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情深若海 文 / 凝望的滄桑眼眸
鳳君華哼了一聲,「你倒是自負得很。」
雲墨又拿出筆寫下幾行字,將紙捲成拇指大小,放進一個小捲筒內。然後打開窗扉,扔了出去,自有人接住而去。做好這一切,他才回頭對她笑道:「不是自負,是自信。」
他拉過她的手,手指落在她脈搏上。
「我們兩個貌似傷得更重的是你。」
雲墨收回了手,抬頭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突然覺得,你最近挺關心我的。怎麼,現在發現我對你好了?要不要考慮嫁給我呢?」
鳳君華無語,有些人自戀的程度,實在是讓她不佩服都難。
雲墨只是淡淡笑了笑,想著她每次意識不清的時候對他都挺熱情的,可是一清醒後就又對他冷若冰霜。這女人,還真是讓人拿她無可奈何。
「下一個驛站就可以停下來休息了。」
鳳君華抬頭盯著他,「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雲墨眨眨眼,「我瞞著你的事情很多,你指的是什麼?」
鳳君華一噎,想著他們倆本來也沒什麼關係。他沒必要什麼事都對她明言。況且貌似她無意之間給他帶來了麻煩,政治上的事情,在他們男人眼裡,女人是不該干涉。
於是也就不再多問。
雲墨瞥她一眼,這女人有時候安靜得讓人又愛又恨。
「出了東越以後,我會秘密從龍峽嶺離開,你跟我一起。」
鳳君華有些驚訝,「你要做什麼?」剛一開口她就閉上了嘴,用一種很是意外又帶點異樣的目光看著他。一瞬間已經明白了他的計劃。
可是…
「你不是內傷嚴重?」
「擔心我?」雲墨又笑得曖昧。
鳳君華別開眼,決定不理他。
雲墨也不再開玩笑,「你如今真力受阻,一個人在這裡不安全,還是把你帶在身邊我才放心。」
「我可以跟我大哥一輛馬車。」
「不行。」雲墨搖搖頭,「你得罪了很多人,一路上肯定殺手不斷,所以你跟著你大哥,只會連累他。」
鳳君華一堵,很討厭他一副笑意盈盈又不容反駁的神情,冷冷道:「你把這麼機密的事情告訴我,就不怕我出賣你?」
「你不會。」他說得篤定。
鳳君華輕嘲,「為什麼不會?我跟你又沒什麼關係,你的死活與我何干?」
雲墨不緊不慢道:「沒什麼關係?也不知道是誰那晚死活抱著我讓我別走,結果我一晚都沒睡…」
「閉嘴。」鳳君華立即變了臉,惱怒的打斷他。想起那晚她神志不清渾身冷凍如冰,無意識裡抱著他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醒來後他還用那種曖昧的眼神看著她。她就忍不住有些懊惱,臉頰騰地燒了起來。她連忙別開眼,任窗外的風吹散臉上的熱度。
雲墨自然知道她的羞澀,也不再繼續逗她,省得弄巧成拙。
「信任呢,是相對的。」他慢慢的開口了,「我說過要你學會信任我,當然首先要給予你信任才行。」
鳳君華怔了怔,眼神有些複雜起來。垂下頭,默默不語。多年殺手生涯,她已經養成了習慣,不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雲墨多次救她,她心底始終對他有著懷疑和防備。那天秋松說那些話,她很震驚,也有些動容。只是,『信任』這兩個字對她來說,比愛情還要沉重。
她給不起,也承擔不起。
雲墨彷彿沒看到她的表情,「到了金凰以後,有人要殺你,也有人要接應你。」
鳳君華自嘲道:「看來我以前得罪的人真的不少。」
火兒又從雲墨袖口裡跳出來,撲到鳳君華懷裡,親暱的蹭了蹭她的臉,眼神澄澈而依賴。
雲墨瞅著它,頗有些感歎。
「我養了它十多年,也不曾見它如此,難不成動物也好色?」
火兒怒瞪著他。
鳳君華有些愕然,「它是公的?」
「不然你以為呢?」雲墨眨眨眼,「可惜雪狐千年才出一隻,不然得給它找個配偶才行,老這麼粘著你…」
話還未說完,火兒又一下子撲了過去,爪子揪扯著他的衣領,眼神裡騰騰冒著火,咬牙切齒的瞪著他,好似要將他瞪出兩個洞來。
雲墨輕輕一抬手就將它拎了下來,「不想吃蓮子糕了?」
火兒的氣焰又立即奄了下來,頗為幽怨的看著他。
雲墨不為所動,「想吃的話就乖乖的,不許撒嬌也不許搗亂。」
火兒眼神更幽怨。
雲墨抬起手,寬大的衣袖口對著它。它癟了癟嘴,最終還是沒骨氣的鑽了進去。
鳳君華若有所思,「它為什麼只吃蓮子糕?」蓮子糕並非點心裡最好吃的,不是說雪狐很挑剔嗎?為什麼獨獨鍾愛蓮子糕呢?
