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守宮砂 文 / 凝望的滄桑眼眸
他覆上來,濃烈的氣息撲入鼻端,絲絲縷縷化作網將她纏繞。她覺得周圍空氣都被他的氣息給禁錮撕裂,然後只留下這一方狹窄的天地,擠壓得她都快要窒息。
她於黑暗中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喘息,惱怒道:「雲墨,你清醒點。」
「我很清醒。」他的手已經落在她的背上,手指輕輕一動,將肚兜的繩索挑開,她頓時渾身*的躺在他身下。他目光觸及她染上淡白色月光的肌膚,瑩潤如玉晶瑩如雪,而胸前的風光起伏跌宕破濤洶湧更是令他呼吸一滯。他手指落在她腰間,感受著那樣柔軟而完美的曲線玲瓏,彷彿是碧綠柳枝,又彷彿是雨後的彩虹。那是上帝精心勾勒的線條,讓人驚歎而沉淪。
他眼中火熱更甚,輕聲變得低啞。
「我很清醒,十二年來,從未如此清醒過。」他扣住她的腰,將她拉入自己溫暖的胸懷,灼熱的吻從她脖子漫過痕跡,燙得她渾身一顫。
她倒吸一口氣,身體原始的情慾被他挑起。她羞憤也惱怒,掙扎著躲開。
「雲墨,你到底在發什麼瘋?」
「我不是發瘋,我是已經被你逼瘋了。」他埋首在她胸前,抓住她的手,聲音低啞又含著一絲疼痛,如受傷的野獸。「從認識你的那天起,我就瘋了。」
她掙扎的動作一頓,他也停了下來,抬頭望著她。
月光清明,透過薄薄的窗戶紙灑進來,讓她清晰的看見此刻他眼底深切的淒楚和近乎絕望的痛。
她莫名心尖一顫。
「你怎麼了?」
奇怪的,他如此對她,她竟然疑惑大於憤怒?
怎麼了?
他無聲苦笑,又重新埋首於她頸項中,有些疲憊的道:「是不是只有讓你成為我的女人,你才不會離開?」
她心頭一跳,聲音都提高了幾分。
「你要做什麼?」她想動,卻發現他不知何時點了她的穴道。她驀然一驚,眼底最後一絲情迷被憤怒和失望化作的冷意代替。
做什麼?
他抬頭看著她,被她冰冷的目光刺得心口一痛,面上卻微微笑起來。
「現在只有我們兩人,孤男寡女。你說,我會對你做什麼?」
她眼神又冷了一分,將周圍方才灼熱的空氣都似要凍成冰雪,一字字道:「原來你所謂的愛和等待,就只是為了得到我的身體?」
她嘴角揚起,濃濃的諷刺和厭惡在眼底深處蔓延。到得此刻,她已經不再掙扎。力量懸殊,她無論如何都逃不了,既如此,何必做無用功?
但是——
「我會恨你。」
他渾身一顫,眼神裡滿是撕心裂肺的痛。
她厭惡他,她討厭他的觸碰,亦或者,討厭他這個人?
他閉了閉眼,禁錮她手腕的手微微一鬆,然後翻身躺在她身側,三兩下給她穿好衣服,道:「對不起。」
她不動,因為動不了,而眼神裡冷意卻未減分毫,反而有濃濃疲憊和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微痛。
男人都是這樣嗎?口口聲聲說著愛,轉眼間又不惜對女人用強?他是不是以為,得到她的身體就能得到她的心?或者所謂的在意和執著,不過就是因為未曾得到?等得到了便就不再好奇,也就可以棄如敝屣了?
