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章 她是你的親妹妹(必看) 文 / 凝望的滄桑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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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喪失五識是什麼感覺?一個人四肢殘廢不能動彈了是什麼感覺?假如一個人既喪失五識又四肢殘廢了又是什麼滋味?
沒有人敢想像。
就好比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突然跌落雲端,做了街頭人人踐踏可以肆意羞辱的乞丐。
不,比那還嚴重。
那已經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廢人了。
自從鳳君華喪失了所有感官意識以及四肢知覺,身邊的所有人都變得沉默了。鳳含鶯連哭都不會哭了,慕容於原本準備告之她的事情通通的都吞回了肚子裡。慕容琉風好不容易接受了她失明的事實,此刻是真正的有些呆了。
只有雲墨,他最平靜。他依舊天天陪著鳳君華,不止因為他是神醫,更大的原因是,現在除了他和火兒,沒人能夠靠近鳳君華,即便是鳳含鶯都不行。
她害怕,她恐慌,她看不見也聽不見更無法說出自己心中所有恐懼和絕望,她甚至無法感受到周圍那些人的氣息和味道。她有一身絕世武功,但現在無法用。
沒恢復記憶之前她還可以用暗器,但是現在她的手腳都不能動,暗器也發射不了。
她最擅長的是用毒,然而她現在連最基本的嗅覺也失去了,甚至連吃東西都無法通過嗅覺視覺和味覺來辨明是否有毒。所以她必須要火兒天天陪著她,天下萬毒都逃不過火兒的眼睛。
她也寂寞,每天無論到了什麼地方,無論是白天黑夜,她的世界全是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也感受不到,她需要他溫暖的胸懷。所以只要是她清醒的時候,雲墨就必須呆在她身邊,至少要擁著她讓她感受到她不是一個人。
也或許是這般毀天滅地的絕望激發了她多年殺手的敏感本性,她無法相信身邊任何人,便是她的父親弟弟她都無法去相信,因為她根本無法用眼睛和感官去辨識。
只有雲墨,這個時候,她只有呆在雲墨身邊才會稍微感受到安全和溫暖。
有一次,他們停在某個驛站裡,她午覺醒來後雲墨不在身邊,他那時正好有事,況且沒想到她會那麼早醒來,她一個人呆在漆黑的屋子裡什麼也做不了,心中升騰起無邊無際的恐慌。
這時候,鳳含鶯來了,手指剛觸碰她的身體,她立即就驚駭的大叫一聲,雖然發不出音節,但那滿臉的慘白和驚恐可著實將鳳含鶯給嚇壞了。剛想走過去安慰她,雲墨就來了,不由分說就將她攬入懷中。鳳君華渾身顫抖,緊緊的貼著他的胸懷,眼角淚水濡濕了他的衣襟。
自那以後,無論雲墨做什麼事都把她帶在身邊,除非晚上沐浴的時候,否則決不讓任何人靠近她。
……
已經到了東越國境,只要不遇到阻攔,慢慢的行走,大約十天左右就能到達帝都。
一路上殺手不斷,雲墨通通交給雲裔以及易水雲等人去處理。離恨宮在這時發揮了很大的作用,鳳君華雖然什麼也做不了,但她可以召喚火兒通知離恨宮的人隨行保護。再加上雲墨離開的時候早已有了安排,行程倒還算比較順利。
慕容於日日憂心,看著如今鳳君華滿面呆滯無神的模樣,心裡痛如刀絞,卻什麼也做不了。索性雲墨對鳳君華體貼周到無微不至,看得連他都不得不動容。
堂堂金樽玉貴的太子,何曾這把親自伺候一個女人的衣食住行?若非他們有那麼一層關係,他還真的不忍心去拆散他們。
此時馬車中,鳳君華依偎在雲墨懷裡,面色呆滯而依賴。
雲墨正在看剛剛接收到的消息,眼神閃了閃,然後毀掉字條,低頭看著她。
「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火兒自動幫通過心靈感應幫他傳話。
她搖了搖頭,又在他懷裡蹭了蹭,眉宇深鎖不休。
「別怕。」
他一隻手環著她的腰,另外一隻手放在她的頭上,輕聲安慰。
「我會治好你的,青鸞,你會好起來的…」
她抿著唇,這些天他天天想辦法給她醫治,終究是沒什麼效果。連她自己都已經差不多要放棄了,她覺得自己成為了他的累贅,他卻依舊很有耐心。
「你所修煉的鳳凰訣需要吸收月之精華,還有十天就是十五了,那時我們也已經回到了東越,屆時我幫你運功刺激你體內的還魂珠和定魂珠,然後在結合你本身的內功與你師父臨終前輸給你的內力,相信一定有用的。」
他湊在她耳邊低語,「青鸞,別灰心,不要先放棄自己。你要記得,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一直陪在你身邊。」
她還是沒什麼表情,只是一直貼著他的胸懷,怔怔的發神,忽然想問一個問題。
「如果我永遠也好不了,你會不會拋棄我?」
心頭劃過這句話的時候,她自己首先驚了驚,下意識想要阻止火兒告訴他,然而內心深處又潛意識的沒有呼喚出聲。或許是因為太過恐慌和患得患失,所以她需要他的慰藉。也或許,她需要一個解脫。如今她已經成了一個廢人,在他身邊只會成為他的累贅。她相信他對她的感情一如從前,但這已經不是愛不愛的問題了。
他是東越的太子,她則是一個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廢人。就算他力排眾議執意娶她為妻,以後會如何?她相信他不會因此對她有任何嫌
嫌棄或者不耐煩。但如果她永遠都這個樣子,永遠都不能離開他身邊半分,他如何還能靜下心去做其他事?他是東越的未來,不應該在她身上虛度年華。
她可以自私的不去思考這些,可以肆無忌憚的享受他的愛和寵溺,她可以不理會別人的目光和言論,反正她如今也聽不見看不見。但她不可以這樣自私,不可以讓他因她而被整個朝臣怒罵乃至天下人失望。
那麼她問這個問題又是想證明什麼呢?