「以前它什麼都吃。不過…」雲墨話音一轉,看著她,又笑了笑。「因為你以前只給它吃蓮子糕。」
厄?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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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因為它太難伺候,你說它比人的要求還多,就只給它吃蓮子糕,反正簡單又方便攜帶,就算以後出遠門也不用擔心在半路上因為它的挑食給餓死了。」
「有道理。」鳳君華頗為贊同,「看來我挺有先見之明的。」
雲墨失聲笑了,「你還真不懂得什麼叫做謙虛。」
鳳君華看著他,有這麼個自戀狂在身邊,誰還知道謙虛二字怎麼寫?
雲墨大抵看出了她在想什麼,只是搖了搖頭。
「其實以前它不喜歡吃甜膩的食物,不過被你給強行改了過來。」說到這裡他又頗為佩服道:「雪狐很難養的,性子又倔,旁人別說改掉它的習性,就算馴服也難。你能做到這兩點,也的確有本事。」
鳳君華則是奇怪道:「我為什麼要給它改掉習慣?它得罪我了?」
「得罪?」雲墨玩味兒的咀嚼著這兩個字,「嗯,它的確得罪你了,而且還得罪得不輕。」
「那我還養它幹嘛?直接扔了不就行了?」她忽然閉上嘴巴,腦海裡回想起一個片段。好像她抓雪狐,是要救人來著?那天她回憶起來一些。
夜晚,火堆…
一團團亂麻的思緒接踵而來,「雲墨。」
她突然開口,迷茫的眼神帶著幾分試探和不確定的看著他。
「以前我是不是和你被困在山洞過?」
雲墨一頓,目光幽幽而綿長的看著她。似喜似憂,「你想起什麼?」
「我想起…」她腦子裡仍舊有些亂,很多片段閃電般快速劃過,讓她想抓也抓不住。「狩獵…山洞…」她搖搖頭,忍不住用手揉著發疼的眉心,整個人都有些煩躁起來。
雲墨原本因她提起那兩個詞而微微恍惚的眼神立即沉澱下來,手指在她眉心一點。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
鳳君華漸漸平靜下來,仍舊有些茫然。
「我抓雪狐是要救我大哥?」她看著他,目光裡疑惑和清明交錯而過。「大哥每天都喝藥,為什麼?他並沒有中毒,火兒的血只能解毒,並不能治其他病症。我大哥到底怎麼了?」
雲墨沒有說話,一雙眸子沉澱在昏暗的車廂內,看不清神色。
鳳君華低下了頭,自嘲道:「跟我有關?一般只有跟我有關的事情,你才會沉默。」
「青鸞…」
他想說什麼,鳳君華卻已經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我娘既然在東越有那麼高的地位,為什麼還要給人做平妻?」那天孟皇后告訴她,她娘是東越開國女將軍,曾經在戰場上數次救過雲墨的父皇,立下赫赫戰功。東越建國以後,還未等到雲皇封爵,她娘便失蹤了。直覺告訴她,這絕對不像孟皇后說的只是不想嫁給梁王那麼簡單。她總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約是…」雲墨沉吟了一會兒,才淡淡道:「她對你父親情深意重吧。」
情深、意重?