心尖上有冷意一寸寸開始蔓延,夾雜著微微痛意,在血液經脈中穿梭。內腑裡似有污濁之氣,與那些冰冷灼熱的真氣相撞,如洪水決堤,衝破她每一寸筋骨。
她只覺得痛,渾身都在痛。胸口有鬱結之氣凝聚不散,她努力想要衝破那些阻礙,偏偏因被點了穴道而經脈不通,以至於那些到處流竄的真氣都堵在一個地方,又在體內開始加速亂竄,像無厘頭的蒼蠅四處亂撞,撞得她頭暈目眩心肝欲裂。
一抹腥甜直逼喉嚨,她咬牙忍住,額頭上卻漸漸滲出了冷汗。
她眼神迷離而自嘲,要死了嗎?他壓制了她的魔性,卻挑起她從未有過的憤怒失望而引發被封印的真氣蠢蠢欲動,她已經感受到那些氣流在心臟周圍強硬突破。一旦突破那道禁錮,她必定心臟爆裂而亡。
雲墨。
他為一己之私,想要害死她。
突然又覺得悲涼以及隱隱的落寞。
他千方百計想要將她禁錮在他身邊,卻終究等不了她主動交心選擇以這樣的辦法得到她。到頭來,卻引得她心寒之下強制想要衝破穴道以至於快要爆體而亡。
男人的*,永遠大於所謂的愛。
悲涼之後她又慶幸,慶幸自己還沒有愛上他。不然,豈非臨死之前還要痛苦?
她睜著眼睛,冰雪在眼底凝固,直至四肢百合,那冰涼之氣已經從腳底寸寸蔓延…
他終於發覺到不對,她渾身冰冷若萬年雪雕,根本不似因憤怒散發出來的那種冷氣,而是從體內開始蔓延的冰冷寒氣。他心中一驚,連忙解開她的穴道。
「青鸞…」
她哇的一口血噴在他臉上,在他失神的一瞬間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
「別碰我,噁心。」
他被她推得差點栽落在地,連忙撐著窗沿穩住身形,聞言又
是心底一痛。此時卻顧不得其他,一伸手將她抱在懷裡,手心抵在她的後背上,源源不斷的真氣輸入她體內。
「走開!」
她絲毫不領情,掙扎著要逃離。
「別動。」他額頭開始冒出冷汗,真氣運行不可有半點閃失,否則他們兩人輕者重傷,重者身亡。「你若恨我盡可以殺了我,但在此之前,你得讓自己活下去。」
她一頓,然後冷冷譏諷。
「你還沒有得到我,所以不甘心就讓我這麼死了,是嗎?」
他面色有些白,嘴角流露一絲苦澀。
「在你眼裡,我便這麼不堪?」
她不說話,在對她做了那樣的事,他還期待她對他有多少好感?甚至,連唯一的那點好感都因他今夜的索求而蕩然無存。
他看懂了她的眼神,臉色更白了一分。心尖一顫,原本運輸的真氣一叉,直逼胸腹。他嚥下喉中腥甜,來不及壓抑體內亂竄的氣流,開始專心的將她體內的凝冰之氣融化。直到確定她經脈恢復,氣血流暢,他才鬆了口氣,緩緩收回了手。
她渾身一軟,他立即伸手去接,卻被她嫌棄的躲開。
「滾!」
她偏開頭,髮絲垂下,掩蓋了面容。窗外月光折射而來,照出她半邊臉慘白如雪,眼神更是徹骨冰寒。
雲墨眼神一暗,「青鸞,我…」
「閉嘴。」
她回頭冷冷看著他,眼神毫無溫度,忽然又譏笑一聲。
「你知不知道…」她瞇了瞇眼,渾身虛軟的靠近,卻不屑於觸碰他的身體,一隻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襟,對上他低頭凝視下的眼神,心頭忽然湧出一個念頭。
「原本我現在可以回答你那個問題了。」
他渾身一顫,眼中光亮和幽暗交錯而過,化為沉沉的痛楚將他淹沒。
「青鸞…」
「可是現在沒必要了。」鳳君華又輕輕開口,將自己的唇湊近他耳邊,一字一句道:「你親手斷絕了讓我愛上你的機會。並至此,再無可能。」
他臉色瞬間雪白,眼底深處蔓延著無邊無際的絕望。
她已經推開他,看見他神色,忽然有一種報復後的快感。然而這快意過後,又是深深的疲憊以及淡淡的痛。她不知道為何會痛,只是覺得,她這輩子都不要再相信什麼愛情了。男人所謂的愛,也不過只是口中不負責任的誓言而已。有誰說過那樣一句話,誓言和諾言都是有口無心。相信了,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為什麼…」
他很艱難的吐出這三個字,心底深處還未升起的喜悅又被蒼白和絕望打碎。
她原本已經對他動心了,如今又因他對她的侵犯而打回谷底。從此以後,她只會更厭惡他吧?