她糊塗了,也迷茫了,怔怔的靠在他懷裡,一瞬間思緒已經全數放空,或者也是下意識的鴕鳥心理,這個時候只想逃避。
火兒感受到她的心靈疑問,也有片刻的呆滯,猶豫了半晌還是用自己的爪子沾著墨汁在桌子上擺好的宣紙上慢吞吞的寫著。這是雲墨的安排,每次打翻茶水都要人清理,而且還得一天不停的換。弄得滿桌子的水他還得用功力烘乾,他不敢離開她半分,因為她會害怕。索性就給火兒做了個套子待在指甲上然後直接在紙上寫字。
雲墨眼神一瞥,微微歎息一聲。
「真傻。」他輕吻著她的眉梢眼角,然後慢慢下滑,落在她的唇上,舌尖撬開她的唇齒與她纏綿擁吻。
她閉上眼睛,溫順的迎合他。她想攀上他的肩,可是雙手不能動,只能努力仰著頭啟唇迎接他的灼熱和溫柔。
火兒聾拉著頭蹲在角落裡,這種場面它已經見慣不怪了。
「青鸞。」他手指在她手心上寫下幾個字,她雙手動彈不得,卻難得還有些感覺。她用心去辨認,辨認他寫下的那幾個字。
他說,「你會是我的妻,我唯一的妻,永遠。」
最後一個字落下,他手指在她手心裡久久沒有移開,然後五指與她手指穿插,牢不可破。
他彷彿要用這種方法告訴她,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無法將他們分開。
她感受到了,不禁想要落淚。
她知道,他在告訴她,什麼都不要想,將所有事都交給他。他知道她有多害怕多恐慌多忐忑不安,他會永遠陪在她身邊,永遠不會讓她絕望。
終於到達帝都,雲皇早早就下了旨讓雲墨一回來就帶著鳳君華進宮。只是鳳君華這情況根本就不肯能和他一起進宮。鳳君華不想讓沐輕寒知道自己如今已經成為了一個廢人,於是雲墨早已下令封鎖了消息,所以外人只知道她失明而已,便是雲皇也不例外。
雲墨沒有進宮,而是帶著鳳君華住進了自己的別院,慕容於等人也如此。
派人進宮傳了消息以後,雲皇有微微的愣神,然後又出乎意料的派人請慕容於進宮。慕容於倒是沒有一點意外,二話不說就進宮去了。
踏進御書房以後,慕容於正準備行禮,雲皇揮了揮手。
「武安侯不必多禮。」
他面色有些凝重,對兩旁的侍女太監吩咐道:「你們都下去。」
「是。」
等所有人都下去了以後雲皇才面帶複雜之色的看著慕容於,幾次欲言又止,半晌才低低開口了。
「想必武安侯已經知道朕宣你進宮的目的了吧?」
慕容於對雲皇沒什麼好臉色,冷淡道:「草民如今已無官職在身,陛下言重,草民不敢當。」
雲皇被他一番話給堵得一噎,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神色有些微的緊張,似期盼又似不敢面對。
「千影她當年離開的時候…」
一提到這事兒,慕容於臉色立即就寒了下來,語氣也更加冰冷。
「千影一走二十年,草民還以為陛下已經將她忘記了呢。她若是在天有靈,知道陛下還記得她,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傷心。」
「你…」
雲皇好歹也是一國帝王,被他這樣冷言譏嘲也不由得有些生怒,隨即又想起心中疑問,生生壓住了怒氣,道:「朕知道你心裡有怨,當初那件事是朕對不起千影,但如今不是糾結這些事的時候,等確認了真相,朕自會向千影請罪。」
「請罪?」
慕容於嘴角揚起淡淡譏嘲,眼神裡卻有濃濃的悲傷漫過。
「她如今都死了,陛下還能如何?」
雲皇沉默了,空氣裡浮動著靜謐的因子。
慕容於也緩了緩情緒,語氣平和了些。
「想必陛下已經知道,緋兒她是…」
雲皇震了震,似乎失了渾身力氣般的癱軟在凳子上,連說話都開始顫抖起來。
「她當真是…」
慕容於有些蒼涼的閉了閉眼,淡淡道:「陛下如果還記得自己當年對千影做了什麼,那麼就不必向草民求證了。從前千影不肯承認,但那時我是在東越皇宮遇見她的,除了…」他看了眼神色有些怔愣眼神悲切悔恨的雲皇,繼續道:「她是我的妻子,無論她過去發生過什麼我都可以不在意。她不說,我也不問。緋兒一出生就是我的女兒,我養了她七年,她是我唯一也最疼惜的女兒。儘管這些年她失蹤了,但她現在回來了,她仍舊還是我的女兒,她姓慕容。」
最後兩個字,他咬得十分重。
「陛下要做一個好帝王,也要做一個好丈夫,千影不希望因她而讓你和皇后娘娘之間有所誤會和芥蒂,因此甘願隱姓埋名下
嫁於我。若非如今陛下的太子對緋兒糾纏不休,這一生我都不打算將這件事情告訴她。」
他深吸一口氣,「若非緋兒如今五識盡失,我早就帶她離開了,也不至於…」
雲皇一直沒說話,到此時才突然開口。
「當真無藥可醫了麼?」
慕容於一怔,以為他是嫌棄鳳君華,立即冷笑。
「貴國太子一手好醫術,他都沒辦法,陛下您認為呢?」他語氣變得越發生疏冷硬起來,「不過請陛下放心,緋兒以後如何,無需陛下操心。若雲太子真治不好她,草民自會帶她離開,絕不拖累陛下…」
「閉嘴!」
雲皇忽然發怒,他一揮袖,將桌子上的奏折全數揮落在地,面色滿是憤怒和悔恨。
「別說了。」
他蒼涼的向後靠了靠,一瞬間似乎蒼老了十歲。
看到這樣的雲皇,慕容於忽然覺得他很可憐,也不再說話刺激他了,只壓低了聲音道:「陛下若是還對千影有一絲歉疚,對緋兒有一絲憐惜,那麼現在告訴緋兒真相。如今的她,承受不了這個打擊,她會崩潰的。」
雲皇手指動了動,而後冷冷抬頭看著他。
「既然你早就懷疑,為何不說出來?為什麼到不可挽回的時候才來告訴朕?十二年前你為什麼不說?若那時朕知道,若那時…」
他說到最後,聲音低了下去,痛苦的喃喃自語著。
「墨兒怎麼可以愛上她?他們怎麼可以在一起,那是…」
「陛下。」
慕容於打斷他最後兩個字,「一切等過了今晚再說。」他緩了緩情緒,道:「雲太子說,會在今晚月圓之夜催動緋兒體內的定魂珠和還魂珠刺激她的五識,或許可以醫好她。還有,在此之前,希望陛下不要召緋兒進宮,也不要將這件事透露半分。如今最重要的,是將緋兒給治好。今夜過後,無論她能不能痊癒,我都會帶她離開,遠離東越。至於雲太子,還請陛下約束之,莫要因此害人害己。」
他說完也不待雲皇說話,轉身就走了出去。
雲皇怔怔的坐著,老眼裡寫滿了滄桑和悲涼。他想起二十年前的某個夜晚,想起那個許多年前他無意犯下的過錯,那是他心裡最深也最不想面對的秘密。