鳳君華嘴角揚起淡淡譏嘲,「若真是那樣,她又怎麼會給我父親納妾?」一個驕傲的女人,再對一個男人癡心絕對,也不會給那個男人納妾。
雲墨低著頭,半晌才道:「或許是為了你。」
鳳君華沒反駁,又想起一個問題。
「我娘就我一個女兒?」
「嗯。」
鳳君華若有所思,「不是說我那個父親對我娘很是鍾情嗎?為什麼我娘只有我一個女兒?」
「這並不能說明什麼。」雲墨淡淡道,「你在懷疑什麼?」
鳳君華卻沒有回答,只是隔了一會兒又問了個問題。
「你以前見過我的真容?」
那些畫上的她臉上可沒半點印記,顯然是在某一段時間去掉了。
「嗯。」雲墨點點頭,「我是學醫的,你娘下的印記,自然看得出來。」
鳳君華不再說話。
雲墨凝視著她,一雙眸子如雲山霧罩,看不出在想什麼。
……
金凰界外一條官道上,有馬車悠然而過,行駛的方向正是南陵。車內雲依看著鳳含鶯,「夜姐姐,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南陵?」
鳳含鶯翹著二郎腿,正優哉游哉的嗑著瓜子,聞言瞥了她一眼。
「放心,跟著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雲依攪著手帕,臉上不掩憂心。「龜燕國作亂,金凰和東越都有戰爭,哥哥還在金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有危險。」
鳳含鶯嗤笑一聲,吐出瓜子皮,懶洋洋又帶幾分不屑道:「他能有什麼危險?別說只是一個小戰爭,便是如今金凰改朝換代,誰也傷不得他分毫。」
「為什麼?」
鳳含鶯今日心情好,慢吞吞的分析道:「那個金凰國的什麼六皇女凰靜蓉不是對你哥一往情深嗎?」她又拿著一個蘋果,邊啃便道:「凰靜芙上次被你哥和雲墨給擺了一道,如今自身都難保。凰靜蓉受女皇寵愛,如今正在風頭上,還不趁這個機會大展身手才怪。」
她哼哼著,語氣幾分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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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過依我看,這次凰靜蓉八成又被雲墨那廝給算計了。」她瞥了眼雲依疑惑的眸子,心中有些感歎。雲家的人個個都不簡單,雲墨腹黑毒舌,雲裔就是個狐狸。為什麼這雲依就這麼單純呢?
「你哥前幾天就跟上我們了,可是後來又倒回去了。」她將蘋果核丟出去,用乾淨帕子擦了擦手,才道:「你知不知道為什麼?」
雲依搖頭。
鳳含鶯又滿臉的無奈,「回去攛掇那個凰靜蓉唄。」她又拿了塊點心,嗯,好像最近食慾有點好。「凰靜芙沒那麼容易完蛋,沒個好軍師給凰靜蓉出主意,凰靜芙很快就會復起。而一旦她復起了,這戰爭可就不那麼好打了。至少我敢保證,雲墨想要得到他想要的,短時間內沒那麼容易。」
她一手撐著下顎,帶點不解的自言自語道:「不過我很奇怪啊,要說雲墨是想趁此機會除掉梁王府,但貌似又手下留情。如果是為了江山輿圖,用梁王也顯得太欠妥當了些。他究竟想做什麼?」
雲依不懂這些江山政治,所以只是靜靜的聽著,見她不說話了才道:「可是,夜姐姐,太子哥哥他們很快就會到金凰了。我們現在離開,不是和你姐姐他們擦肩而過了嗎?」
鳳含鶯瞥她一眼,對這位嬌滴滴的小郡主遲鈍的程度真是無語。
「可是我如果再繼續留在這兒,估計就活不長了。」
「為什麼?」雲依不解,「哥哥會保護你啊。」
