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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十八章 硃筆簪 文 / 墨若蘅

    我震驚,二皇子的心底到底積聚著多少仇恨?又是經歷了什麼讓他而今這般寵辱不驚?

    「當我被不甘和仇恨包裹著的時候,我看待一切都是不公平,我和太子都是幼年喪母,為什麼太子有皇后娘娘護著,而我卻孤苦伶仃?各位皇子們都是人前對我恭敬,人後壓根不把我當回事,就連貴妃娘娘帶著育城出來玩,看見我也權當做沒看見。」二皇子說著,語氣依舊是淡淡的。

    「可是後來,我慢慢就明白了,這裡的每個人都有一段傷,難道每個人都把自己的不如意拿出來要求別人去理解去體諒嗎?每個人都活的不容易不輕鬆,他們也只是在努力的讓自己過的好一點,就像太子,他雖然享受著皇子中最尊貴的身份,但是卻是所有人拿來作對比做競爭的對象,小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別人優秀的地方就都成了他不優秀不努力的證明,就是因為喜歡多吃兩塊糖,被貴妃娘娘嘲笑沒有人君的樣子,皇后娘娘罰他關了兩天的禁閉。」

    「可是,我卻連太子都不如,我做錯事了,根本就沒有人管我。除了嫌惡的眼神,我什麼都得不到,可那時候的我卻什麼都不懂,拚命的做錯事,想要反抗這一切。可是到最後,除了父皇的不滿和別人的同情之外,我沒有得到任何我想要的東西。」

    二皇子笑了笑,臉上雲淡風輕,似乎在訴說的是別人家的故事,跟自己毫無關係,他故事裡的那個小皇子身上的乖戾和粗暴,現在已經尋不得半點蹤跡了。他伸手向後面一指,指著滿堂的畫作說道:「後來呀,我就迷上了畫畫。」

    「那段時間我知道了,別人並不是不關注我,而是宮裡每個人每天已經活的很累了,他們也想找一個不用偽裝沒有的威脅的人表現出他們最面無表情的真實狀態,在我面前他們不必強顏歡笑,在我面前,他們也不必楚楚可憐,因為我對他們來說,是無害的。而欺負一個沒娘的孩子,也引起不了宮裡各位娘娘的興趣。我竟然是最自由的一個。」

    「我將自己全部的感情,都投入在我的畫上,沒有人關心我也就沒有人干涉我,沒有人對我畢恭畢敬也就沒有人對我抱有敵意,這樣的生活難道不是最好的嘛?」

    素政笑的單純,他的心底裡是積聚了多少力量,才得以如此強大,強大到一切紛繁都是身外之物,他只關注他心底裡的東西,只注重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心情。

    我無言以對,想起自己剛才的惱怒,在素政面前,未免著實可笑幼稚了些,回紇王子願意欺侮我,不過是因為欺負我能讓他獲得一時的快感而已,能讓他出了當時的那口惡氣,他本性便是一直黃鼠狼,見了脆弱的小雞,即使不想吃也會叫喚兩聲,因為這是他的本性。倘若我能強大得如同素政一般,能強大得如一匹狼,我根本不不需要斜視那只張牙舞爪的黃鼠狼,因為任憑他怎樣鬧騰也對我沒有絲毫的影響,如狼開心,則不需理睬他,若狼不開心,大可以一口咬死!

    「我們總是被各種事情所困擾,說白了只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強大,還沒有從當時的幼稚井底中走出來,清漪,今天我看到你紅著眼睛,攥著拳頭,多麼像當年的我呀。可是你知道麼,要想擺脫這種境地,只有靠你自己,只有你自己從心靈上的成長和強大才救得了自己。寄希望於別人的尊重和人格,終究是會希望落空的。」

    素政看著我,眼裡充滿了期待,很感謝今天他能跟我說這些,這兩天積壓起來的情緒頓時豁然開朗,心底裡慢慢的湧出一股力量,讓我不再只是靜靜的觀望著這一切,期待別人給我個結果,期待別人對我伸出援助之手,我要自己努力,自己甩掉這一切!

    怎麼?不靠別人我就什麼都做不成麼?我父母已故難道就真的可以這樣再對自己自暴自棄麼?我每天想的都是幫別人協助別人做事情,但卻將自己生命的主動權全部交到了別人的手中,我對夜凌寒是這樣,他和菏澤公主有了婚事我便不敢再去爭取了,聖上將我許配給一位皇子做皇后,我也只是默默的忍耐著不言不語不敢反抗,壓抑著自己的情感卻還等待著事情有轉機,對待暮雪的事情也一樣,不願意聖上的裁決也不願意看著她和騎銘就這樣形同陌路,可是我做了什麼?我依舊懦弱的去請求各位娘娘帶我去見聖上,想求他收回成命,而不敢直接去找太子將一切都挑明!