那天他喝多了,無意間闖進一座熟悉的宮殿,打開門走了進去,隱約看見一女子伏在床邊,似乎在承受什麼一般,極力的壓抑低吟。
他醉眼迷濛,眼前緩緩浮現晴嵐的身影,情不自禁的呢喃一聲,然後就走了過去。
……
那一夜記憶如此模糊卻又十分清晰,他記得他撕碎了她的衣服,記得她似嬌似嗔似害怕又似害羞的低吟。酒意控制了神經,他朝她壓了下去。她在掙扎,在哭泣…
翌日醒來後,身邊已無佳人倩影,他幾乎以為那只是自己做了個春夢。然而眼角餘光又瞥見地上撕碎的衣裙,那是…
他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立即下了床,或許是宿醉,他有些站不穩的用手支撐住床欄,喘息著低下頭,卻又猛然看見床單上幾滴鮮血如寒梅綻放,鮮紅而刺人眼球。
他踉蹌著後退幾步,頹然坐在了地上。
……
原本以為那個女子走了,這一切的一切也都隨風而散,沒有任何人知曉。可是天不遂人願,竟然又禍害了下一代。
老天爺,你這是在懲罰我麼?我已經負了雪裳,又對不起晴嵐,如今,你卻又讓我知道,這些年裡我還虧負了另一個女人。
難道這就是雲家男兒的劫麼?
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他頹然的低著頭,週身散發著悲涼的氣息。
這時門外有人來報,「陛下,皇后娘娘差人來問您過不過去用午膳?」
雲皇怔了怔,想起如今還纏綿病榻的皇后,眼神裡又溢滿了愧疚和痛楚。
「不了。」他道:「告訴皇后,朕還有政務沒處理完,讓她別等朕了。」
「是。」
宮人退下了,他卻盯著空無一物的桌子發呆。此時此刻,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晴嵐,她如今還在病重,該怎樣告訴她這個真相?
她會受不了的。
慕容於說得對,一切,還是等那女孩兒好了以後再說吧。
腦海中又浮現起那日見到的鳳君華,當時他便有所懷疑,只是沒想到…
他閉了閉眼。
千影,這是你給我的報應麼?
她,竟然是…我的女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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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這個地方,鳳君華沒什麼感覺,因為如今她的世界是黑暗的,即便是在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她也沒什麼感覺。雲墨抱著她進了屋將她平放在床上,然後一字一句的在她手心上寫。
「這些天趕路一定很累了,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我還要進宮一趟,待會兒回來再陪你。」
她溫順的點點頭。
「早點回來。」
火兒在桌子上寫下這幾個字,他笑了,心中劃過一陣陣暖流。他
知道,那叫做幸福。
如今的她,就像一個捨不得丈夫離家的妻子,整天盼著他陪在她身邊。
這種感覺,很好。
但能持續多久?等所有真相都大白於天下的時候,他們會如何?她會接受這種不倫的情感嗎?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就如同他對她說的那樣,他不放手,永遠都不會放手。
無論他們之間有著什麼樣的禁忌血緣,他都不放手。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看著她溫順的躺在床上,他忍不住,低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換來他淺淺一笑。他也微笑,然後起身走了出去,再小心翼翼的把門關上了。
其實不用那麼小心,她聽不見的。
鳳君華垂下眸子,在心裡呼喚火兒。火兒立即跳了過來,用自己的頭親暱的去蹭她的下巴。
「火兒,他有心事。」雖然失去了五識,但她的心還是能夠察覺到他的異樣。這種變化,早在她恢復記憶那晚就存在於她心底,只是一直未曾去探索。因為那時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時間去探索去思考。而伴隨著離開南陵,伴隨著每次慕容於阻止他倆在一起,他便越來越心事重重。
她很疑惑,天下大事都盡在他掌握之中,那麼如今能讓他犯難在意的,就只有兒女情長了。
為什麼?
似乎不止是因為慕容於的阻止,還有著許多其他意外或者本身就存在而不幸被他發現又無法跨域的鴻溝?
火兒乖順的躺在她懷裡,人類的情感最複雜,不是它這顆小腦袋能想得明白的。它現在就希望自己的主人好起來,不要天天跟個木頭人一樣,它看著也傷心難過。
鳳君華也不期待能從它口中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歎息了聲,按照腦海中的記憶看向窗戶。不到九月,東越的氣候應該是暖如春的,而此時正午,外面會有陽光吧?
她似乎,好久都沒有感受過陽光的溫度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大概,從她做殺手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經永遠沒有看見陽光的機會了。只是如今老天爺給了她一個更深的一擊,讓她索性什麼都看不見了。
這下子,她真正活在永不見天日的地獄裡了。
小鶯跟著雲裔去了順親王府,看樣子雲裔有意要娶小鶯為世子妃,只是小鶯好像有些彆扭。
算了,她現在都自顧不暇了,還是不要去插手小鶯的事了。
「你說…」
如今能聽得懂她心裡想法的,也就只有火兒了。此刻她真的萬分慶幸當年用那塊血玉與雲墨交換了火兒,不然到了這般境地,她該有多絕望?
