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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3章 三生石 文 / 風雨一霎

    「豈敢。」百里挑眉一笑,拉著白姬上前:「判官大人,在下想借三生石一看。」

    判官蹙眉,「不可,三生石畔乃地府特級景區,豈能容人隨意出入」

    特級景區……?!

    百里笑容不變,從袖口摸出一錠嵌有閻羅王像的金錠遞給判官道:「小小謝禮不成敬意。還請判官通融一下,放我們進去看看。」

    判官長眉一動,清冷的視線落在那金錠之上,薄唇翕動,正當白姬以為他要言辭拒絕的剎那,他竟不動聲色地接過那金錠,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那是自然。」

    白姬驚得目瞪口呆,這兩人竟敢在枉死城前公然行賄……旁邊一群鬼差也是兩眼朝天裝作什麼也沒看見的模樣,她真為閻王爺感到心酸,每天與這樣表裡不一的部下共事一定很辛苦吧?!

    「走吧。」

    百里拍拍白姬的腦袋,牽著她的手往城裡走去。

    判官忽然蹙眉:「且慢——」

    他回過頭,「不知判官大人還有何事?」

    判官道:「在三生石前看到的一切除你二人知曉以外,不可讓第三人知道,一旦洩露天機,則後果自負。」

    白姬有些緊張,仰頭去看百里,蹙著眉小聲道:「若是真違背了規矩,那不看也罷。」她心底隱隱明白百里想要給自己看什麼,不錯,她曾經一度很想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理個清清楚楚,不過在經歷這段時間後,突然又覺得是非對錯沒有自己想像中那樣重要了。她是阿潯也好,白姬也罷,只要百里仍在她的身邊不就好了麼?!只有在嘗過失去的絕望後,才知曉在一起時的平淡才是最美好的。

    百里低頭看她,眼角眉梢氳著笑,他攥了攥她手心道:「這些本就是你該看到的,哪裡違了規矩?有我在,不必怕。」他轉頭對判官說:「你自放心,這點規矩我還是懂的。」語落,便頭也不回地牽著白姬離開。

    遠望二人身影消失在城樓底下,判官適才疏淡地收回了眼,他掏出一塊四方的帕子將手中金錠仔細擦拭了一番後收入囊中。

    「判官大人,判官大人!!」

    一名行色匆匆的鬼差跑了過來,判官折身,長眉微蹙,朝他投去清冷疏離的一瞥,低聲訓斥道:「枉死城前不可喧嘩,什麼事?」

    鬼差深吸了口氣:「閻,閻王陛下有請……」

    語落的那瞬,他便從判官漆黑無波的狐狸眼中窺到一絲稍縱即逝的笑意,這份笑意,使他冷凝嚴肅的輪廓線條稍顯柔和,好像一尊不食人間煙火的雕塑突然有了活氣。鬼差在心裡歎道:此去又是一場混戰啊,判官大人和閻王陛下還真是相愛相殺,至死方休……

    轉眼間,判官已收了笑意,還是一貫面無表情的模樣,整了整衣襟道:「走吧,你帶路,莫要讓閻王陛下等急了。」

    鬼差咕咚嚥下口水,遂帶著他徑直往閻羅殿去,略下不提。

    且說百里與白姬穿過枉死城來至忘川河畔,因得了判官的口諭,守在附近的鬼差得以放行。三生石便在不遠處,褐色的石壁讓河浪推疊起伏,乍一看去顯得很不起眼。仔細看石壁上生有兩條蜿蜒的紋路,將石隔成三段,縱有吞噬天、地、人三界之意。

    白姬和百里同時在三生石前停步,頃刻間她面前的部分便發生了變化——

    原本空空如也的石壁竟顯現出一行又一行殷紅的小字,白姬凝神去看,卻覺得那字總是模糊不清看不分明的樣子,莫非是三生石有意不讓她看?

    白姬的視線不由得瞥向百里,卻發現他面前的石壁還是一片空白,莫說是字,便是連丁點變化也沒有,他對著一塊光禿禿的石壁,神情若有所思,忽然察覺到白姬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側眸衝她一笑:「怎麼了?」

    白姬訝然:「三生石上為何沒有你的生平記載……?」

    「哦,這個嘛?」百里不經意地笑道:「嚴格來說,我非三界中人,超脫六道之外,三生石上自然不會有我的記載。」

    也是……白姬收回眼,山河君不是說了麼?百里原身乃是骨杖精魂,得益於太阿與魔君的神力而幻化為人,如果一定要歸類的話?該算是器魂,劍魂一類的靈吧?

    白姬重又糾結回面前的石壁:「可我面前雖有字,依舊是什麼也看不到,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百里解釋道:「這是因為三生石涉及前世,今生和來世之謎,若全部讓人看到,那豈不是亂了套?」即便是將要入轉魂台投生的死魂看到三生石後也要喝下孟婆湯,確保將所有事忘得一乾二淨才能重新投胎做人,又豈能讓白姬一個大活人看清全部呢?