這叫什麼?自作自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流散的真氣還在體內亂竄,他體會著方纔她的痛,然而心口的痛卻比身體的痛要重千萬倍。
她已經重新睡下,週身散發出的冰冷之意似乎要將她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看著她側身的背影,只覺得心裡的痛一寸寸蔓延,喉嚨裡腥甜兇猛而來。他下地轉身,「我寧願你殺了我,也不願你恨我。」
說罷,他便踉蹌著走了出去。
她沒有動,疲憊的閉上眼,再也睡不著。心裡有些空,腦子卻越發的清明。
是該結束了。
由來愛情害人,她怎麼那麼傻?竟然會因他的刻意為之而意亂情迷?倘若她稍微降低幾分警戒,如今是不是就已經對他癡戀沉淪非君不可了?
那麼剛才,她是不是就任由他侵佔她的身子甚至不知廉恥的在他身下婉轉承歡?
呵呵…
鳳君華,不過才兩個多月而已,你就忘記了堅守本心,忘記了人心不古這四個字嗎?僅僅因為救命之恩,僅僅因為幾句甜言蜜語,你便放任自己沉淪了嗎?十二年的殺手生涯,還不足以讓你看透人情冷暖嗎?這個世界上那些男人所謂的愛,不過就是哄騙小女孩兒的手段而已,你怎能去相信?
由來帝王無情,他對你好你便以為他不會傷害你嗎?你怎能忘記,他就算對你有情,也是一個男人而已,男人對女人,永遠都是*大過愛情。何況出身皇室,他即便再容忍你,骨子裡也是霸道自負的。他從前對你所有的好,不過就是為了讓你心甘情願奉獻自己的身體而已。他說過為了得到你,可以不擇手段,便已經是一種暗示,你卻還在不知所謂的自欺欺人。
你真蠢!
所以,你該清醒了。
她揚唇,笑得涼薄而冷漠。
……
雲墨打開門走出去,剛剛關上門,就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衣袖震動,火兒跳了出來,站在他手臂上,對他怒目而視。它在憤怒,剛才他將它定住了,它動不了。它憤怒,他傷了它的主人。它伸出爪子想要去抓他的臉,它的爪子有毒,只有它的血才能解。此刻他內腑受創,它只要抓了他以後立即跑開,超過兩個時辰,他就算不死,這張臉也得毀了。
然而剛伸出爪子它又怔住了,因為它看見他的眼神,淡漠到極致,沉痛到極致。
他在疼痛
痛。
這個萬事在握驕傲自負的天之驕子,此刻在烈火與冰雪煎熬中痛不欲生。
這世間最痛苦的事是什麼?不是當你愛上一個人她卻不愛你,而是你明明愛她,卻又傷害了她,以至於她好不容易為你打開的心房從此永久關閉。便是再傾盡一切,都無法再靠近她半分。
火兒忽然就收回了爪子,一瞬間感受到這個男人莫大的悲痛和絕望。它難免也有些傷懷,默默的跳下他臂彎,想要進屋安慰它的主人。他卻伸手將它撈了回來,「別去打擾她。」
火兒瞪著他,他不理會,將它又重新塞回自己袖口中。
他轉身,地上一抹長長的影子拉到他腳下,他抬頭。
月色下,雲裔冷冷看著他,眼神譏誚而憤怒,又隱著瞭然的歎息。
「雲墨。」他道:「你遲早會死在她手上。」
雲墨臉上漫開蒼白而蕭索的笑,「那麼在此之前,我會先殺了她。」
雲裔一震,雲墨卻已經轉身離開。
他站在原地,神色有些發怔。寧願跟她死在一起,寧願讓她恨他,都不願意放手讓她投入其他男人懷抱嗎?她便是死,也得死在他手上。其他人,休想動她分毫。
是這個意思嗎?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可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雲墨,你當真下得了手?
……
這夜裡有人心如死灰,有人品嚐從甜蜜降低冰點的痛,還有人在不知名的角落負手立於月下,神色淡然而冷冽。
身後有白衣老者靠近,「宮主,過了下一個城池,便可到達南陵境內。」
他只嗯了聲,沒多大反應。
身後人有些猶豫,還是低低開口了。
「宮主,方纔我夜觀天象,發現紫微星光芒暗淡,似有劫難將至。」
他手指動了動,眼神劃過幽暗。
封印越來越無法克制了麼?