「我真的能好起來嗎?」
火兒立即點頭。
「會的,他是神醫,他會治好你的。主人,你會好起來的。你要對他有信心,也要對你自己有信心,你不能放棄,不能…」它再聰明再有靈性也只是一直動物罷了,它不是人,也不會安慰人。
鳳君華只是笑,其實她根本就不想睡。她原本就睡眠極輕極淺,失明以後更是惶恐,覺得自己什麼時候都睡著,神智也就越發的清晰冷靜。每天晚上都要他抱著她很久她才能入睡,第二天一早醒來他必定坐在她床前。
一個女人想要的最普通的幸福,其實很簡單。不過就是每天入睡前的最後一眼和第二天醒來後睜開眼睛的第一眼,都看到同一個人而已。只是可惜了,她如今看不見他。連這最平凡的幸福,也多了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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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桃林深處,涼亭中,剛下完一局棋的天機子抬頭看了眼明月軒。
「你的棋藝可是下降了不少。」
明月軒淡笑,「師兄棋藝越發精湛,小弟甘拜下風。」
天機子一揮袖,桌上交錯縱橫的黑白棋子盡數回到棋罐中。他用一種了然而淡定的語氣說道:「你心不靜,自然頻頻輸給我。」
明月軒不否認,抬手喝茶。
天機子又道:「想去找她?」
明月軒手指一頓,抿唇不語。
天機子搖頭歎息,「師弟,十多年前我就說過,紅塵於你是劫,若你永遠在此清修,日後必有所成,當流芳百世為後人敬仰。只是你一意孤行,如今…」
「我出生不久就被師父接走,母后年年來信詢問安好,甚至連她壽辰之際我都沒法回去為她賀壽。」明月軒放下了茶杯,「那年她重病,身為人子,我豈能置生母於不顧?豈非不孝之極?」
天機子不說話。
明月軒難得的歎息一聲。
「原本我是想等母后病好就回山,但母后聲聲哀求,我只得留下,以盡為人子之孝。」
他站起來,銀色衣袍掃過地面花瓣,似乎連空氣都多了淡淡香味。道:「我本以為,她就此消失也就罷了。十二年,她消失了十二年,卻又出現了。」
他眼神微暗,嘴角浮現淡淡苦笑,隨即又疑惑道:「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我看過她的命格。當年她被人送去異世乃是動用天極八卦上古**而致五星連珠之故。而五星連珠這種異象百年難得一遇,按照她的壽命來算,她今生都無法再回來才是。為何又…」
天機子默了默,眼
神裡似乎閃過異樣的情緒,然後道:「因為有人再次啟用了禁忌大發催動五星連珠打開時空縫隙將她拉了回來。」
明月軒微微一震,卻也並不是十分驚訝,彷彿早有此猜想,如今只是得到了證實而已。
他轉身看著靜坐不動的天機子,「師兄,除了玉晶宮宮主和八大長老以外,這世上會推演無形算數的並不多。而且有如此功力的,更是屈指可數。你是其中一個,但當時你傷勢未痊癒,並不可能動用此折壽之法將她從異世拉回來。那麼也就只有…」
「你猜得不錯。」
天機子微微一歎,神情有幾分歎息。
「他也是我的師弟,你的二師兄,也就是你那個一母同胞的皇兄的師父璇璣子。」他站起來,負手走過,神情遙遠。「師弟天資聰穎悟性頗高,只是心思不純野心過大,後被師父逐出師門趕下了山。他總覺得師父偏心於我,因此視我為生平死敵,處處與我作對。十二年前,他來找我,與我大戰一場,兩敗俱傷。那天天有異象,便是他動的手腳。」
「可他為什麼那麼做?」
天機子神情更加悠遠。
「我也不太清楚。」他搖搖頭,「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想下山看看。卻不曾想,她居然是千影的女兒。」他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複雜。
「不過那時她正有一劫難,師弟開啟時空將她拉回來,倒是救了她一命。」
明月軒頓了頓,道:「師兄,依你所言,二師兄必然是一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他怎麼會無緣無故寧願折壽也要動用禁忌大發將一個與他毫無關聯的女子拉回來?他想要做什麼?」
天機子面色黯然。
「我下山後去找過他,但卻刻意的在躲著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但我可以確定,此事絕對非比尋常,我只怕他會禍害天下啊。」
明月軒若有所思。
天機子又瞥他一眼,「師弟,你下山去吧。」
明月軒怔了怔,「師兄這是何意?」
天機子神情有些高深,「你當年下山,便再也脫不了紅塵之氣了,即便是在這裡呆一輩子也靜不下心來。去找她吧,解鈴還須繫鈴人。墨兒雖然是我的徒兒,但你也是我的師弟。情愛之事,談不上公平與否,也沒有誰是誰非。你若不去找她,一生心結難了,於你日後修行更無益。所以,你下山去吧,說不定命運還會有轉折,只看你會不會把握了。」
他已經飄然出了涼亭,聲音遠遠的飄來,帶著微微惆悵和對命運的了然和高深。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既然那麼早就迎來了鳳凰訣的情劫,一生之中情路已然開始,未來還有許多坎坷磨折。你,墨兒,還有更多的人都與她有斬不斷的聯繫。更何況你命中還注定與一女子有所牽扯,去吧。」
他負手而立,已經走進了自己的屋子。
「前世緣,今世了,莫待來世、空追憶。」
莫待來世、空追憶。
明月軒咀嚼著最後一句話,眼底那層糾纏得如同亂麻的漩渦一點點散開,似有明光衝破黑暗,直照海底無盡深淵。
他抬頭對著關閉的大門道:「多謝師兄,小弟告辭。」
他說完就轉身,很快走出了桃林,入目所見依舊冰雪世界。而轉身,那美如仙境的桃花林已經消散無蹤。
……
晚膳的時候雲墨才從皇宮裡回來,鳳君華也早已醒了很久了。他走了過來,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似乎有些暗沉。
