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賈元春 文 / 蘇蘼蕪
只說衛若心下正發愁如何說服大伯父與祖母，卻聽得外面傳來幾聲叩門聲，三短一長的節奏落進耳中。他眉頭微皺,心知必然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情，沉聲應道：「進來罷！」
來人正是當年跟隨衛若蘭前往江南的綠蟻,只見他神色平靜，眼底卻是掩飾不住的焦急。匆匆大步跨入屋內,沒有絲毫馬虎地、恭恭敬敬行了禮後,綠蟻抬起臉來：「三爺，四皇子府出事兒了！」
聞言，衛若蘭大驚，下一刻,他卻注意到綠蟻話裡的意味，緊皺的眉頭旋即舒展開來，半個身子靠在雕花椅背上,神情一派稀鬆淡然：「出什麼事兒了？於他可有妨礙？」
這些年下來,衛若蘭是再清楚不過了綠蟻的脾性。他內裡藏了幾千個心眼兒,偏生卻長得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便是素來機靈的紅泥,當年都被他作弄過好幾次。因此,衛若蘭便將手裡頭幾樣要緊的生意交給他，連帶著傳消息的任務也一併落在了他的頭上。
「回三爺，原是四皇子府中傳出一位侍妾有孕來，不料就半個時辰的功夫，那侍妾便暴斃了——」綠蟻遲疑了片刻，偷眼瞅了下衛若蘭，心下頗有幾分替自家三爺不值當：「這侍妾姓閔，乃是皇后家裡隔房的嫡女。後來這侍妾的家人前去探看，不知為何卻在皇子府門前撒起潑來，硬說是四皇子害了他家女兒。皇子府管事命人攆了他們，他們竟抱著門口的柱子，揚言不給說法便要血濺當場！這會兒正鬧騰得厲害呢」
聽到這兒，衛若蘭不由得瞠目結舌。四皇子府中隔幾個月便會多出幾位如花似玉的侍妾，這在京中早不是什麼新聞了；多的是人羨慕讚歎四皇子的艷福，也有人暗自歎息四皇子自幼失恃被人欺凌。然而，衛若蘭卻知道，徒易簡連那幾個女人的衣角都不曾碰過，那這孩子是哪兒來的？
四皇子府管事的皆是虞貴妃昔年留給徒易簡的老人，規矩氣勢都不差；然而光腳不怕穿鞋的，閔家旁支敢在皇子府門口作興，想必後面定然有人撐腰指使——衛若蘭唇角微微勾起：「綠蟻，按得下去麼？」
綠蟻瞅著自家三爺老神在在、絲毫不為此消息所動的模樣，默默將方纔心中所思按下不提，莫非自己一直以來的揣測是錯的麼？聞得衛若蘭如此發問，他忙收攏起思緒，憨憨地笑了：「回三爺，小的想，此事恐怕是按不住的，畢竟這一年來，雖說四殿下並不曾在朝堂上掀起風浪，然而工部研製出來的幾件物什卻著實是拉攏了不少民心，甄閔兩家對四皇子都不遺餘力地打壓；如今出了這碼子事兒，恐怕他們輕易放過機會的！何況，聖上如今對孫輩是越發看重了」
聞得綠蟻這番話，衛若蘭眸色深沉，轉瞬即逝。他隨著徒易簡見過工部幾位得力的工匠，方知曉何為巧奪天工！有如此良匠，不利用在戰場上簡直太浪費了
衛若蘭可沒什麼改變歷史進程的顧慮，據他瞭解，華夏從宋元時期便出現了火器，之後發展逐漸落後於西方，乃至於後來的百年風雨飄搖，人們竟只能依靠刀劍等冷兵器，與洋鬼子們輸死相搏！
這種刻在每一個華夏人骨子裡的恥辱與憤慨，令他無論是作為人、還是作為喪屍存在，都對著一段歷史耿耿於懷。
雖說華夏歷史中並沒有大康，然而此間北面確乎有個鄂羅斯，誰知道往後會怎麼樣呢？衛若蘭勾唇詭秘一笑，眼底閃過一絲火熱的光芒。
瞧見主子的神色，綠蟻沒由來覺得兩股顫顫，膽寒不已。他堆起笑臉：「雖說這事兒壓不下去，不過，小的卻有些想法。」
瞅著綠蟻那一派憨癡的笑容，衛若蘭啐了一聲：「笑得跟個傻子似的！滿腹儘是壞水——說罷，又是哪家的事兒叫你知道了？」
綠蟻覺得這屋子裡似乎回暖了些，暗自唾棄一下自己的沒出息，旋即搓了搓手，笑容裡怪有幾分赧然，一點兒不見算計人該有的心虛：「小的這兒倒是有幾條新得的消息，國舅昨晚上命人往江南甄家送東西去了；因為三皇子妃又臥病在床，三皇子酒醉之餘透出意思，似乎有意納一位能幹的側妃娘娘入府算起來這三皇子側妃可不比區區一介侍妾來得重要？」
聽了這話，衛若蘭垂下眼簾，左盤算右思量，沉吟半晌後搖了搖頭：「此事無需咱們插手，在重霄宮那位的心中，女人和兒子，根本就不在一桿秤上——」何況，當年兒子正是因為後宮陰私方才損傷了身子，成澤帝對那幾個女人豈能不介懷？貿然插手，恐怕偷雞不成蝕把米衛若蘭摩挲著茶盞蓋兒，默然垂下眼簾。
