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上學 文 / 思爾爾
(十)
上學這個問題吧,說難也不難,雖然已經過了入學時間,但在c市,也就是找找人請請客吃吃飯的事。
四姨人是刁鑽了些,但到底是一家人,拍著胸脯保證說這事交給她,沒問題。
我這時候已經七歲了,在鄉下上的幼兒園雖不太正規,但這時候再從上一遍已經晚了。媽媽有些擔心,怕我直接入一年級會跟不上,天天一有空就把我抓過來給我惡補一加一。
我突然覺得,回來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而後,我在家水深火熱的過了幾日,便被領著到學校報道了。
校長走個形式,說你報道晚,我隨便提幾個問題,看看你能不能跟上。
我自然沒有任何意見。
「一加一等於幾?十加十二等於幾?二十減四等於幾?」
我面上是毫不含糊的一一答了,心裡卻猶如幾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插班生總是受人關注的,老師讓我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就隨便把我安到最後一排坐著了。前面一群小屁孩都不約而同的頻頻扭頭來看我。
我視若無睹,攤開書,看得一本正經。
老師不耐煩地強調了兩遍好好聽課,才把大家的注意力都抓了回去,但惟獨我,繼續一本正經的神遊天外。
現在上的是數學課,這種程度我就不隨便驕傲了。
03年的時候英語課還沒有多高大上,到三年級才會開課,所以每天就是語數學,聽得我每天都打瞌睡。
然後,我就光榮的被請家長了,開學第一人。
「照照,你是不是聽不懂啊,還是不喜歡上學啊?」媽媽憂心忡忡的問我。
我無言以對。我要怎麼告訴她,我都會啊會啊會啊,九九乘法表給你倒背一遍還不帶打頓的成嘛?
隔日,媽媽拿了一堆廢紙過來,滿心歡喜的同我說:「你看你看,我給你報了幾個興趣班!」
我:……
麻痺!
這種低迷情緒一直持續到九月底,學校召開班主任會議,下了兩個通知,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你們想先聽哪個?」班主任姚老師笑瞇瞇地發問。
先苦後甜,異口同聲,「壞消息!」
「唔,還是先說好消息吧,國慶七天小長假這個你們應該都知道,放假之前學校要舉辦個運動會,這樣等於你們又多了三天活動時間!」
一片歡呼,我打了個哈欠,天真,還有壞消息呢。
「也不算什麼壞消息,下月就是十月份了,國慶回來後有個期中測驗,大家好好複習。」
「啊!!!!」
哀鴻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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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小是市一中的附屬小學,規模並不大,每個年級也只有三個班而已,人少地小,所有資源基本上都是蹭隔壁初高中部的。
這次運動會自然也不例外,全校從小學到高中一起參加比賽,小學組從簡,方陣就不用我們來走了,圈了一塊地,乖乖地坐在旁邊看就行。
我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面前一隊隊方陣走過,想起許多年後的那些各種奇葩方陣,這些真的是普通至極。
比漫長的方陣更難熬的是什麼,是校領導致辭……
我靠在旁邊一個胖墩墩的小丫頭身上,昏昏欲睡,她起初也是不情不願,但在我拿出一根棒棒糖之後,她就特大方的捐獻出她寬厚的肩膀。
初秋天氣晴好,太陽直射下來,暖洋洋的,陽光打在我眼皮上,是我無法承受之重。
「下面請校長劉允致辭……」
我開始醞釀睡意。
「下面請副校長致辭……」
意識已經迷糊。
「下面請運動員代表宣誓。」
好像有那麼一瞬間突然寂靜下來,音響裡傳來細細碎碎的雜音,接著便是一道清越致的聲音,「我代表全體運動員宣誓……」
迷迷糊糊中覺得好熟悉,卻被困意干擾,想不起來。
據說這次運動會有c市電視台的人來拍攝,所以校領導格外重視,花裡胡哨的準備了好多項開場表演,而等真正宣佈開場時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
杜茗茜還算仗義,結束時把我弄醒了,沒有自己先走掉。我打算下次再多帶幾根棒棒糖,居家交友之必備利器。
小學組的比賽很簡單,跑步跳遠跳繩,而且基本上是一天就兩個項目,我意思意思跟著報了個一百米和跳繩,作為一個運動渣,這種不太費體力的項目再適合我不過。
小學一至三個年級一起比,這樣人就比較多了,分了好幾個組,我很不幸被排在了最後一個。
等檢錄就等了大半天,等我上場準備就緒時,耐心已經被磨光,整個人都處於低迷狀態。旁邊第四道還站了個長腿姑娘,我連棄權的心都有了。
想我一個多活了二十多年的阿姨,竟然要跟一群小屁孩比賽跑步,還有可能跑不過她們,這種心情真是難以言喻。
 
終點處已經拉起了紅帶,周圍人頭攢動,我一眼就看見杜茗茜粗壯的小手在空中使勁對我揮舞,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往後移了視線,滿眼的藍色校服,大多是高中部過來看熱鬧的,幾個穿著綠色校服的小學生夾在這些大長腿裡,對比相當鮮明。
我掃了眼過去,剛準備收回視線,就被餘光瞥到了一個身影拉了回去,等一下,那個穿著藍色校服的小矮個是怎麼回事?離得有些遠,我看不清,但那身形總感覺有點熟悉啊。
「砰。」火藥槍響突然就響在耳邊。
我還沒來得急反應,旁邊四道的長腿姑娘瞬間就衝了出去,兩秒後就已經甩了我十米左右。
臥槽!腿長了不起啊!一點都不懂得尊老愛幼!