她在心裡問,「你怎麼了?」
雲墨將她攬入懷中,在她手心寫。
「沒事。」
她沒再問,他不想說他再問也沒意義。
他將她抱起來,坐到桌邊。
「先吃飯。」
他總是記得她的愛好,知道她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而且總是顧及她如今的身體狀況給她配好藥膳,再一口一口的餵她吃下去。
她覺得,雖然現在她是個廢人了,卻依舊覺得很幸福,從未有過的幸福。
吃完了飯,他又將她抱出去在院子裡休息一會兒。應她所求,他讓人給她做了輪椅。其實最初的惶恐害怕過後,她沒那麼脆弱,她只要知道他就在她不遠處就行。
似乎不知不覺,她對他的依賴越來越深了呢。
他將她放在輪椅上,拉過她的手,在她手心寫。
「待會兒月亮出來了我就幫你運功催動你體內的定魂珠和還魂珠。」他一字一句寫得很緩慢,因為知道她這點感知其實很薄弱,生怕她錯漏了一個字。頓了頓,他又繼續寫。
「青鸞,相信我,你會好起來的。」
她只是笑笑,如果能好起來自然皆大歡喜。如果不能,她也不再怨天尤人。上天奪走了她太多東西,索性卻給了她一分世上無數人努力一生都無法獲得的真愛,她已經很知足。但如果有可能,她還是希望至少自己能說話,能回應他的感情。
他將她的頭靠在自己懷中,在她手心裡一筆一劃的寫,通過這種方式與她對話,告訴她周圍的一切聲音和萬物形態。她安靜的感受著,她知道,他是擔心她這樣封閉久了,會忘記對這世界所有萬物的認知,即便以後好了,只怕
也會如初生嬰兒般對什麼都懵懵懂懂。
忽然心中一動,她招來火兒,讓火兒把她心裡所想都寫下來。
「你說,如果當初我娘沒有離開,如果我爹乾脆為我娘留在東越,我和你是不是就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了?」
他看著火兒在那白紙上歪歪扭扭的寫著那些字,眼神裡也隨之起伏跌宕,抱著她的手微微收緊。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想將心裡的秘密全都對她訴說。
如果她知道了,知道他們之間那一層禁忌的關係,她會如何?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直接推開他就走?心裡忽然升起濃濃的害怕。
「青鸞。」
他在她手心重重的寫,「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離開我。」
她有些怔愣,這句話他強調了無數遍,似乎極為害怕她離開他。
「你怎麼了?」
不用火兒寫,他也能從她此刻的表情中猜到她的疑問。
「沒事。」
他抵著她的額頭,在她手心寫。
「只是怕你突然有一天就離我而去了,那我到時候該怎麼辦?」他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然後繼續在她手心寫。
「青鸞,你記住,這輩子我都不會對你放手,無論發生什麼事。如果你要逃,即便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
以前他也說過這種話,只是此時似乎強調意味更濃,他在害怕什麼?
她想問,他卻已經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將她牢牢的禁錮在懷中,一起等月亮出來。
……
慕容於負手而立,看著不遠處寂靜相擁的男女,眼神裡若有感歎。
慕容琉風走過來,「爹,姐姐會好麼?」
「會。」
慕容於語氣並不確定,實際上他如今倒是希望她就這樣安安靜靜的,什麼都不想,忘掉一切才是最好的。
忘掉?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上次在南陵碧霄殿裡,你姐姐曾經拿出一顆忘情丹,你可知道後來她放在哪兒了?」
慕容琉風搖搖頭,又奇怪的看著他。
「爹,你問這個做什麼?你不會…」他眼神漸漸帶了些不贊同,「你不會還想著要拆散姐姐和雲墨吧?您可別怪我多嘴,本來我也是不希望姐姐跟雲墨在一起的,好歹雲墨是太子,未來的皇帝,我可不希望姐姐以後日日跟人爭寵分享一個丈夫。可是這段時間您也看到了,雲墨對姐姐真的是呵護備至。姐姐都這樣了,他還對姐姐一如往昔,這世上,有幾個男人能對姐姐做到這個地步?況且姐姐如今根本就離不開雲墨,您要是真的拆散了他們,這不等於要姐姐的命嘛。」
慕容於抿唇,還未開口,慕容琉風又道:「姐姐好不容易打開心結,如今您非要她離開自己喜歡的男人,她能受得了嗎?您看,姐姐如今什麼事也做不了,也不許我們靠近,也就只有雲墨才能接近她,這說明什麼?說明姐姐潛意識裡相信雲墨不會傷害她。人在最絕望的時候下意識依賴的人往往是她心底最重要的那個人,爹,您不想看到姐姐傷心難過甚至是絕望吧?」
慕容於一噎,慕容琉風說得很有道理。他就是明白,才不能任由雲墨和鳳君華再繼續這樣下去,否則就真的鑄成大錯了。今天雲墨進宮,他不信雲皇沒告訴他真相。或者雲墨早就已經知道,只是一直不願面對而已。難道他非要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才肯放手不成?
想來想去還是怪他,如果當初他沒有顧慮,如果當初他就直接告訴緋兒真相,儘管那時候的他根本不能確定,好歹可以制止他們繼續發展下去。
如今,什麼都晚了。
見他不說話,慕容琉風又懶懶道:「爹,我真不明白您到底是怎麼想的,還有師父,你們為什麼偏要反對姐姐和雲墨在一起?我看他們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在一起挺好的。」
「你不懂。」
慕容於歎息著搖頭,「他們…他們不能在一起。」
慕容琉風決定老爹太過固執了,也不想再浪費口舌了。
「待會兒雲墨要借月之精華來幫助姐姐恢復,我得在這裡給他們護法。時間不早了,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慕容於不動,這個時候他怎麼能走?