    「來,再大哭一場吧,把委屈都哭出來,哭完了,我要見到一個全新的清漪妹妹。」他拍拍我的頭,依舊是笑著看著我。

    被他這句話一引,我的眼淚竟然真的不聽使喚的就掉了下來,但是我卻想要笑,我就這樣哭哭笑笑,在他面前,狼狽不堪。

    「來。拉鉤!」他伸出右手小拇指,我抹了一把眼淚也抬起了右手,用小拇指勾住了他的手指,謝謝你,素政哥哥,或許你是唯一一個我願意叫哥哥的人。

    「對了,正好有個禮物可以送給你。算作是我們的約定信物。」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朝著屋內走去,我跟在他身後,他在擺著毛筆的畫架面前停下來,從架子的最上層拿了把鑰匙,打開了架子最下層的小抽屜,從裡面拿出來一個朱紅色的錦盒。

    那盒子長長窄窄,全部是朱紅色如血的錦緞製成,上面繡著暗紋的大朵大朵朱紅色的牡丹。他輕輕的打開盒子,盒子內是一隻白玉的小巧物件,既像筆又像是一隻簪子。好漂亮啊!白玉的柄上面雕著清的浮花,柄的一端是軟質的潔白狐狸毛,但是筆端卻是一抹朱紅色,像是剛蘸了飽飽的硃砂,我伸手去觸摸那抹朱紅,卻是乾燥的毛髮質地,沒有絲毫水分存留在筆端。而柄的另一端,白玉被雕成了一個尖尖的端口,像是簪子的一端。若將這個它當做簪子來看的話,那白色的筆毛和朱紅色的痕跡倒像是一塊被精心雕琢的白玉珠花。無論是當做筆還是當做簪子,都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

    「它的名字,叫做硃筆簪。」豫王介紹著:「它平時可以被當做髮簪,代於女子的發間,但是卻也是一支筆,不用蘸墨,只需蘸水

    ,便能在紙上寫出朱色的字跡。」

    真的嗎?我不禁驚異,拿過筆想要試試,豫王看出了我的意圖,將我帶到了桌前,我小心翼翼的拿起筆桿,蘸了蘸水,輕輕的在紙上一劃,一道紅色印記立刻出現在紙上。

    這麼神奇!我仰起頭來對著豫王笑著,這個禮物我真的太喜歡了!

    「二哥沒騙你吧?」他揉了揉我的頭髮,「來,寫寫看,現在的清漪接下來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我低頭沉吟了片刻,今天,在豫王這裡,我才學會了什麼是真正的自強自立,在我容貌被毀了之後,我曾經一度覺得美貌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我不要也罷,說不來還能得到一些我在擁有美貌的時候沒有的東西。但是,我卻終究不敢承認我也是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我也希望自己能得到別人的注目的,可是我怕,我怕別人還是喜歡我的臉而不是我的人,我怕別人說我紅顏禍水,我怕別人不會對我親近。可是,那些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我為什麼不敢要?為什麼不敢去追求?難道我要一直以摧毀自己來獲得別人的認可麼?

    現在我不會這樣了,清漪就是清漪,美貌也是清漪的一部分,不可剝離,我要為了自己而努力,而不是為了一些別的什麼東西。

    我略一思忖,在紙上寫下了一句:「醫好臉上的傷,不再以面具示人。」

    豫王似乎沒有料到我的願望竟是這個,他微微的愣了愣,接著不可置信般的拍起了雙手,「好好好,清漪,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厲害!你的本性一直都是純良的,堅持做你自己吧!二哥永遠支持你!」

    我對著他呵呵的笑起來,第一次我對別人吐露出內心裡最真實的想法和心聲,這笑也是由內而外自然而然的笑,不帶任何修飾,沒有任何造作。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今天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可我卻覺得非常的暢快淋漓!

    豫王說道:「看到你現在這樣,我就放心了,想必不用我多說,對於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如果不開心,不堅定的時候,歡迎你到二哥這裡來,我這畫室裡常年沒有什麼人來的。」

    他將毛筆上的水甩了甩,在一旁的棉花糰子上吸乾,掂起筆尖,輕輕的插在我的頭髮上。在他身體靠近的時候,我聞得到他衣服上的清水的香氣,淡怡人。

    「二皇子!」一聲粗暴的男音在門外響起,伴隨著聲音,來人的腳步聲匆匆忙忙的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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