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十四章 聖上磨墨 文 / 墨若蘅
嫁給你爹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這裡,我將這裡保留成原來的樣子,只為等她回來,可是卻再也等不回來她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他,只能看著他在娘的房間裡,無限的哀傷和惋惜。爹娘的過世,傷害僅次於我的,應該就是聖上了吧。可是,出乎我所料,聖上想的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清漪,你娘的死,除了我們兩人之外,最最悲痛的還有一人。」聖上轉過臉來,盯著我的眼睛,他的眼神悲憫而冷靜,讓人捉摸不透,「四王爺的傷痛,不比你我小一分。」
四王爺?他可是殺我全家的兇手!他的傷痛從何而來?我不理解,想要辯駁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四王爺殺害我全家這件事,夜凌寒應該已經跟皇上說了,他為何還要這麼說?
「你不用這麼驚奇。」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牴觸:「你當時刺殺四王爺,是想要為你的父母報仇的吧,你一定特別想知道為什麼四王爺會去火燒聖宮,燒死他姐姐全家吧?」
我點了點頭,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我太想知道原因了,這麼十年來,我第一次距離真相這麼近,第一次有了明晰一切的可能。我屏住了呼吸,凝神靜聽。
「呵,真相真的重要麼?」皇上歎了口氣,冷笑了一聲。「若如你所說,皇姐是被四王爺殺害,那麼弟弟謀殺姐姐,這是一件可以拿出來說的事情麼?而後,你又手刃了仇人,外甥女殺了自己的舅舅,大道理與公平正義我們暫且不論,單從道義上講,這種骨肉自相殘殺的事情難道還不夠聳人聽聞麼?」
「無論四王爺是因為什麼原因,做了這件錯事,但是我相信他的靈魂一直得不到安息。而你,也大仇已報,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是你們其他的至親呢?其他的骨肉呢?我們一下子失去了兩個親人!」皇上的聲音微微震顫,我的心被揪了起來,他說得對,無論我們多麼的委屈與不甘心,我們矛頭直指的卻一直是自己的親人。
「你願意聽我講講四王爺的故事麼?或許他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可恨。」
我緊緊的咬著嘴唇,不說話,不知道下面我將聽到的會是怎樣一個故事。
「從小一直到姐姐出嫁前,我,四王爺,姐姐,我們三人的關係一直非常要好。我與姐姐是母后所生,而四哥是吳貴妃所生,母后性格綿軟,雖為皇后卻受盡欺負,而她多年來只有長公主南音這一個女兒,直到姐姐六歲的時候才有了我。那時候四王爺已經五歲了,他是跟姐姐從小玩到大的,而後也跟姐姐一樣疼我,他重兄弟感情,也懂道義,從來不似別的王子那般欺負我。」
「我十歲那年,父王立儲,吳貴妃想要力保自己的兒子四王爺,因而與其他嬪妃聯手,想要將我背地裡殺死。那時候以吳貴妃的權勢,殺一個人何其容易,我的二哥也是莫名奇妙的就睡死在了自己的床上。但是,她的陰謀被四哥知道了,他以死相拼與母妃抗爭,若我有任何閃失,他也絕不獨活。貴妃當然不受他的恐嚇,將他關了起來,但他居然性子剛烈到撞壁自殺,貴妃這才心有忌憚,留下我一條命。」
我瞪大了眼睛,心裡驚愕,沒想到聖上居然與四王爺還有這麼一段故事!然而四王爺也是至情至性之人,緣何他卻對我娘如此狠辣?