鳳含鶯嗤笑一聲,「就是因為他,我才不得不走。」她歎息一聲,「我們離開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你忘了?那個凰靜蓉擺明了就是個妒婦,不允許你哥身邊出現任何女人。我繼續呆在這裡,第一,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第二,保不準礙了你哥的計劃後,我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達南陵,得不償失。」
她躺了下來,淡淡道:「我才不管他們打得你死我活呢,只要逃離了這裡,到南陵和我姐團聚了,本姑娘就和我姐溜之大吉,他們愛怎麼打怎麼打。」
雲依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別盯著我看了,睡一會兒吧,前面就是南陵國境了。到了南陵以後,找個客棧住一晚,繼續趕路。」
雲依哦了一聲。
……
隱蔽的密室內,周圍牆壁一片雪白,透明晶瑩到極致,也因此上面雕刻的蓮花越發清晰而栩栩如生,白蓮裡坐著如蓮的雪衣男子。他低垂著頭,青絲如墨手指如玉,正在靜靜的打坐。周圍有淡淡的透明的霧氣將他籠罩,霧氣裡偶爾飛舞著蓮花的花瓣,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
稍刻,他收功,睜開了眼睛。
身後有白色的霧氣凝聚,而後漸漸化為人影,卻始終只是一個影子,看不清面目。
「他們離開東越了?」
「是。」
影子的聲音有些瘖啞,聽不出是男是女。
「梁王已經趕到末城,不日便與龜燕國交戰。」
「知道了。」他道,「下去吧。」
影子淡去,白霧消散。
他坐在冰雪蓮花裡,神色寂靜如雪。睜開眼睛看著衣擺處用精緻針法繡出的一朵蓮花,他神情一瞬間似融化了冰雪,溫柔似水。
記憶回到那年,初夏時節。
「緋兒在繡什麼?」
他從她身後探過頭去,突然開口,嚇了她一跳,連忙背過手,將手中的東**起來,回頭看著他,神色還有些不自然。
「師…師兄,你怎麼來了?」
他假裝沒看到她的小動作,故作幽怨道:「我事情辦完了就來看你了啊,怎麼,難道緋兒不願意看見我?」說到這裡他故意歎息了一聲,神色更是幽怨。
「我日日想著你,為了早早趕回來見你,一路上騎死了三匹馬才回來。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沒想到緋兒卻是一點都不歡迎我。哎,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不是。」她連忙搖頭,下意識想要伸出手來,而後又想到什麼,立即住了手,低著頭不敢看他。
「我,我也很想師兄。」
「是嗎?」他眨了眨眼,見她耳根子有些紅,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剛來的時候碰到千姨了,她說你最近在學習女工?」
「啊?」她神色更不自在,乾笑了兩聲。「沒、我就是覺得無聊…」
他低笑一聲,手指一點,她藏著的繡品立即落在他手上。
「哎,不要…」她立即撲上來,「還給我,快還給我…」
奈何身高不濟,再加上他存心逗弄,她怎麼跳都夠不著。幾次過後,她不再搶了,氣呼呼的瞪著他。
他笑得越發歡暢,慢慢的打開手中的繡品。
「讓我看看,緋兒的繡工如何…」
「嗚嗚…師兄欺負我。」她突然背過身去,坐在地上就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踢著桌子板凳,委屈的哭道:「師兄一走快一個月,回來就欺負我。嗚嗚嗚…我不喜歡你了,我要跟娘說,我不要嫁給你了,嗚嗚…」
他沒想到她會突然哭起來,一驚之下又開始心疼,再聽到她的話,頓時什麼也顧不得了,連忙過去把她抱在懷裡,輕聲安慰。
「緋
兒別哭,是師兄不好。」他想給她擦眼淚,她卻雙手手背貼著眼睛,就是不讓他看,只一個勁兒的哭泣,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三歲的孩子,任性撒嬌哭鬧很正常,尤其是在他面前的慕容琉緋。