身後人還在繼續道:「宮主與那紫微星命格犯沖,不可靠近,否則會被她煞氣所傷,性命堪輿。」
他嘴角勾起冷冷笑意。
「她命格是否被人改過?」
身後人不說話了。
他轉身,月色下容顏平淡而一雙眸子若繁星繚亂,看得人不自覺得低下頭,生怕一個不慎就被他窺視了心中所想。
「出生不凡命主紫薇,雖然有煞氣縈繞但本身浩然正氣極濃,即便命途多舛,也萬不至於數次生死難料,更不會波及身邊人。」他淡淡的說著,眼神卻一寸寸冷下來。
「可就在十多年前,有人改了她的命格,煞氣愈濃,正氣幾近蕩然無存。」他慢悠悠的靠近,語氣輕柔如風,聽起來沒有絲毫危險。
「五長老,玉晶宮中你主觀星宿,最擅長觀天象知命數。我玉晶宮能人無數,甚至可逆轉時空顛倒乾坤。然而這篡改他人命格乃是逆天之法,便是本宮,若要逆天而行,也得承受天火之劫。而至本宮以下,聖女當時沒那個能力。況且就算她有,就算她不顧一切動用轉天逆命之法,也早已魂飛魄散,斷不可能安好如初,更不可能還能修習一身元力神功大成。」
他目光近乎平靜,然而語氣卻壓迫得人喘不過氣來。
五長老低著頭,縱然他在玉晶宮裡位高權重人人敬重,在這少年宮主面前,卻不敢有絲毫不敬。
「宮主此言差矣。天下悠悠,能者居多。除了我玉晶宮人,也並非沒有能算天命知前生來世之人…」
他呵的一聲輕笑,五長老還未說完的話立即僵在嘴邊。
「聖女以下,便只有你們八位長老了。」他說到最後,語氣已經冷冽刺骨。
五長老渾身一顫,閉了閉眼,也沒否認。
「原來宮主早已知曉。」
他嘴角淡淡揚起笑意,眼神卻是極致的冰冷。
「玉晶宮向來不過問紅塵俗事,此次卻又是為何?」
五長老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宮主自幼開天眼,豈能看不出那女子出生非凡生來帶禍?且她命主妖格,必為天下大禍。若是凡塵便也罷了,但偏偏此女與宮主命格息息相關,而宮主卻又對那女子情根深種甚至違逆宮規據婚於聖女。宮主您要知道,玉晶宮之所以能世代流傳,最重要的便是鞏固護宮神石。而聖女得浴神石神力之下,與宮主之力相合,才能保我玉晶宮世代不覆。」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
「當年您的父親,便是因凡塵女子而未被宮規拋棄前聖女,致使聖女不甘出宮尋找,最後死於天火之劫,我玉晶宮也因此元氣大傷。而如今,宮主您萬不可再重蹈您父親的覆轍啊。」他抬頭,苦口婆心的勸道:「那女子若不死,天下必亂,玉晶宮必會因此傾覆。所以…還請宮主莫要再執迷不悟。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不知何時,其他幾位長老也相繼出現,紛紛跪在他面前。
「請宮主莫要再執迷不悟。」其中最嚴肅最古板最冷漠的大長老道:「宮主若是下不了手,便讓我等為宮主掃除禍患,也可保我玉晶宮永世安穩…」
他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強烈的光暈
鋪天蓋地襲來,刺得他睜不開眼睛。他想要集結元力,卻忽然發現自己元力喪失,他心中暗道不好就要採取天地之氣來生化元力。然而那光卻似無所不在的網,將他封閉在一方天地裡。周圍什麼都看不見,他卻能感受到四面都是薄而透明的牆在緩緩靠近。
凌厲的殺氣穿梭在空氣中,他甚至來不及反抗,便被那些無形的冰刀穿過了身體割裂了所有經脈,鮮血從體內各個穴道爆裂,彷彿生命於煙花炸開。
最後一刻,他看清了封住他所有元力的,是一顆七彩水晶石。
那是神石,乃洪荒時代女媧補天之時遺漏的七色水晶石,守護玉晶宮的鎮宮之寶。神石離宮,宮殿必陷。
他倒下的最後一刻,看見身邊同伴也如他一般緩緩倒下,臨死都想不明白,吸收了歷代宮主靈元的神石,是如何被宮主取下來的?