「皇姐與四哥的關係一直非常要好,在皇姐嫁到北漠的時候,最捨不得她的人,就是四哥了。」皇上說道:「所以無論如何,他們之間是沒有任何恩怨可言的。」
我的心裡一冷,是的,娘親已經遠嫁北漠,與長安沒有任何牽連,若說是因為同門權位之爭倒是真的不至於,那麼,他們的恩仇就只有一種可能,為了子民的富庶,長安的興盛。或許,這就是身為王室成員的悲哀,你的感情你的思想,你的一切的一切,都已經不受你自己控制了,你只是整個國家的傀儡,肩上扛起的是整個民族的重任,若要做皇帝,你必須接受這個現實,並且心甘情願的,做好這個傀儡。
「有些話,我就不明說了……希望你能明白,十年前的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好嘛?不要在某些人早已結疤的傷口上,再撒鹽了。清漪,留下來吧,留下來與我一起過以後的生活,讓我們把目光往前看,舅舅能找回你,已經是萬幸了,我一定會盡心盡力的照顧好你,不讓你受任何委屈!那些我們對你娘的虧欠,就讓我們都償還給你吧……」皇上的神色疲憊倦怠,要成為一個愛國愛民的好皇帝,背後要承擔的卻是別人難以明瞭的痛楚。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原本我並不想永久的留在皇宮之中,但是此刻,面對一個失去了兩位親人的老者,我卻不忍心拂了他的意。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聖上以為我默許了,立刻龍顏大悅,開心的說道:「以後,這華陽宮就予以你住好不好?這是整個皇宮內最尊貴的公主才能住的寢宮,自從你娘搬出去後,就再也沒有讓別人住進過這裡了,你要是喜歡,這座宮殿就給你住了,當然,你要是不喜歡,嫌陳設老舊,也可以去別的宮裡住!」
我連連擺手,其實並不是說不喜歡這裡,我娘的寢宮我怎麼會不喜歡呢,但是我沒有忘記我是和騎銘他們一起來的,這段日子我還是希望能和他們一起住在安樂宮裡,彼此有個照應也有個陪伴,雖說我現在已經是清漪公主了,但是我還是覺得自己孤單的可憐,除了那幾個朋友,我還是一無所有。
對了,直到現在,我都還沒有見過陳飛呢,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想我沒醒來的時候他衣不解帶的在身邊伺候著,我卻連一個謝字都沒來得及跟他說。
此刻我才知道了不能說話是多麼麻煩的一件事,我盡了我所有的努力,都不能讓聖上明白我到底想說什麼。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專門看了看娘的書案,她書案上的東西應有盡有,紙幣齊全,硯台也依舊放在桌上,可是沒有墨,寫也沒法寫呀。
「清漪,你想幹什麼?難道你不喜歡華陽宮麼?還是你身上哪裡不舒服了?」聖上不解的問道。
管不了那麼多了,我跑到桌子旁邊去找墨,聖上跟了過來,我舉起毛筆和宣紙,並指了指空空的硯台,聖上便明白了:「你是要寫下來給朕看?」
我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聖上不慌不忙的拉開抽屜,從桌子裡取出了一錠墨石。
可是這些我才不會告訴他呢!我憨憨的對他一笑,吐了吐舌頭,就打算這麼矇混過關。我的身世與過去是我打算長埋在心中的秘密,我不想再提起。
在我吐完舌頭之後我才發現,現在的我帶著面紗來遮蔽臉上的傷疤,我吐不吐舌頭陳飛根本看不見!不禁為自己的行為略微覺得尷尬,微微臉紅了起來。而兩頰的這一絲微紅卻恰好被陳飛瞧在眼裡,他好奇的轉過臉來,饒有興趣的看了我很久。
突然他的頭湊了過來,兩隻眼睛直勾勾的鎖定我的眼睛,我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呆在原地不敢動彈。過了幾秒鐘他幽幽的說道:「崇笙,我怎麼有一種你剛才少女嬌羞了一下的錯覺……」
我:……
陳飛你這到底是什麼思維什麼邏輯!完全無法直視!