他最看不得她哭,哭得他連心都絞痛了起來。手足無措之下,他突然抓過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招呼,「要不緋兒打我吧,是我不好,不該一回來就搶緋兒的東西,不該惹緋兒哭,你打我吧…」
「哎,別…」
她連忙抽回自己的手,他這才發現她臉上並無淚痕,剛才不過是裝哭。
她對上他的眼神,有些心虛,又仗著他平日裡對自己的寵溺,挺直腰板理直氣壯道:「這麼看著我做什麼?你出去還不到一個月,就不認識我了?」邊說還邊覺得自己很有理,惡狠狠的對著他揮著拳頭。「說,你是不是變心了?是不是看見哪家漂亮的姑娘動心了?是不是…」
他一把握住她的粉拳,將她納入自己懷中,聲音裡滿是無奈和滿滿的寵溺。
「有了你這個愛吃醋的小野貓,我還敢看其他女子一眼嗎?」
「你敢說我是小野貓?」她立即又抬頭瞪著他,小臉蛋紅撲撲的特別可愛。
他又莞爾一笑,點了點她的鼻子。
「我的意思是,在師兄眼裡,緋兒永遠都是最美的,別人再好也不及緋兒分毫。」
「這還差不多。」她立即滿意了,臉上神情多雲轉晴。
他只是寵溺而溫柔的看著她,知道她任性知道她刁蠻知道她無理取鬧,知道她裝哭博同情讓他心軟。她就是看準他寵她,見不得她受絲毫委屈。
沒辦法,誰讓他喜歡她呢?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在他眼裡就是最好的。他喜歡寵著她,這彷彿是與生俱來的習慣。
「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看看你剛才繡的什麼了?」
她歪著頭瞥了他一眼,終是扭扭捏捏的點點頭,隨後又警告道:「不許笑話我。」
「好,我發誓,絕對不笑話你。」
他攤開那方白色絲巾,入目的赫然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蓮。
……
白蓮…
他手指觸摸著衣擺處的白蓮,腦海中回想起她的笑顏。
「呵呵,都說女人如花。依我看啊,師兄才比花兒更美呢。」彼時她坐在他腿上,雙手環著他的脖子,笑得眉眼彎彎。
「胡說。」他蹙了蹙好看的眉,佯裝生氣道:「男子怎能用『美』來形容?」
「可師兄就是長得美嘛。」她一雙大眼睛笑意流淌,歪著頭看他,將他渾身上下打量個遍,「哦我想起來了,師兄像蓮花。嗯,對,就是白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哈哈,師兄是蓮花,蓮花是師兄,呵呵呵…」
他看著她笑得燦爛,只覺得一顆心也暖融融的,想永遠都這麼抱著她。
那個時候她三歲,他卻已經八歲。對於一個三歲的小女孩兒來說,根本不懂得什麼是男女之情。她頂多有自己的意識,知道自己喜歡誰,不喜歡誰。但對於愛這個字,還太陌生也太沉重。
然而對於那個時候的他來說,卻已經足夠明白其中的含義。
他看著她,只覺得此生能夠擁有她便不做它想。
她靠在他懷裡,突然又抓著他一截衣擺,皺了皺眉眉頭,道:「師兄穿白衣是好看,可是未免也太單調了。嗯,得再添些東西才行。」
「添加什麼?」他配合的湊過頭去,輕聲問。
她歪頭眨眨眼,眼中閃過促狹和狡黠。
「不告訴你,山人自有妙計。」
他笑笑,笑意落空又覺得寂寞。抬眸一看,四處冰封,雪蓮開滿整個密室,卻開不出那年她親手在他衣擺上所繡出的紋路和彼時心中滋味。
彼時他抱著她,她躺在他懷裡,笑得陽光燦爛而又純真美好。
而此時,他獨自坐在這冰室裡,想念她曾經開在記憶中的笑顏,幸福的同時又摻雜著絲絲疼。不濃烈,卻撕心裂肺的痛著。
就像那年他離開的時候,看著她期盼不捨的眼神,他也曾這般痛過。
不,那其實不算什麼。
最痛的是那個夜晚,她在滿地血腥屍首中看向他。目光呆滯而陌生,難以置信而疼痛絕望。