然而他們永遠也得不到答案了。
玉晶宮位高權重頗受尊敬神一般存在的長老,一生威名赫赫,死之前卻連反抗都來不及,就這樣喪命在他們選舉的年輕宮主手中。
玉無垠站在原地,神石已經收進寬大袖口中。他冷冷看著地上幾具屍體,瞇了瞇眼。
「來人。」
淡白色的霧氣在身後凝聚成人影,卻沒有顯露面貌體型,看不出男女,只知道是一個人。
「傳令聖女,三長老五長老和六長老利用萬象珠逃生,讓她召集破天十二衛以及驚影七十二靈全力追捕。」他目光淡淡語氣森冷,「一個不留。」
「是。」
白影瞬間化為空氣消散。
玉無垠掏出絲絹放在唇邊輕咳兩聲,血跡印染如桃花妖嬈。他臉色有些白,目光卻流露出詭異的色彩。身後有綵衣女子無聲到來,「公子,您受傷了。」
他並不在意,瞥了眼躺在上的五人,神情痛恨而厭惡。若非這些人修改了緋兒的命格,她豈會受如此多的磨折?動用逆天之法本就禍及壽命。玉晶宮人便是有神力護體又如何?終究是*凡胎,而非神,同樣要受到天劫之懲。
只是可惜了,在他們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利用神石之力,竟然也沒能將他們全部殺死。
他瞇了瞇眸子,忽然一揮袖,淡淡透明元力傾蓋而下,幾位長老的屍體便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開始消失,從腳到頭,一寸寸化為煙火,最後煙消雲散。
「公子。」綵衣女子低著頭,請示道:「要不要怕人保護小姐?」
他抬頭看向某個方向,目光沉沉如夜。
「罷了。」他又輕咳兩聲,剛才為了能乾脆決絕的殺了他們,他也受了不小的創傷,只怕得養好一段時間了。「他們都受了重傷,如今躲避追殺找地方養傷還來不及,沒空去找緋兒麻煩。」
綵衣女子漠然。
他頓了頓,又道:「你先帶離恨宮四堂主去南陵。」
「是。」
綵衣女子拱手應了聲,又有些猶豫道:「公子,您當真放任小姐在雲墨身邊嗎?要知道…」
「該來的始終都要來。」他語氣一停,眼中有悲涼和苦楚漫過,語氣也有著疲憊和滄桑。「事到如今,我已經無力阻止。」
綵衣女子咬了咬唇,低聲道:「孟月眉和顏姑娘在中城,怕是要對姑娘不利…」
玉無垠嘴角勾起冷意的弧度,「正好,該是接受考驗的時候了。不然…」
後面那句話很輕,湮滅在風中,綵衣女子只隱隱約約聽到『不放心』三個字。她心中有疑惑,卻也沒問,轉身消失在黑夜裡。
玉無垠負手而立,嘴角鮮血流淌,他卻沒有理會,只是眼神中慢慢有孤寂和落寞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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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君華和雲墨陷入了冷戰,身邊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其中最明顯的表現就是,鳳君華不再和雲墨同乘一轎,而是坐到了沐輕寒欒轎中。她對雲墨明顯排斥甚至隱隱有一種痛惡的情緒,也不要秋松秋蘭伺候了。好像一夜之間,她又變回了最初那個冷心冷清的殺手,連慕容琉風都不敢輕易靠近她,只因她週身散發出的氣息太過冷冽冰寒,讓人無法靠近。
出城以後,沐輕寒終是忍不住問道:「緋兒,你和雲墨怎麼了?吵架了?他惹你不高興了嗎?」
鳳君華收回目光,眼神雖然不如之前冷冽,但也沒什麼溫度可言,比起之前對他下意識的相信和親近完全大相逕庭。
「大哥,你好像很希望我跟他在一起。」
沐輕寒笑了笑,溫和道:「你年紀不小了,好多女子在你這個年齡孩子都滿地跑了,可你至今未嫁。」他眼神暗了暗,語氣帶著幾分歉疚,「大哥無用,以前無法護你周全,害你失蹤這麼多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你回來了,我便盡我所能,要替你尋一個好夫君,讓你一輩子安樂無憂。這樣,我才對得起義母當年撫養救命之恩。」