「好歹我本來就是少女,長得醜也不至於淪落為大媽級別呀!」雖說確實是自己臉紅在先,已經無力反擊更無力挽回了,但最起碼象徵性的頂回去一兩句,也顯得我不那麼任人宰割不是,留點小面子。
陳飛馬上一本正經了起來,一臉嚴肅認真懇切執著的看著我,微微皺起眉頭深沉的說了一句:「世上最不可碰的東西就是愛情,它會一絲一絲鑽進你的心臟深處,融進血脈裡,滲透到身體的各個角落……深入骨髓*蝕骨甚至無藥可解,即使痊癒了也會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和後遺症,是誰說愛直至成傷的……雖然你已經是大媽了,可是偶爾的小女兒姿態可不要是因為情竇初開噢!」
我一下子被他的話驚住了,嘴巴張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話,心底裡卻是堵得慌!陳飛你到底長了個什麼腦袋!什麼邏輯什麼思維!完全不懂!你突然說出這麼一番充滿哲理的廢話這是要故意考驗一下我脆弱的小心臟的承受能力麼?
不過我卻沒有在瞬間爆發,他的這一番話反倒讓我開始反思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我剛來神農堂的時候是怎麼把他看成了善良靦腆誠實穩重的大師兄的?我的思路也不可理喻!
「你怎麼突然說起了愛情?中邪了?還是草藥過敏了?」我還在思考這個困擾我的問題,而我剛才的臉紅也確實是因為尷尬而不是什麼情竇初開!
他又恢復了之前那個溫暖沉穩的笑容,朝我揮了揮手上的草藥,那是一種叫天南星的草藥。
傳言最早識得天南星藥性的醫師一生嘗盡了愛情的甘苦,他在天南星的藥譜註解裡記錄下了剛才陳飛說的這麼一段話,後來天南星便被當做是愛情的別名,而他的那句話也世代流傳了下來。
原來陳飛說的竟是一個老段子!原來是我自己想歪了,這麼熟悉的一個典故我自己居然都沒想起來還胡思亂想自亂方寸!!……我不禁再次尷尬起來……
話說這十幾年來我什麼場面什麼風雨沒見過,陳飛居然一天之內讓我尷尬了兩回!看來陳飛真不是個簡單的主,而這個叫*情的東西也確實不好惹。
我真不知道是因為長得醜智商才降低了還是人跟愛情一沾邊智商就會降低,不過現在這樣安穩與舒適,我倒寧願自己本身就是一個相貌平平的普通人……
「陳飛!丫頭在嗎?」師娘喊著陳飛的名字走了進來,她因為不知道我的名字所以就暫時稱呼我為丫頭。這是我第一次被人這麼稱呼,居然硬生生的有一股感動湧向心頭。
「師娘怎麼啦?我們正在整理藥櫥呢!」我走到師娘的面前挽起她的胳膊,這位略微帶著蒼老氣質安靜的女人總是讓我感覺分外的親切和和善,總有一股想要親近的衝動。
「昨天開過刀的那位公子丫頭你還記得嗎?他已經醒來了。」
「好的,我馬上再去給他做一次針灸」。
說著,我便跟著師娘向前廳走去。
今天已經是第四次給那位異族男子做針灸排淤毒了,昨天午動過刀之後,他很虛弱,一直睡著沒醒,他的脈象非常的不好,昨天整整給他針灸了三次,最後一次扎針搞到深夜,他才有了好轉。現在他已經醒了,今天就需要給他準備一些可以口服的藥材,一來調理內傷二來補身體,這樣身體恢復的才夠快。
我配了今天看診的大夫交代過的需要配置的藥材,並把他們送到煎藥房,叮囑夥計們每樣煎三副。神農堂的煎藥房非常大,總共有八十多個煎藥用的爐子,由十個非常有經驗的煎藥的夥計進行照看,他們的工作非常的細緻,只要是藥師們送來的藥,他們都能準確的按照藥方上的時間進行熬製,最後將湯藥準確的送給每一位病人,從來沒有因為藥劑數量過大而弄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