這時,易水雲也來了,與他對視一眼,都沒說話,耐心的等著月亮出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月亮終於出來了。
雲墨低頭看著她沐浴在月色下溫柔精緻的眉眼,然後在她手心裡寫。
「我在地上擺了八卦陣圖,待會兒你就坐在裡面。放心,我就在這裡陪著你,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她點頭。
他站起來,抱著她走向早就擺好的八卦陣圖,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最中心。
她安靜的坐著,索性經過這段時間的習慣,她已經能夠不依靠任何外物的坐著不倒了。
雲墨也坐在了她面前,手指點在她眉心處,剎那間身影幻化於四面八方,點了她渾身幾個大穴,而後另外一隻手運功托起她雙掌,真氣緩緩輸行。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熟悉的氣流在身體裡緩
緩流過,將她本身的真氣匯聚相融,然後全都湧向一個點。
那是定魂珠和還魂珠所在之地,無數真氣全都集中在那個地方,她本身的真氣加上兩顆珠子的靈力讓她的身體幾乎承受不了,渾身再次光芒大盛,她面容也開始泛紅,額頭上冒出岑岑冷汗。
慕容於等人早已飛了過去,抬頭看著天上明月,然後齊齊施功將真氣匯聚在手指,對準明月。
太極八卦圖也開始散發出金光,將雲墨和鳳君華團團圍住。兩人都閉著眼睛,圍著中心開始旋轉,速度越來越快,幾乎讓人眼花繚亂。
她承受著他的真氣,然後借助他的真氣將自己的鳳凰真力慢慢激活,衝破那些因喪失五識而堵塞了的經脈,感覺到定魂珠和還魂珠的力量已經在復甦,竄過她的奇經八脈甚至五官。
鳳凰訣被徹底催動,她開始運行著鳳舞九天的心法口訣,夜空中圓盤似的明月投下一束光暈,照在她身上,再加上慕容於等人的幫助,那光暈越來越大,隱隱約約看見有氣流在湧動,全數進入了鳳君華的眉心。一瞬間她的肌膚似乎變得透明了,甚至能清楚的看清那月色精華在慢慢修復她的經脈。
幾人都眼神一亮,想著這辦法說不定還真有效果。
月光和紅光幾乎將這片天地照得如同白晝,慢慢的,雲墨和鳳君華旋轉的速度緩了下去,最後靜止不動。鳳君華面色也恢復了正常,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可以了。」
雲墨沒有睜開眼,淡淡說了一句。
慕容於幾人會意的收手,然後齊齊看向鳳君華。
鳳君華緊閉著眼睛,還在疏通體內那些不太順暢的氣流,然後感應到丹田處濃濃的熱流在匯聚,那是她的鳳凰真力加上還魂珠和定魂珠的力量,此時那股力量正在不斷加大,似乎要爆出體外。
她渾身開始發熱,只覺得整個人似乎要爆炸了一般。
雲墨已經收功,而後身影一閃來到她身後,雙手食指和中指並列於太陽穴處,幫助她將那些強大的真氣疏通。
鳳君華覺得越來越熱,那股力量也越來越強大,幾乎要衝破了喉嚨。週身強光大盛,她猛然睜眼,漆黑的眼睛裡劃過熠熠紅光,似此刻眉心處顯映的火蓮。
金光還在四肢運行,緩緩向上而去,直到運行到頂點,她猛然吐出一口血,然後在幾人驚呼聲中倒在了雲墨懷裡。
「緋兒…」
「姐姐。」
慕容於等人圍上來,急急問:「緋兒怎麼了?」
雲墨給她把了脈,「脈象正常,之前堵塞的淤血已經除去,現在她只需要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後再看看情況如何。」
他說完就將鳳君華抱了起來,也不理會幾人,逕自回到了鳳君華的房間。
慕容琉風有些茫然的望了望他的背影,有對身旁的慕容於道:「爹,現在怎麼辦?」
慕容於不說話,歎了聲,往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爹…」慕容琉風剛喚了聲就被易水雲打斷,「風兒,如今最後的方法我們已經試過了,到底有沒有用我們都不知道。你與其在這裡糾結,還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覺,說明定明天一早起來你姐姐就能說會跳了。」
慕容琉風仔細想了想,而後展顏笑道:「說得也是,那我回去了。時間不早了,師父,您也回去休息吧。」
易水雲點點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由得長長一歎。
明天…
如果鳳君華徹底好了,知道了那件事情,只怕會比現在痛苦千萬倍。
情字傷人啊。
他搖頭,無聲離去。
……
雲墨將鳳君華送回房以後就沒有離開,而是一直守在她床邊,目光專注的看著她的睡顏。
明天…
明天會如何?
有時候,他倒真希望她永遠都這個樣子,什麼都不知道,永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比什麼都好。
可是天還是亮了,第一縷晨光透過薄薄的窗紙射進來的時候,鳳君華就顫動著眼睫醒了過來。雲墨一晚上沒睡,見她睜開眼睛,連忙過去扶她。
「青鸞?」
鳳君華有一霎的茫然,她望著他,努力了很久,結果很悲哀的發現自己還是看不見。
把失落掩藏在心裡,下意識開口讓他不要擔心。
「沒…」
剛一開口她就愣住了。
她能說話了?
剛才,她明明聽見自己的發音。
等等,聽見?
她睜大眼睛,渾身都因為激動而顫抖。剛才他在喚她,不是在她手心寫字,她聽見了,她真的聽見了。雖然很模糊,但她真的能夠聽見他說話了。
她欣喜,她興奮,她激動得險些要落淚。
雲墨顯然也為之一震,而後握著她雙肩,道:「你別急,慢慢說。是不是能聽見我說話?」
火兒睜大一雙晶亮的眸子,滿懷希望的看著她。
是。
一
個字在舌尖攪動了半天,卻始終無法說出口。她有些著急起來,揮動著手想要表達什麼。然後下一刻,她又僵住了,猛然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她還是抬不起雙臂,但她手指能動了。
「我…」
雲墨有些明白了,或許之前五識被封閉太久,她需要適應,所以短時間內還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青鸞。」
他握著她的手,「不要著急,你現在就如同嬰兒學習走路,要慢慢來。你能發音了對不對?只是說不完整。而且你的手有知覺了,那麼你的腳呢?是不是也有知覺?」
她怔了怔,而後努力的用自己的手指去夠他的衣袖,張嘴想要說話。
「我…下地…」
他聽明白了,她是讓他扶她下床自己走路。他點頭,小心翼翼的扶著她坐起來。
「現在自己試一試,能不能站起來?」
因為剛剛恢復聽覺,她聽力還有些模糊,所以他需要湊近她耳邊一字一句說得很緩慢很清晰她才能勉強聽得見他在說什麼。
她點點頭,然後雙腳著地,身體又是一僵。
她感應到了,她的腳有知覺了。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的站起來,然後腳下立即一軟,雲墨伸手接住她。
「青鸞。」
她卻在笑,笑得流出了眼淚。
「我…」她還是說不完整,然而臉上的神色卻說明了她此刻有多興奮。他感受得到,她想說,她有知覺了,她不再是一個沒用廢物了。
她緊緊的貼著他的胸懷,喜極而泣。
雲墨牢牢的抱著她,也為她開心。
「我說過,你會好的,青鸞。你現在只需要時間,我會幫你,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就會和以前一樣能走能跳了。」
她用力的點頭,心裡難免有些黯然。
只是她的眼睛,仍舊是看不見。
像是感應得到她在想什麼一樣,下一刻,他的手就摀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邊輕柔卻堅定道:「青鸞,你會看見的,你的眼睛會恢復的,相信我。」
她不說話,仍舊用力的點頭,她相信他。
……
鳳君華好了,鳳含鶯和雲裔一大早來到這裡就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激動得拉住雲裔的手臂連連道:「花和尚,我沒聽錯吧?我姐真的好了?她的五識都恢復了嗎?她能聽見我說話,會走會跑再也不會吃什麼都味同嚼蠟了是不是?」
她說著說著,眼睛裡便含了淚水,聲音也有些哽咽了。
雲裔歎息著去給她擦眼淚,「咱們先去看看她吧,他們只說你姐現在好了些,但具體到了什麼程度還不知道。」
她連連點頭,「好。」
……
正廳裡,雲墨正在喂鳳君華喝粥。
鳳含鶯和雲裔急急而來的時候剛好碰到聞訊而來的慕容於等人,他們齊齊走進去。
「姐…」
「緋兒。」
聲音太雜,她聽不太清楚,有些茫然的望向雲墨。剛才她吃了一口粥,卻不是沒有味道,舌尖清晰的傳來淡淡的鹹。於是她張了張口,「我…渴…」
跑得最快的鳳含鶯和慕容琉風聽見這兩個字,同時停住了腳步,然後齊齊睜大眼睛,眼神裡都有著激動之色。
鳳君華緩緩回頭,手指扯著雲墨的衣袖。
「他…幾…個…」
她在問,來了多少人?他們分別是誰?