她不知道,她痛一分,他比她痛十分百分。
她離開了,失憶了,徒留他一個人還在虛妄的寂寞裡永久疼痛,在疼痛中又不由自主的等待。然後又在等待中慢慢絕望,在絕望中生出新一輪的希望。
她的回歸是對他的救贖,也是他萬劫不復的開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他眼睫垂下,慢慢的笑起來,如盛開的白蓮,美得讓人沉淪。只是那笑容,充滿了無奈的憂鬱,疼痛的絕望。
慢慢站起來,他轉身,消失在冰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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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了十幾天的路,終於出了東越國境,鳳君華瞥了眼身側的雲墨。秘密離開後,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們兩人就租了一輛普通的馬車。
「什麼時候才
能到末城?」
「不急。」雲墨道,「去早了就達不到我要的效果了。」
鳳君華覺得,這人的心思真是難猜,索性就不要猜了。想了想,又問:「你的傷好了?」
雲墨回頭看她,眼神裡有亮彩劃過。倒是沒有藉機調戲她,聲音卻柔軟了很多。
「差不多了。」
哪有那麼簡單?他真氣消耗嚴重,之前又受了重傷,便是靈丹妙藥,也沒這麼快恢復。鳳君華沒有說話,心底多少還是有些愧疚和感激。
「你不怕行蹤暴露?」要說雲墨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錯,一切遵循低調的原則,幾乎都沒帶什麼人跟隨。當然,那只是明面上的,實際上暗衛還是不少的。
雲墨半瞇著眼睛,似乎笑了一下。
「只要帶上你,我的行蹤便不必隱藏了。」
鳳君華疑惑的看著他,而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雲墨這次設計對付梁王,有人要專門和他作對,而且實力和他不分伯仲,想來已經知道他秘密離開了。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不乾脆光明正大的走?」
她覺得如此費心喬裝,豈不是多此一舉?
雲墨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隱隱歎息一聲,覺得這女人真是一點都不懂風情。
「你不是喜歡清靜嗎?那麼多人跟著,我想你也不習慣。」
厄?
因為她?
鳳君華揚了揚眉,很是懷疑他這樣做是別有居心。雖然對感情上她算是比較遲鈍,但是好歹不白癡。稍微動動腦筋便知道他此舉大約只是想和她單獨相處而已。
「雲墨。」她道:「如果我恢復記憶後要離開,你會阻止我嗎?」
雲墨眼睫微顫,輕輕看過來。他目光似海深邃,又似靜水流淵,訴不盡的千言萬語。
鳳君華也看著他,眼神清明而冷靜。
良久,他移開目光,嘴角流瀉幾分苦澀。
「你希望我如何做?若你真要離開,放開你,我做不到。可如果禁錮你,你會恨我。」他頓了頓,又看著她,眼神沉靜如霜雪。
「或許我唯一可以祈禱的是,讓你在恢復記憶之前,能對我多一點留戀。這樣,你也不會離開得那麼決絕。」
鳳君華心頭一震,忽然有些狼狽的別過了頭。她低垂著眼,靜靜道:「我想起一些事,但是很模糊。我對大哥的印象其實不多,只是有那麼幾個畫面,卻很深刻。」
她抿了抿唇,「你應該調查過我吧?或許也不用調查,誰讓我以前那麼出名呢?」
她眼神現出幾分譏誚,「你告訴我外面那些人說的都只是不切實際的謠言,但是你卻從不讓我去真正瞭解和靠近那些原本屬於我的記憶。那麼我可不可以認為,其實那些並非單單只是謠言而已?捕風捉影,那也得有風才行,不是嗎?」