他直至懇切真誠,毫無虛假做作之態,完全符合一個哥哥對妹妹的殷切關心和疼愛。
鳳君華眼神微動,聲音軟了幾分。
「大哥的好意我知曉,只是…」她抿了抿唇,目光又冷了幾分。「為什麼是雲墨?」
沐輕寒依舊笑得溫和,「因為他愛你。」
鳳君華眼神一閃,嘴角露出幾分譏諷。
「是嗎?」
 
沐輕寒輕歎一聲,「他等了你十幾年,且為了你至今未娶,足以證明他對你的心。緋兒,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但我敢肯定,如果這世上還有人能不計一切利益真心愛你護你一生。那這個人,必是雲墨無疑。」
鳳君華奇怪的看著他,「你怎麼那麼肯定?」
潭淵在旁邊暗自焦急,小姐和雲太子吵架了,公子您的機會不就來了嗎?您還不見縫插針趁機討得美人歡心,您還給人家做說客幹什麼?
沐輕寒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也沒理會,而是對鳳君華溫柔道:「緋兒,你本就聰明,但很多時候只是當局者迷而已。平心而論,你覺得雲墨對你不好嗎?」
好,她以前也這麼覺得,但那是在昨晚之前。
見她不說話,眼神卻又露出那種淡淡譏誚和微微自嘲,沐輕寒假不由得蹙眉。
「昨天還好好的,你怎麼突然就對他不理不睬了?」他忽然目光一縮,直直盯著她的脖子。準確的說,是衣襟未遮掩住的淡淡青色。
那是…吻痕!
他面色有些白,眼底微微的痛,卻轉瞬即逝。隨後又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立即抓住了她的手。
「大哥?」
鳳君華原本還在奇怪他為何突然變了臉色,冷不防被他抓住了手腕便下意識的躲避,然後他卻已經挽起了她的衣袖,露出潔白如凝脂的手臂。
她肌膚如雪,陽光透過車窗灑進來,在她手臂上灑下淡淡光澤,美如瑩玉。
然而沐輕寒卻立即臉色大變。
「緋兒,你…你和雲墨,你們…」他太過震驚以至於說話都在顫抖,眼神裡不知道是震驚還是失望亦或者疼痛。他低著頭眼睫垂下,掩蓋眸中一剎那閃過的神色,手指微微顫抖。
貴族之女出生之時便會在手臂上點下守宮砂以示貞潔,她幼時也有。而如今,手臂光潔如瓷,卻不見那滴嫣紅的守宮砂。
「你和他…」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抬頭看著她,眼神震驚而憤怒。「是不是他逼你的?難怪你突然對他那麼冷漠,原來如此。」他眸中閃過疼惜和自責的痛楚,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連連道:「對不起,緋兒,是我不好。我以為他那麼愛你,便不會傷害你,沒想到他居然敢對你…」他手指緊握成拳,眼神裡滿滿的憤怒。
「我該派人保護你的,不然你也不會被他…」
鳳君華整個人完全懵住了,從沐輕寒拉開她的衣袖開始她完全就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臉色大變,現在又為何如此憤怒?
「大哥,你在說什麼啊?」
潭淵在一旁瞪直了眼睛,他雖然年紀小,卻並非什麼都不懂。一看到自家主子這表情動作,立即就明白過來,頓時一雙漂亮的眼睛裡滿是怒意。
他蹭的一聲站起來,怒道:「雲墨那個禽獸,居然敢玷辱小姐,公子,我去給小姐報仇。」
他說著就要跳下馬車,被沐輕寒反手一抓。
「回來。」
「公子…」
鳳君華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潭淵,他在說什麼?玷辱?雲墨是意圖侵犯她不錯,最終仍舊沒有得逞。大哥剛才大抵看到了昨晚雲墨在她脖子上留下的吻痕,才會如此震驚吧。這個時代女子貞潔比命還重要,如她這樣日日跟一個男子住在同一屋簷下,早就有人說三道四了。
只是她很奇怪,照理說沐輕寒默認她跟雲墨住在一起,便也應該料到雲墨會對她做出一些親暱的舉動才是。不過就是幾個吻痕而已,他至於這麼憤怒嗎?