閔家甄家如此咄咄逼人、氣焰囂張，遲早會挖坑把自己個兒給填了的。
綠蟻雖不甚明白個中緣由，不過皇家的事兒，同他一介平頭百姓有甚干連？只要不牽扯到自家主子，管他呢！
衛若蘭的猜測一丁點沒錯，此時此刻，重霄宮中的氣氛空前地低迷壓抑。
高德大氣不敢出一聲，輕手輕腳地將桌案上已然冷卻的茶盞換下，動作比平日裡更加小心，卻不料身後捧著茶盤的女官卻出了紕漏。
「匡當」一聲，份量不輕的海棠雕漆填金茶盤砸在了地上。瞅著徒昭泰眉頭一下子皺起，高德心下「咯登」一聲，顧不得回頭去查看情況，「撲通」跪在了地上，伏下請罪：「陛下恕罪！是奴婢失職！」
隨著他這一跪，重霄宮大殿侍奉的所有宮人內侍都一徑跪了下來，心中只差沒恨死那笨手笨腳的侍茶女官。
成澤帝抬起臉來，漠然地瞥了一眼跪在高德身後的青衣女官，漫不經心的語氣裡威勢赫赫：「帶出去吧，重霄宮何時竟連沒訓好的宮女都能入內伺候了？」
高德恨不得摑自己兩個嘴巴，怎麼就為了那一尊墨玉鼎心動了呢？平白招來這麼一場禍事——見成澤帝沒有繼續責怪的意思，他趕忙將這闖了禍的女官拉起來，便
要告罪退出去，眼一瞥瞧見她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下微哂。
「等等——」餘光瞄見那委頓在地的女官抬起頭來，瞧清楚她的眉眼，成澤帝有些詫異，出聲攔下高德：「這女官是哪家的？」
按著大康朝的規矩，選秀分為大選和小選。大選五年一次，乃是遴選姿容家世上等的未婚淑女，納入後宮或是賜婚於宗室；小選三年一次，則是擇取各州縣官員女兒中才德品貌出眾者，入宮後擔任女史、女官以及公主伴讀等職務。尋常的宮女便無甚講究，民間女子但凡家世清白、容姿無礙，便可報名入宮，由老嬤嬤們篩選教導之後，方才能被分派到各處殿所伺候。
小選入宮及普通宮女，待年滿二十五歲便可放出宮去自行嫁娶。雖說年歲大些，然而女官女史們因著身份教養資歷並不愁嫁。
高德眼底浮起一絲錯愕，旋即回稟道：「回陛下，此女乃是京中榮國公府二房、工部員外郎賈政之嫡女，賈氏元春。」
賈元春成澤帝瞇著眼回憶起有關於榮國府的一些往事，半晌後慢吞吞地開口：「那銜寶而生的，可是你的弟弟？」
榮國府二房有個銜玉而生的哥兒，抓周時抓到了胭脂，這在京中不算新聞，人們說笑間嘲諷兩句便罷了。然而十幾年前那會兒，那可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至少，那時剛繼位沒幾年的成澤帝心中很不快。玉者，域也，乃君王象徵，生有如此祥瑞，賈家還如此宣揚，意欲何為？雖說榮國府後來學聰明不再大肆宣揚此事，但那塊寶玉卻被成澤帝手下敗將拿來好生利用了一番，著實是讓成澤帝很費神。
賈元春正惴惴不安，聞言，忙俯身叩首：「回陛下，正是臣女幼弟寶玉。」
「你叫元春，從何而來？」成澤帝輕輕敲著桌面，節奏緩慢而清晰。他想起榮國府如今尚未分家，因此這賈元春身份倒還不差，怎麼卻走了小選的路子入宮來？
賈元春微微垂首，姿態顯得端莊嫻靜：「回陛下，因著臣女的生辰乃在大年初一，又是家中第一個女孩，祖父祖母慈愛，方才取名為元春。」
話到最後，賈元春心底忽地冒出一股酸澀來。在重霄宮侍奉的一眾女官中，她的年齡最大，今年已是二十四歲，若在尋常人家，早該嫁人生子。可她是生在大年初一、有大福氣的，怎能甘願呢？是以縱然當年大選因太后垂危臥床取消，她也硬是堅持著從一年後的小選入了宮蹉跎歲月已有九載，這如花的容貌，又能鮮妍多久呢？
「銜寶而生，大年初一，賈家倒是有福氣的」成澤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心中有了個想法，他將賈元春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罷了，畢竟是榮國府的後人，此番便免了責罰吧！」
見成澤帝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奏章上，賈元春不甘地咬了咬牙，隨著高德的腳步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