雲墨沉默了,神情遙遠而複雜。
鳳君華靠在車璧上,幽幽道:「我的記憶之中也有你。」
雲墨微震,卻不知是喜是憂。
「不過很少,想來我以前與你是不太熟悉的。」她瞇了瞇眼,忽然想起了什麼,恍惚而試探的問:「那天在東宮,我看見牆壁上那副狩獵圖…」
雲墨手指微顫,沒有看她,只是道:「那是在南陵萬靈山狩獵場。」他低著頭,火兒已經從他袖口裡鑽了出來,一雙碧綠色的眸子幽幽的看著鳳君華。
「火兒就是在那個地方捕獲的。」
鳳君華目光落在火兒身上。
「火兒是靈物,它認了你做主人,便終身不再背叛,且與你心靈相通。只是如今你失去記憶,忘記了如何與它溝通而已。」
鳳君華眼神震動。
「那副狩獵圖…」雲墨輕輕撫摸著火兒的頭,輕笑了一聲道:「等你恢復記憶,應該就會知道了。」
鳳君華有些恍惚,腦海裡回想起那日見到的狩獵圖,隱約中似有紅衣一角翻飛如夢,馬蹄飛揚煙塵濺落。抖落了那一年的春光如雪,也碾碎了那一年的希望和絕望。
「那個人…是我?」
那副狩獵圖,左邊角落裡翻飛的衣角是紅色的,周圍鬱鬱蔥蔥,隱約有馬蹄踏過。只是她不懂,為什麼只是冰山一隅?
「除了你身邊最為親密的人,沒人見過你的容貌。」
雲墨淡淡解釋著,腦海裡卻想起那一年。他回來後就做了那一副狩獵圖,不能讓人看見她的樣子,他也不願將那塊蒙了她七歲光陰的醜陋胎記雕琢,所以只是留下了紅衣一角。然而那樣日日相對相思,只會更痛。所以他便搬離了皇宮。離開了,卻始終挨不過那些日日夜夜的想念和空虛。他天天畫著她的畫像,想要記住她的樣子,卻又不敢在那個地方逗留太久。他怕沉浸在永久的疼痛中還未等到她出現,他便已經瘋狂。
他看著溫順的火兒,唇角淡淡笑意,有些空洞和哀涼。
不能讓火兒靠近她,因為那個時候不能刺激她恢復記憶。她失蹤的那晚,想必見到了這世上讓她最為難以接受和最慘痛的一幕。
那個時候的她,不能承受這些撕心裂肺的痛。
「我不明白…」鳳君華回頭看著他,「就算我娘遠離
了東越,也不至於懼怕一個嬌養的公主吧?為什麼還要費盡心思的掩藏我的容貌?難不成這其中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雲墨抬眸深深的看著她,「應該有兩個原因。第一,雖然你娘那時候經常戴面紗,見過她真容的人很少,但也不是沒有。她既然遠離東越,就不希望任何人找到她。據我所知,千姨嫁人後足不出戶,便是慕容府的人,除了近身伺候的,也甚少有人見到她。所以如果不掩飾你的容貌,大抵父皇和母后早就查到你娘的下落了。第二…」
他頓了頓,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你比你娘更美,而且你性子又桀驁不馴,自負驕橫,容易遭來嫉妒。千姨這樣做,是為了保護你。」
鳳君華面無表情。
「看來從前的我的確毫無可取之處。」她睨了他一眼,有些懷疑這個人的眼光。如果小時候的她真的如他說的那樣不堪,他喜歡她什麼?因為她長得美?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她自動掐斷,雖然相處不久,但雲墨這個人自有其驕傲和原則。身為一國太子,見過的美女數不勝數,別的不說,就那個孟月眉也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雲墨要真是為皮相所動的人,也用不著等她那麼多年了。
雲墨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麼。
「別把自己想得太差。」他道,「很多事情,是沒有理由的。」
後面一句話,他語氣有些低,似乎在自言自語,卻又無端的生出些意味深長的味道來。