沐輕寒深吸一口氣,回頭對鳳君華輕言安慰道:「緋兒,你放心,大哥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的。」他眼神閃過堅決之色,「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回來。」他說完吩咐潭淵道:「你在這兒保護緋兒,不許離開。」
「是。」
潭淵一點沒覺得委屈,他覺得公子早就該這麼做了。
「大哥…」
鳳君華隱隱明白了什麼,連忙道:「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
沐輕寒卻已經下了車。
她暗自惱怒,起身就要下車,被潭淵攔住了。
「小姐,您不能下去。」他很執著,公子的命令,他毫無保留的執行。
鳳君華現在沒空跟他周旋,直接一把銀針甩過去。潭淵驚呼一聲立即躲開,鳳君華趁此機會跳了下去。
「小姐…」
潭淵也連忙追了出去。
……
沐輕寒來到雲墨的車駕前,根本不理會前方侍衛的詢問,冷冷道:「雲墨,你給我下來。」
車駕已經停了下來,侍衛為難的看著他。知道自家主子和他交好,所以對他的無禮也不敢有所指責,只得斟酌道:「沐太子,我們殿下在…」
「退下。」
裡面傳來雲墨淡然的聲音,侍衛立即拱手退了下去。
後面車駕內,雲裔打開了車窗,眼角餘光瞥到後面一個紅色人影已經朝這個方向走來。
哼,又是為了這個女人。
雲墨昨兒個為了她傷得不輕,看沐輕寒的樣子,像是來找雲墨打架的。他想了想,跳了下去。他一下車,後面時時刻刻
關注他舉動的沐清慈自然也知道了,連忙讓芷雲扶著下了車。剛好和急急而來的鳳君華撞上,她一愣,而後笑得溫婉。
「慕容三小姐…」
鳳君華懶得理這個做作的女人,「讓開。」
沐清慈一怔,侍女芷雲立即發作了。
「放肆!」
「小姐…」潭淵跑了上來,一把推開趾高氣昂的芷雲,對鳳君華道:「小姐,您不能過去,公子說…哎,小姐…」
他還沒說完,鳳君華便已經逕自離去,他連忙又追了上去,連看都沒看沐清慈主僕倆。
「你…」芷雲氣得瞪大眼睛,看看潭淵離去的背影,又看看沐清慈,跺腳道:「公主,這個潭淵,仗著殿下寵愛,一向就不把您放在眼裡。還有那個慕容琉緋,不就是一個侯府的小姐嗎?殿下念著當年的恩情願意認她這個義妹,那是她的福氣,她還真把自己當公主了?哼,竟然敢對您…」
她說了半天見沐清慈沒反應,抬頭才見沐清慈平靜的看著她,然而那眼神卻有冷意在蔓延。她縮了縮脖子,臉色有些白,低頭道:「奴婢失言,請宮主恕罪。」
沐清慈淡淡瞥她一眼,道:「你要知道,你是本宮的貼身丫鬟,要謹記宮廷禮節,不能亂了分寸給本宮丟了臉面,也丟了我西秦皇室顏面。什麼樣的身份就得守什麼樣的規矩,你若是跟某些沒規矩的人計較,便是降了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辱沒了本宮。明白了嗎?」
這便是在諷刺鳳君華是不懂規矩上不得檯面的低賤之人。
芷雲一個激靈,連忙點頭。
「是。」
「走吧。」
……
雲墨已經從車駕裡走出來,臉色還有些白,沐輕寒卻沒注意到這些,這裡人太多,他也不想讓雲墨太過沒臉,而且這種事涉及到鳳君華的名聲,不能聲張。
「你跟我來。」
他說完轉身就走,雲墨沒說什麼,悠然的跟了上去。
雲裔走上來,有些訝異,然後吩咐了一聲,「你們都在這裡別動。」自己便跟了上去。
等鳳君華過來的時候發現車駕已空,也顧不得生氣,問了秋松他們離開的方向,然後急急找了過去。
……
走了好長一段距離後沐輕寒才停了下來,回頭冷冷看著雲墨。
「雲墨,我信任你才將緋兒交給你,但我沒想到你竟然對她做出這種禽獸不如之事。」
隨後而來的雲裔腳步一頓,挑了挑眉。
沐輕寒這話什麼意思?