雲墨在她耳邊說:「你爹和你弟弟以及易先生,你妹妹和子安都來了,他們都在看著你。」
她臉上茫然之色漸漸退去,綻開一抹笑意。
「弟…弟…」她只能發單音節,但卻足以讓慕容琉風欣喜若狂,他連忙奔過去蹲在鳳君華身邊,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手。
「姐姐,你能說話了?是不是,你能說話了…」
鳳君華想了想,然後很努力的想抬起自己的手,卻始終覺得無力。雲墨在一邊看見了,拉過她的手靠近慕容琉風,她動了動手指,終於觸摸到慕容琉風的臉,指尖傳來的溫度讓她渾身一震,然後又笑了。
「我…」
雲墨又湊近她耳邊,「感受到了嗎?」
她點頭。
「嗯。」
「姐…」
鳳含鶯慢慢的走過來,也蹲在她腳邊,握住了她另外一隻手。
「你的眼睛…」
她已經發現了,她還是看不見。
鳳君華搖搖頭,「不…」
雲墨自動給她翻譯,「她說她很好,讓你們別擔心。」
鳳君華笑著點頭,示意他說得很對。
「姐…」
鳳含鶯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慕容於顫顫巍巍的走過來,蠕
動著唇,嘶啞的喚了聲。
「緋兒…」
鳳君華抬頭,一個『爹』字在舌尖纏繞了大半天始終無法吐出來。她皺了皺眉,而後腦海裡光芒一閃。她張嘴喚道:「爸…爸…」
慕容於怔了怔,眼神裡寫滿了疑惑。
鳳含鶯哽咽著解釋,「爸爸的意思,就是爹爹。她在叫您…」
鳳君華用力點頭,又張了張嘴。
「爸爸。」
這一次,她說得無比清晰。
慕容於激動得險些落淚,張了張唇,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最後只是重重點頭,哎了一聲。
「雲太子。」
易水雲好歹還比較冷靜,「三小姐如今還是不能和正常人一樣嗎?」
「對啊。」
鳳含鶯擦乾眼淚,抬頭看著雲墨。
「我姐姐為什麼還是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她甚至都叫不出我的名字。」
雲墨解釋道:「她現在就相當於剛剛開啟靈識的嬰兒,要一步步來,總不能一口氣吃成個胖子。」
「那她的眼睛呢?」
通過剛才雲墨和鳳君華的交流,再加上這番話,鳳含鶯倒是有些明白了,如果隔得遠,估計自己說的話她還是聽不清楚。正好,這個問題她聽了只怕會更傷心,於是就刻意壓低了聲音問:「她是完全看不見還是看東西模糊?」
雲墨沒回答,只是無聲的搖搖頭。
鳳含鶯眼神一暗,知道鳳君華還是看不見。
雲裔皺了皺眉,「沒有辦法嗎?」
雲墨不說話,只是看著鳳君華的眼神了有掩飾不了的悲切和憐惜。
慕容於失望的歎息一聲,走過來扶鳳君華。
「緋兒…」
誰知他剛一觸及鳳君華的肩膀,她就下意識的抖了抖,然後靠向雲墨,面上有微微慌亂。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自她喪失五識以後,除非必要,而且必須雲墨在場的時候,她可以主動接觸其他人,但若別人來觸碰她,她還是會害怕。尤其是現在她半失言半耳聾,什麼都聽不甚清晰比完全聽不見還讓她恐慌彷徨。所以潛意識裡,她還是有些牴觸其他人的觸碰。
「子…」
她只能吐出一個單音節,面上卻寫滿了求助兩個字。
慕容於手一僵。雲墨已經環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別害怕,然後抬頭對慕容於道:「她現在還不太適應有人靠近,過段時間吧,等她完全看得見了,就不會這樣了。」
慕容於張口欲言,見鳳君華渾身縮成一團緊緊靠在雲墨懷裡,手指還死死的抓著他的衣服,顯然是對外界十分害怕而下意識尋求最想依靠的人。
這般情狀,顯然是已對雲墨情根深種。
可他們卻又是…
易水雲走過來,對他搖搖頭,傳音道:「侯爺,切勿操之過急,否則對三小姐有害無益。事情已經到了如今地步,也只有順其自然了。」
慕容於眼神複雜,最終只是歎息一聲,對鳳君華道:「緋兒,你好好休息,爹改日再來看你。」
看來他得進宮一趟,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他們兩人繼續住在同一屋簷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姐姐…」
慕容琉風十分傷心,想要說什麼,卻被慕容於給拉走了。
「姐。」鳳含鶯也很難過,問雲墨道:「她什麼時候才能完全恢復?」
「不好說。」
雲墨將鳳君華扶起來,讓她自己站在地面上。
「不過她心性堅毅,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和正常人一樣了。只除了眼睛…」
鳳含鶯也知道這事兒不能一蹴而就,她站了起來。
「那我要留在這裡照顧我姐。不管怎麼說,我跟姐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她對我總比對外人少幾分防備。」
「好。」
雲墨點頭答應了。
雲裔在一邊撇了撇嘴,看了眼鳳君華,然後對雲墨道:「我有點事要問你。」
雲墨面色無波,「如果是私事的話,我現在沒空。如果是公事,就進宮和父皇商量。」
雲裔被他堵得一噎,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她又不是小孩子,有小鶯在這裡,你還不放心?」
「她現在形同嬰孩兒。」
雲墨說完就不再理他,半扶著鳳君華一步步向外走去。
「哎…」雲裔原本想喚住他,被鳳含鶯一把拍下手臂。「我姐現在就依賴雲墨一個人,你有什麼事不能以後再說嗎?十萬火急?」
「我…」
他剛開口就被鳳含鶯給打斷,「再十萬火急也沒我姐重要。」
她說完也走了出去。
雲裔盯著她的背影,一會兒指著她離去的方向,一會兒又指了指自己,然後摸了摸鼻頭,有些鬱悶的自言自語。