鳳君華忍不住回頭看他,卻見他低垂著眼,眼角餘光瞥向窗外,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遙遠的回憶著什麼。
==
示意車伕停了車,鳳含鶯跳下馬車,眺目看向遠方青山黛影,隱約可見城樓高聳,在黃昏餘暉的遮蓋下,更顯蒼遠而幽靜。
「這就是南陵境內了吧。」
雲依掀開車簾,看了路碑上刻著『南陵』兩個字,點了點頭。
「夜姐姐,天色不早了,我們還要繼續趕路嗎?到時候城門只怕下鑰了,我們進不去。」
鳳含鶯回過頭來看著她,「你沒有通關牒嗎?」
雲依小聲道:「通關牒在哥哥那兒。」
鳳含鶯歎了口氣,頗為遺憾道:「倒是把這事兒給忘記了。」她又四處看了看,道:「這裡荒無人煙的,不繼續趕路的話也沒地方住,還是今早進城吧。」末了她又忍不住抱怨一句,「這也就你們古代的交通工具這麼麻煩,要是在二十一世紀…」
見雲依一臉的莫名其妙,她又住了口。
「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她揮揮手,又上了馬車。「船到橋頭自然直,或許倒時候就有辦法了。」
雲依沒什麼主見,自然是一切都聽她的,哦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
暮色降臨,斑駁星子在夜空中閃爍成輝。
馬車停在城樓下,守門的侍衛莊嚴肅穆,神色戒備。
車伕在外面輕聲道:「姑娘,城門下鑰了,馬車進不去了。」
鳳含鶯掀開車簾看了眼,又放下簾子。
雲依擔憂道:「那怎麼辦?」
鳳含鶯一隻手托著腮幫子,正在思考。
雲依咬著唇,低聲道:「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鳳含鶯頓時臉色不太好看,「別給我提他,沒有他我也能進城。」
雲依疑惑的抬頭看著她,「要怎麼進去?」
鳳含鶯瞇眼打量她半晌,「你哥哥那麼出名,沒道理你的名字默默無聞吧?」
雲依臉色有些紅,卻還是點點頭。又道:「不過我從小沒出過遠門,又沒有證據證明我的身份,這又不是在東越,我怕被人懷疑,到時候讓我們蹲大牢就得不償失了。」
鳳含鶯很欣慰的點點頭,覺得這小丫頭總算沒有單純到太傻的地步。拍了拍她的肩,輕鬆道:「你們皇族之人身上不是都佩戴有代表自己身份的物事嗎?好歹你也是東越皇室裡唯一的郡主,總不至於沒有私章吧?」
雲依眼睛亮了亮,「啊,這個我有。」她說著就從袖口裡取出一個小方型玉色的物事,「這是我滿月的時候皇伯伯賜的,正面有東越皇族的標記,反面刻有我的封號和名字。拿這個給守城的將士看,應該會放我們進去。」
鳳含鶯接過來,將私章倒過來,透過微亮的月色,看清上面雕刻著『欣悅郡主雲依』幾個字,頓時心中瞭然。見雲依一臉的欣喜之色,她又忍不住打擊道:「先別高興得太早,你和你哥哥一起來南陵給姜太后賀壽,半途被人劫走一事大抵早就中眾所周知了。如果現在你拿著這私章出現在城門口,只怕會被懷疑成劫匪。」
「那怎麼辦?」雲依頓時苦了臉。
鳳含鶯正在想,該如何進城而不被懷疑。忽然神色一凜,「誰!」
低喝聲起,無數把飛刀也瞬間飛出,與此同時她一把拽著雲依跳下了馬車。
黑暗中有低笑聲若有若無傳來,隱約有幾分被確定猜想的欣喜和急迫。
「果然是你。」
鳳含鶯猝然回頭,見月光下一人飄然而立,面如冠玉,眉目笑意盎然如月色傾瀉,說不盡的風流肆意,道不盡的玉色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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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到來人是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