一百米比的就是爆發力和衝刺速度,被甩了十米基本上就沒有懸念了。
「1027,第二名。」
這麼輝煌的成績,還是不要載入史冊了,丟人。
跟著杜茗茜一起等在終點的是我們班的體育委員陳磊,人小鬼大,抱著胸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不停訓我:「太慢了,你真是太慢了,跟烏龜爬的樣,怎麼可以這麼慢!」
我無言以對。
運動會舉辦地如火如荼,又趕著小長假之前,大家都放開了心來玩,幾場比賽下來竟然還有人刷新了校記錄。
公告欄前擠得滿滿噹噹的都是人,還有幾個記者也來湊熱鬧,我路過時瞥到第一欄,是高中組的楊浩,想起來,確實好像是有這麼一個人。前世時,就聽說過市一中有人被選到省隊裡,後來參加國家級比賽拿了許多獎,著實爭光。
最讓我意外的是杜茗茜,看起來胖胖的憨憨的,沒想到那麼能跳,跳繩比賽冠軍,我又光榮的拿了個第二,真不知道是該為她笑還是為自己哭。
總之,這次運動會收貨也算頗豐,我們小一班在整個年級是拿的獎項最多的,姚老師笑得春風滿面,這年度的最佳教師獎看來是沒有懸念了。
老師心情一好,作業佈置就少。
大家歡天喜地,普國同慶。
這時候,國慶節還是當個節來過的,c市的習俗是走親戚,第一天先到爺爺奶奶家吃,鑒於我家有些特殊,以外公外婆為尊,這第一頓飯一定是要去外婆家吃的。
外公是知識分子,當年□□時還受了不少苦,最後一腔抱負沒有地方實現,只能在個工廠裡當個普普通通的員,但最後退休時,退休金也拿了不少就是了。
外婆一輩子沒念過書,卻是個精打細算的主,骨子又有著重男輕女的思想,所以我跟我表姐都不太討她喜歡。她統共生了五個女兒,終於在第六個夢想成真,盼到個寶貝兒子,疼到心坎裡,見不得他受一點委屈。
可是,苦得卻是上面五個姐姐,手心手背都是肉,兒子永遠是捧在手心裡的那個,女兒長在手背,即使磕著碰著了,也是無關緊要的。
而我家離外婆家最近,一有什麼事,外婆第一時間就會來找我媽,幹得好還好,幹得不好又少不了一頓罵。我時常都替我媽心寒,這般盡心盡責,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想想,我也算幸運,趕上計劃生育,獨生子女,奢侈地獲得全部的關愛,有時候還不滿足,的確是沒良心。
我媽領著我到外婆家的時候還早,廚房裡料理台上的菜也備好,只等下鍋。我媽自覺地帶了圍裙,下廚房幫著外婆一起幹。
我打了聲招呼就打算腳底抹油,卻被外婆硬生生的喊住,「照照啊,去,找你外公去,死老頭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一到吃飯他就跑,哎喲,他就要跑。」
我幾乎是立刻就躥了出去,不僅僅是因為外婆吩咐,更是因為外公。我好想他。
我十七歲時,剛上大學,離家還沒有一個月,他就去世了。我匆匆從城郊學校趕回來,也沒來得及見上最後一面。
外公一生耿直,到死也沒嘗到啥福報,被病痛折磨了大半年,才在那個本應該團圓的秋季走掉了。也是從那以後,我家就再也沒過過任何節日。
秋葉從樹梢上掉落下來時,被地上的鞭炮無情炸開,我仗著身量小,極速從各家門前躥過,才沒被鞭炮炸到。
吃飯前要放炮仗,也是一種慶祝。
找外公根本不用花心思,這種活我前世幹得太多了,他就喜歡找個沒人的安靜的地,曬曬太陽看看報紙,悠閒自得。
我一路走過來,離老遠就能看見他熟悉的身影坐在石階上,手裡捧著報紙,老花眼睛半卡在鼻樑上,太陽光照在他身上,好像在閃閃發光。
真正離近了,我卻不敢打擾他,害怕這又是一場夢,他前世躺在病床上,被病痛折磨的骨瘦如柴的樣子彷彿還歷歷在目。那是我第一次親眼見證一個人的死亡,無聲無息,毫無預兆。
「爺爺。」
他不喜歡我們這些外孫喊他外公,他說那樣不夠親厚。
我喊得很大聲,因為他有耳疾,所以他總是會錯過這世上許多動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