麼會不喜歡宰相公子呢。
慕容無雙莞爾一笑，搖了搖頭，踱步出門到小樹林散步去了。
南嬴三公子。
楚子辰，當朝宰相家的公子，傳言相貌不凡氣度優，正式與慕容無雙定下娃娃親的男子。
皇甫燁，當今皇帝的二兒子，清冷孤傲，才華絕倫，聽聞連太子殿下都敬他三分。
烈戰堂少堂主戰堯，頗為神秘。只聽聞他性冷狂傲，武功極高，但見過他的人極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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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
天空退去最後一絲幕色，還是那個破敗的小屋裡，只見慕容無雙一身的鳳冠霞披，站在穿前透過紗窗望著樹上的鳥兒，好像透過它能看見什麼一般。
「我真的要嫁人了麼？嫁一個我連一次都沒見過的人？呵呵，嫁吧，既然這是上天的安排，既然這能讓她離開慕容府。」
「小姐，要是夫人還在的話，看到您今天一定會開心的。」杏兒立在慕容無雙身後，輕聲道。
「母親真的會開心嗎？」她踱步到銅鏡前，看著自己一身的霞披，頭上是飛鳳髻，帶著鳳冠，還有她從沒用過的朱釵，珠玉垂落間一片花光異彩，這一身給她整個人平添了三分嬌美，七分嬌媚，如果沒有那塊疤，應該也是個美人吧。母親說她十六歲就會恢復如初，是否指的是這塊疤痕？今天，就是她十六歲生日了啊。
「小姐，吉時已經快到了，怎麼沒人送福來呢？」杏兒著急了。按他們國家的規矩，女兒出嫁前會有老嬤嬤來送福的，代表以後吉祥如意，多子多福。可她這個不受寵的醜小姐，怎麼會有人記得給她送福？
「罷了，不來倒也換的清淨，吉時到了我自己出去也無妨。」
「呦！看我們四小姐都等不及了，自己都穿戴好了」，剛才還寂靜的小院傳來了無數的腳步聲，中間還夾雜的鶯鶯燕燕的吵嚷聲。瞬間小院熱鬧了起來。
杏兒嚇的一激靈「小姐…」
「別怕，是姐姐們來送我們了吧」，慕容無雙將杏兒護在身後。
「可不是嘛，這要是傳出去了，還以為我們欺負你娘死的早呢」。二小姐嘲諷道。
「就是，也不知道你是怎麼勾搭上的楚公子，哎呀，我記得小時候就老有有身份的老爺們來咱們府裡找四妹的娘親，聽說當今皇上當年還……」
這些聲音越來越不堪入耳，慕容無雙心中泛起一絲怒氣，她一直記得娘臨終前的教導，忍了這麼多年，讓了這麼多年，可如今這些女人侮辱她娘，這如何能忍？
「各位姐姐，方纔的話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裡，不知道他老人家會怎麼想？」慕容無雙眸子微瞇，不緊不慢的一句話，讓原本熱鬧的小屋頓時鴉雀無聲，各位小姐們反應著慕容無雙的話，忽而一個個變得臉色慘白，似乎知道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哎呀，如今她嫁的是宰相府，這話很容易傳到皇上耳朵裡。哎，剛才說話注意點就好了。這要是傳出去了我可怎麼辦啊，這可是大不敬啊。三個小姐心裡個子算計著自己的小九九。
「啊，那妹妹你先好生歇會兒，一會子花轎來了我派人叫你。」大小姐趕忙打著圓場，二小姐和三小姐也隨聲附和著，退出了小院。
小院再次恢復寧靜。
過了許久，
「四小姐，四小姐，宰相府的花轎來啦」，一個老嬤急急的跑了過來。
「來了麼」，慕容無雙淡聲道，環顧這住了多年的小屋，輕歎：「終究是要走了啊！」
杏兒趕忙拿起紅蓋頭給慕容無雙蓋上。
老嬤扶著慕容無雙朝院外走去，杏兒跟在後面。
不多時便來到門口，只見花轎四周圍得水洩不通，宰相公子，又是南嬴三公子之一的楚子辰大婚，大家都想一睹楚公子的風采，卻沒有人記得這慕容四小姐也曾是風華絕代的美人兒。慕容老爺站在大門首位，後面是管家及小姐們，在後面是慕容無雙和杏兒。可卻不見楚公子上來迎親，不多時，便出現嘈雜的聲音，議論著這個時候新郎官兒怎麼遲遲不現身。
「慕容老爺，慕容老爺——」從人群中擠出來一個侍衛打扮的小廝高聲喊道，手裡還拿著一張宣紙。慕容老爺，我家主子請慕容老爺過目，慕容習接過宣紙，只見上面寫著：「令女無雙是名滿南嬴的才女，小侄順應父親意思花轎落此，但小侄認為自己實在是配不上四小姐才華，請慕容老爺和四小姐見諒。楚子辰親筆。」
跟在慕容習後面的大小姐們也看見了紙上的內容，頓時大驚：「什麼？這楚公子是要悔婚？」
頓時，四週一片嘩然。
「這慕容四小姐被悔婚了？」
「是呀，大紅嫁衣都穿上了這時候悔婚，夠倒霉的了。」
「誒，聽說四小姐長的奇醜無比，說配不
上她才華一定是幌子，定是那楚公子嫌四小姐醜陋。」
「是啊是啊，一定是如此……」大家各分說雲，都猜測著宰相公子悔婚的真正原因。
慕容習臉色發青，但對方是宰相公子，當著這麼多人面也不好發脾氣。大小姐二小姐她們捂嘴竊笑，哼這個賤蹄子還妄想嫁給楚公子，這回臉可丟大了。
這時，慕容無雙從僕人中緩緩踱步而出，頓時，四周鴉雀無聲。
大紅嫁衣的尾擺脫的滿地流光，來到楚子辰派來的小廝面前。慕容無雙站定，大家紛紛猜測這慕容四小姐是要作何？
只見著紅衣之人猛的自己拉下蓋頭。
所有人眼前皆是一亮。眾人只見那大紅蓋頭下的人兒膚若凝脂，眼眸清冷，看不出是喜是怒。一張小臉在大紅嫁衣的襯托的更是美得令人窒息。眼神微瞇，冰冷的盯著那小廝，示意遞給他宣紙，小廝木訥的抬手遞過，她接過宣紙，看了看，只見宣紙上字跡工整，一看便知出自之手。
「呵呵，是叫楚子辰麼，我記下了。」她笑吟吟的說道，聲音柔美，彷彿有香氣馥郁游離。
「杏兒，拿筆來。」
「是，小姐！」杏兒此時氣的不行，聽到自家小姐叫自己，馬上去取筆墨出來。
只見慕容無雙當中提筆在悔婚書下寫道：「今日之辱，他日必還。」
慕容無雙。只見其字形若流雲，落筆如雲煙，一筆而下。不少群眾暗自讚此絕世好字。
「回去吧，把這個交給你家主子，告訴他，慕容無雙說了，這親毀了更好，他楚子辰實在不是我要的那盤菜。」說完，頭也不回轉身進慕容府。
留下怔住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