    白姬若有所悟地點頭:「如此,我只能看我該的東西?」

    語落,前方驀地一片漆黑,她正不知所措時,一隻大掌撫上並包住了她的手。

    百里的聲音近在咫尺:「怕什麼?我在。」

    白姬惶恐的心一瞬安定下來,聽見他低沉溫柔的聲線在耳畔響起:「你跟我,一起離開這裡吧?」

    語落的一剎那,整片視野全部明亮起來,四周圍有形形色色的人從身邊往來經過,川流不息,沿街小販的叫賣吆喝聲爭先恐後地鑽入耳中,從海邊吹拂過來尚帶著鹹味的風將人吹得微醺愜意。

    百里站在她的右側,順手從小販手中接過一片打磨精緻的貝殼遞給她,狀似不經意地如此問道。

    白姬微愣,這個場景怎麼好像有些許熟悉?

    轉頭看向左側,真正的百里正蹙著雙眉,眼帶無奈地目睹千年前的這一幕,心頭湧上一種莫名的羞恥感:這故作瀟灑賣弄耍帥堪稱幼稚的行徑……

    他下意識地掃了白姬一眼,盼望她不要笑話自己才好,好在她的關注點並未放在這上。

    白姬眼神發亮,嗓音也不自覺高了一度:「這是阿潯的回憶,這麼說!我和她真的是一個人!?」

    百里按了按額角,敢情她先前一直把他的話當做是安慰而已?

    白姬才不管他在想什麼,事到如今,才真正開心起來,果然先前說什麼只要在一起就好,什麼都不在意的話還是太過違心,女子本就是一種小雞肚腸的生物,當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原來從頭到尾愛的只有她一人時,這種雀躍到要飛起的心情簡直難以形容。

    她腳步輕盈,走在路上也忍不住唇角上翹。百里側眸打量她溢於言表的喜悅,眉頭卻漸漸擰了起來,接下來要看到的,大抵是他餘生最不想見到的一幕了吧?

    畫面一轉,白姬睜開眼,唇角的笑意儼然未收,她環視一圈四周,這是阿潯的屋子。

    下床,照著記憶中阿潯的樣子打扮了一番,望著鏡中年華豆蔻眉宇青澀的少女,她不知怎的就笑了,喜上眉梢,轉頭沖立在窗外的百里驀地一笑。

    陽光穿過薄透的窗紗,恍若在她瑩白細膩的臉龐罩上一層柔光,她的笑就那樣明晃晃地落入百里眼中,使他不由一怔,臉上一貫游刃有餘的從容忽然不見了,像是看呆了般,目不轉睛地盯著白姬。

    她的眼生得黑白分明,不大,是微微上翹飽滿的杏核眼。她的鼻子不高不矮,小巧筆直,笑起來鼻尖會上翹,即使沒有酒窩也會顯得十分俏皮。她的唇,上唇薄於下唇,一眼望去,是抹淺淺的櫻粉,唇角上揚時有一點笑紋。

    百里目光倏然放遠,記起那日在稻田里的初遇。她也像是這樣背過身來,忽而衝自己笑,一臉不設防的模樣,明知他身份成疑,卻仍舊替他療傷。

    又想起,重遇在瑯嬛宮廷的那日,從草叢裡鑽出來的她,明明狼狽不堪,卻帶著一臉習以為常,背對人卻緩緩挺直脊樑的落魄帝姬。

    溯光曾警告過百里,不要一再插手白姬的命運。命由天定,上天是公平的,每個人生來都有自己的機遇和劫難,你無可能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擋在她面前,就算她憑借你的力量躲過一劫,難保下回不會遇到更大的劫難,百里所做的一切,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害她。

    逆天而為,不會有好下場。

    可是,他錯過白姬一次,兩次,又怎可能眼睜睜看著這遲來的機會從手中溜走呢?

    在白姬的印象中,百里總是笑著的,笑得良善可欺,溫爾,很難見到百里愁眉,或者動怒的樣子。像這樣悵然若失的表情今朝還是頭一遭見。

    她不禁將頭探出窗外,問道:「百里,你怎麼了?」

    百里怔楞的目光一寸寸回落到她的臉上,跟著四目相對。

    她正要發問,卻見他快步走近,單手扶起她的臉頰,隨即低下了頭。

    一個輕吻落在她的右眼上。

    「你……」

    白姬驚訝之餘,整個人忽然被一種哀傷的情緒所籠罩,也不知怎地突然心情低落的不得了,摸摸眼角,竟然濕了。抬眸與百里對視,才發現他眼裡也同樣瀰漫著叫人痛徹心扉的苦楚。

    她不禁伸手撫上他稜角分明的臉,這時,所有的言語都是蒼白的,只需一個簡單的眼神便可領悟對方的心。

    他閉上眼,緩緩將頭靠在她的肩上,近乎歎息:「對不起,我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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