雲墨面無表情,眼神淡得如水如煙,看不出在想什麼。
沐輕寒越發的憤怒,上前一步揪住他衣襟,低吼道:「你怎麼可以那麼對她?你讓她以後還怎麼做人?」
雲墨終於有反應了,他慢慢的扳開沐輕寒抓著他衣襟的手,語氣極為平靜。
「你是以什麼身份什麼角度來對我說這番話?」
沐輕寒一噎,臉色沉了下來。
「她是我妹妹,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他深吸一口氣,心裡那股憤怒慢慢平復下來,道:「就算你喜歡她,但她如今還是未嫁之身,你怎可不顧她意願對她用強?你是要讓她被天下人的口水淹死嗎?雲墨,你到底是在愛她還是恨她?」
雲墨對那女人用強?
雲裔怔了怔,難不成昨晚雲墨真的將那女人給睡了?但是不對啊,要是他真的心願得償,肯定神清氣爽滿面春風。可昨晚他從那個女人屋子裡出來的時候分明元氣大傷內腑受創嘔血不止。這分明就是調節真氣之時被人打斷以至於遭到反噬又沒有及時療傷導致氣血上湧甚至傷了經脈之象。
可沐輕寒那樣子,似乎真的…
他忽然回頭,見鳳君華正站在不遠處,神色很怪異。似乎驚訝,又似乎無奈,還有幾分被誤解的囧態。
「喂——」雲裔臉色不太好,「是你在這裡挑撥離間吧?」他眼神森寒而冷冽,身影一閃來到她面前,「我警告過你,不要在背地裡耍手段,若是被我發現——」
「雲裔,住手。」
兩個身影急急而來,沐輕寒拽住了他的手,雲墨將鳳君華扯到自己身後,兩人一副保護美人的架勢。潭淵早已退後,將隨後而來的沐清慈主僕倆給打暈了。
氣氛陡然僵持起來,三個男人,三雙眼睛在對視,每雙眼睛都寫滿了冷漠。
「我有沒有說過,不許動她?」雲墨聲音很平淡,卻極有壓力。
身後的鳳君華怔了怔,眼底流露出幾分譏嘲。
雲裔咬牙切齒,「你…」
「夠了。」
鳳君華一把推開雲墨,看都不看兩人一眼,對沐輕寒道:「大哥,我們回去吧。」
「緋兒…」沐輕寒不贊同的看著她,「此事關係到你的清譽,不能就這麼算了。」
「清譽?」雲裔譏嘲道:「她還有什麼名聲可言?」
沐輕寒怒目而視,「雲裔——」
「大哥。」鳳君華打斷他,揉了揉眉心,道:「你誤會了,他沒對我做什麼。」
沐輕寒皺眉,「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幫他說話?緋兒,你放心,這事兒大哥一定替你做主。」
鳳君華有些頭疼,是不是她在現代生活了十二年,回來以後就跟這群人有了代溝?
「大哥。」她歎息一聲,「你信我一次,我說的是真的,我跟他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雲墨站在她身後,她從頭到尾都沒看他一眼,甚至都沒發現他今日非同尋常的虛弱。他看著她的背影,明明她就站在他眼前,他卻覺得她離他好遠,遠到即便他傾覆一切,也無法觸及她的倩影,徒留下虛妄而永久的疼痛。
他不說話,面對沐輕寒的質問他也沒解釋,他也不在意被人誤會。他唯一在意的人,唯一想給予解釋的人,卻已經不再給他這個機會。
本來以為他可以平靜面對,然而聽到她否認他們之間的一切,他仍舊會痛。
在她眼裡,他真的什麼都不算。甚至,如今連一個陌生人在她眼中都比他重要吧。
沐輕寒有些懷疑的盯著她,「可是我明明看見你…」
「沒有守宮砂,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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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還萬更真素悲催,哎,遁走,繼續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