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五十 文 / 思爾爾
門內,一室榮光。
(五十)
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見到他的,至少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會展廳裡華光耀眼,他就立在聚光燈下,黑眸沉靜無波無瀾,哪怕他的視線一分不差地落在了我的身上,也是平靜地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與他的差異大概就在這裡,一瞬間,心裡已經是翻江倒海。
裴渡,怎麼又是你呢。
腳步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身後工作人員恰恰將門關緊,說:「小姐,不好意思,活動開始時請不要隨意走動。」
和著他們的聲音,音響裡頓然響起清冷音質:「感謝各位的蒞臨……」
他沒有拿稿子,沒有多餘的廢話,只說了大概五分鐘就宣佈開始。可是,他的視線卻是一直落在我這裡的,但又像是穿過我看向一片虛空,展廳裡的燈也隨著他那句「開始」暗了下來,他從台上信步下來,雙手插在口袋裡舉步而來,我腳下像生了根,心跳隨著他的腳步越來越快。
「第一件商品是由王先生捐贈的一套琉璃杯,競拍價為十萬。」
木槌砸下來時,正好他停到我面前,我嘴唇張了張,卡在嗓子裡的音節還沒發出來,他卻突然轉了腳步從我面前向右走了兩步,坐下。
提到嗓子眼的心猛然落了下來。
「莊小姐,請不要妨礙會場秩序。」他又轉了頭,側臉隱在黑暗裡,目光被前方的藍光映的冰涼,「過來坐下。」
莊小姐……
我還沒反應,後面守門的工作人員卻是嚇的不輕,連忙走過來擺了個標準的手勢請我入座,「小姐,請。」
座位後面空了一整排,裴渡一個人坐在最邊的位子上,我本能地想離他遠點,奈何工作人員也忒會看眼色,直接把我領到裴渡旁邊的位置上,「小姐,請按順序入座。」
我:……
度秒如年。
我思維還停在那句「莊小姐」上面,導致主持人用力過猛捶一錘子把我驚醒時,活動已經進入到一半了。我木愣愣地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裴渡,他坐得端正,目光筆直地射向前方,依稀剛才真的只是在客觀漠然地與一個陌生人做交涉。
我心裡一刺,腦子開轉,不能隨意走動,上廁所總是可以的吧?
「去哪?」
我剛起身,聲音就從旁邊追了過來,呵呵,跟你有關係嗎。
「裴總未必管得太寬了,貴場舉辦個活動還不給人上廁所了?」
他微仰著頭,平靜無波地眼眸似乎染了絲笑意,抬手招來工作人員,壓低了聲音:「中場休息時讓主持人再報一遍被捐贈名單。」這聲音恰恰讓我聽得清楚。
麻痺……你有種!
「怎麼,莊小姐找不到衛生間在哪裡是不是。」他笑意湛湛,偏了頭過來望我,手指一抬指向右前方,「直走右拐。」
我把屁股黏在椅子上,咬咬牙,不理他。
上半場最後一個五克拉的鑽石戒指,裝在玻璃櫃裡被燈光折射的光彩琉璃,炫目地讓人捨不得移開眼。
「這枚鑽戒名為逝愛,是英國皇室公主在上世紀時遺留下來的戒指,據說是其夫歷時十年精心設計而成的……起拍價為五百萬。」
主持人長篇大論,把這枚戒指誇的天上有地上無的,我輕輕地砸吧砸吧嘴,一枚戒指就能換幾千人一生的溫飽幸福,哪裡有什麼所謂公平,人比人真是能氣死人。
「五百五十萬一次。」
「六百萬一次。」
「八百萬一次,兩次……」
「一千萬。」尾音清潤,帶著不容置疑地語調直壓了過去。我側頭看向身邊的裴渡,不知何時他手裡多了一個投標牌,放下牌子的時候用餘光淡瞥了我一眼,充滿了戲謔。
我收起因驚訝而大張的嘴巴,低聲罵了句:「瘋子。」花一千萬買個破戒指,錢多撐的。
比起前面所謂激烈的競拍,我更關係被捐贈地區的名單。主持人宣佈名單的環節自然是少了些興致,下面雖不至於全部離場,但有一小部分已經偷偷潛去上廁所了,還有的就是玩手機打發時間。
我屏息以待,第一頁讀完了,沒有,第二頁念到一半,還是沒有。
「我公司代表這些鄉村的留守兒童感謝各位的捐贈。」完畢,什麼都沒有。