「一個是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一個是有了姐妹就忘了男
人,我怎麼就那麼倒霉?」
秋松秋蘭進來收拾桌子,聞言不由得捂唇低笑。雲裔抬頭瞪了二人一眼,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
慕容於又進了一趟皇宮,不到半個時辰又出了宮,神色歎息而無奈。
雲皇聽說了鳳君華的事兒,原本想下令接她進宮調養,但又要找一個合適的理由。正好,皇后病了許久不見起色,便讓雲墨回宮住,順便給皇后看診。他是神醫,太醫院所有太醫的醫術加起來都不如他。身為人子,雲墨自然是不會拒絕這個要求的。鳳君華如今離不開他,便只能跟隨他入宮住著。
雲皇原本還想給慕容於封個官職,卻被慕容於拒絕了,他現在只想自己的女兒趕快好起來,然後帶她離開。不過顯然雲皇是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再流落民間的。他也不著急,讓人給慕容於準備了住處,派人好生伺候著。慕容於倒也不拒絕,安安心心的等著鳳君華恢復。
打開了五識以後,鳳君華不再如之前那般如同置身在冰冷黑暗中,雖然看不見,但她能隱約聽得見了。
除了進宮給皇后看診,雲墨幾乎放下了所有公務,日日寸步不離的陪著她。對此雲皇雖然有些不高興,但好歹還是顧及鳳君華的身體,未曾多說什麼。他有心想讓鳳君華住進後宮,派人伺候著,正好將她和雲墨分開。可是一來鳳君華肯定不願意,皇后也會起疑,想想後也只得作罷。
經過七八天的調養,鳳君華現在基本上能結結巴巴說完一句完整的話了,不需要攙扶的情況下也能自己杵著枴杖行走,只是不能走太久。而她的味覺和嗅覺也差不多完全恢復,聽覺雖然還有些模糊,但比之前好了很多。
秋松秋蘭天天給她用藥浴泡著,鳳含鶯也隨時在側,替她沐浴更衣。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漸漸能夠接受旁人的靠近,對外界不再那麼恐慌了。不過讓她很奇怪的是,雲皇居然親自來看過她兩次,說話吞吞吐吐的,幾次想要說什麼,就會被雲墨適當的打斷。她總覺得,這兩父子有事情瞞著她,而且是關於她的。她想問,雲墨卻總是避重就輕的一筆帶過。
她心裡有些鬱悶,不太喜歡這種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也不想讓離恨宮的人去查,她說過要相信他,就不能對他有絲毫懷疑。罷了,他不讓她知道的事情,總是為了她好。
心裡這麼安慰自己,便鬆了口氣,天天都會出去走走,以放鬆心情。
皇宮很大,她不熟悉,而且看不見,也只能在東宮適當的行走。
今天下朝後雲墨就被雲皇召去了御書房,雲墨去了。剛走進御書房,迎面就飛來了一個茶杯,伴隨著雲皇的怒吼聲。
「孽子!」
雲墨伸手一接,面不改色的拱手行禮。
「兒臣參見父皇。」
雲皇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你還知道朕是你父皇?」
「父皇言重了。」雲墨依舊面色無波,「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兒臣怎敢忘?」
他越是淡然,雲皇就越是憤怒。
「你…」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壓抑住心裡的憤怒,冷冷的看著雲墨。
「朕聽說她如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那便讓她搬進後宮,朕已經讓人收拾好了…」
「父皇。」
雲墨淡淡的打斷他的話,「皇宮人多口雜,她不習慣。」
「不習慣也得習慣。」雲皇怒吼,「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可是你…」
「她是兒臣的未婚妻。」雲墨又及時的打斷他,「父皇您的兒媳婦。」
雲皇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瘋了?」
「兒臣很清醒。」雲墨依舊沒什麼表情,彷彿只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等她好了以後,兒臣便會娶她為妻…」
「閉嘴。」
雲皇怒不可遏的打斷他,「你…你這個孽子。」他手指顫抖,眼神沉痛而震怒。「你這是在**,**你知不知道?」
外面的陽光照進來,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他半垂著眼睫,臉色似乎有些白,眼神也多了幾分荒涼之色,聲音卻依舊淡定無波。
「師叔侄而已,兒臣不在意,她也不在意,為什麼我們不可以在一起?」
「你明知道她是你的…」
雲墨臉色冷了下來,眼神剎那間如墜寒冰冷窖,嗖嗖的滲出幾分寒意來。雲皇被那眼神望著,也不由得心中微驚。這個兒子從小就心思深沉詭譎,常人難以攢側,便是連他這個做父親的有時也摸不清他在想什麼。雲墨向來都是萬事底定在胸,溫潤而高貴,鮮少露出這般森寒逼迫的神情,尤其是對他這個父親。
似乎,這還是第一次。
也不過一剎那,雲墨便收了眼底森然之色,語氣卻有些冷。
「父皇,那只是您年輕之時犯下的錯,與她何干?」
一句話竟然讓雲皇啞口無言。
雲墨神容淡淡而語氣犀利,「當年您負了我母親,又傷了千姨,如今,連她的女兒都不放過麼?您欠下的債,為何要讓您的子女來還?」
雲皇呼吸一滯。
雲墨卻還在說,「當初您為母后棄六宮,天下人言父皇您對母后情深意重,兒臣亦對父皇欽佩在心。而如今不過二十年,父皇您若執意而為,又是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