意料之中的結果,可是我剛剛竟然會因為這次的活動的主辦方是裴渡還小小竊喜了一把,真蠢。
我「霍」地起身,椅子在地上刺啦了一聲,但因為這時人聲已經開始嘈雜了,也沒人注意到我,我趕緊跑到服務台那裡去咨詢一下有關申請被捐贈的事宜。
「抱歉,名額是上頭定的,這個我們無權過問。至於可不可以申請,並沒有接到相關通知。」工作人員直接有力地駁回我的疑問。
「那為什麼這次被捐贈地區沒有靈水村呢,這附近的幾個縣城鄉區全都被捐贈了,怎麼就是沒有我們村?」
「這個……」她正組織語言,忽然眼睛一亮,探向我後方,「裴總。」
我吸了口氣,僵直著身子,心裡莫名堵了一口氣。
「你先去忙
吧。」他音調平穩的從身後傳來,對那個也感覺到尷尬氣氛地工作人員說道。
「要不要下去喝杯咖啡?」他聲音頓了一下,復又帶著點嘲諷地語氣:「畢竟久別重逢。」
我緩緩轉了身,燦然一笑,「好啊。」如果我今天不是用這種身份出現在這裡,那我現在一定會扭頭就走。
樓下就家星巴克,我以為以他現在的檔次是不會來這種店了的。咖啡店裡沒有多少人,零零散散地坐了幾對情侶,他徑直走到一個靠窗的位置上坐下,陽光灑在桌面上,溫暖亮白,依稀是多年前我和他伏在書店的桌案上埋頭做題的時光。
我眨眨眼,心裡暗罵一聲自己沒出息。
星巴克都是自己去吧檯點餐的,我看他坐在那跟大爺樣的一點反應都沒有,只能歎口氣跑個腿,「你想喝什麼?」想了想又加了句,「我請你。」
「意式咖啡。」
臥槽,最貴的!
久別重逢這個詞特別適合用在我和裴渡身上,因為我們認識這麼多年,好像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久別重逢」上。
咖啡店裡應景地放了首陳奕迅的《好久不見》,看看你最近改變不再需說從前,只是寒暄,對你說一句,只是說一句,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他一開口音樂自動淪為背景。
我視線落在他握著紙杯的五指上,骨節分明細長有致,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他中指骨節處有塊明顯地傷疤,不大不小卻足以看清晰。
那道傷疤應該是在那天,我離家出走前的半年,他在學校裡開講座的那天。
除卻那個記憶由新的吻以外,更讓我忘不掉的是他憤怒到極致地表情,他幾乎是嘶吼著衝我喊出來的,「莊照照,你怎麼敢出國!」
「出國做什麼,和那個小子遠走高飛雙宿雙棲是不是!」
後背被他抵在樹幹上,摩擦著單薄衣料,刺刺麻麻地激著我的神經,我揚著頭努力逼退眼裡愈來愈濃烈的潮濕,梗著脖子瞪他:「是,我出不出國跟誰在一起跟你有什麼關係,裴渡,你別自作多情好不好。」
他平素淡然的眸子裡被夕陽的餘光染了色,火勢燎原。我還沒有時間做出反應,就被他堵住了唇舌,帶了滔天怒火的吻真的算不上繾綣,他急於用吻壓制住我絕情的話,我急於用行動跟他撇清關係。
我閉了閉眼,硬是逼退爭先恐後湧上來的淚意,趁著空隙咬了咬牙關說:「裴渡,我恨你。」
他猛然怔住,看我的眼神裡滿是不可置信,唇上還有一片水漬,整個人看起來滑稽又可笑。
「我決定出國了,你既然走不出我的世界,那麼就我走好了,這裡留給你,自便。」
等了良久,回答我的是悶而沉重的一擊,他拳頭從我眼前擦過,直直砸向我背後的樹幹上,接著是他從牙縫裡硬生生地擠出來的一句話:「莊照照,你狠。」
他頭也不回的走掉,手背上一片血跡模糊,路上被他踩過的樹葉上都被染了猩紅地顏色,比之夕陽更加刺眼的顏色。
我沿著樹幹緩緩滑座到地上,終於壓抑不住,悶聲大哭。不敢叫,怕他會聽到,不敢鬧,怕自己走不掉。
「如果你想喝,我可以跟你換。」他突然開口,打斷我不斷翻轉的思緒。
「嗯?」
他端起杯子,「你不是想喝這個?」
反應慢了半拍,我足足想了片刻,才知道他是說我盯著他的杯子發了半天呆,以為我是想喝他那杯意式咖啡。
他還沒經我同意,不有分說地跟我換了杯,他淺淺抿了一口,蹙眉,「太甜了。」
我倒了兩包糖精和牛奶進去能不甜嘛,不過,誰讓你喝了啊!而且正好唇瓣正好壓在我喝過的地方……要不要臉。
「裴先生,我不是來敘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