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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 文 / 來自遠方

    劍山壁立千仞,如被巨斧劈斷,四面光滑如鏡,無石梯崖木可借力攀援。

    玄樓觀位於山巔,三閣六殿,四座門樓,南北鼓樓、鐘樓相對,東西道院數百。

    正閣供奉道祖師仙位,靈雲千年不散。

    六殿中,第三殿最為重要。

    殿名燃燈,分三堂,內藏數千盞聚魂燈,俱為歷代內門子弟。

    當中一盞,高九尺,通體青碧,如同玉石,留有祖師一縷神識,為觀內至寶。

    數百年前,祖師仙位突現黑氣,聚魂燈滅,觀主長老先後注入法力,無半點回應。為防生變,除觀主及少數長老,觀內弟子無一知曉。

    此番五國世家圍攻劍山,觀主率眾弟子登閣,九拜之後,仙位竟乍然裂成兩半。

    罡風平地而起,燃燈殿前,兩名童子仰面栽倒,數千聚魂燈忽明忽暗,火光如豆,隨時可能熄滅。

    「天數。」

    蒲團之上,玄樓觀觀主一聲長歎。

    「天定玄樓觀有此劫難,我等唯有以命相搏,方能得一條生路。」

    「謹遵觀主之命!」

    觀中長老、內門弟子、外門弟子齊聲應諾,躬身下拜。聲入雲霄,凝成氣柱,久久不散。

    「我輩修士,以身入道,逆天而行,不懼隕命,天能奈何!」

    拜過祖師仙位,以玄樓觀觀主為首,眾長老魚貫而出。

    「開!」

    行至閣前,觀主御風飛起,口中吐出一柄玉劍。

    劍身瑩白,潤如羊脂,不帶半分殺機。然隨其現身,劍山為之震動。

    「陣起!」

    眾長老手捏法訣,同時祭出本命法寶,以鐘鼓二樓為陣眼,分踞九天方位。

    法寶飛昇半空,以玉劍為中心,組成三座劍陣。

    劍光飛舞,青白二色交織,三閣六殿突自山巔浮起,氣柱沖天,扶搖直上。

    見此一幕,山下修士皆驚。若玄樓觀真能長腿跑了,豈不是白忙一場?

    霍氏家主放出血燕,聲如洪鐘:「諸位,玄樓觀不肯認罪,已開護山大陣!不可任其逃脫!」

    聲音未落,劍山四面滾落巨石,如奔騰洪流,席捲而至。

    轟鳴聲中,沙塵漫天。

    眾修士不敢大意,紛紛祭出符篆法器,飛身避開。

    巨石砸下,山體出現百餘巖坑,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暗含星辰排列。以法力相連,便是無數七星劍陣相疊,一成十,十成百,百千小型法陣先後亮起,再組護山大陣。

    大陣漸成,整座劍山彷如荒古劍塚,只需佈陣人一聲令下,便可萬劍齊出,滅殺四面之敵。

    「不愧為千年山門!」

    精通陣法者,無不為之震撼。

    震撼歸震撼,盟誓已立,便不可更改。況底蘊愈厚,藏寶愈巨,怎不令人心頭火熱。

    「欲-破此陣,還需我等同心協力。」

    一部戰車飛上半空,周皇立在車中,袞冕玉帶,冠上飾金,手持一枚國君印,面容俊秀,氣質儒。雖面上帶笑,卻不失半分威嚴。

    「陛下所言甚是。」

    霍氏家主附言,其他世家代表暗中皺眉。

    陛下?

    以俗世稱謂,顯然將周皇抬到眾人之上。

    周國這對君臣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懷疑一旦產生,便如韌草一般,根植心中,再難除去。

    大戰未啟,五國世家聯盟已現裂痕。而玄樓觀上下一心,佔據地利之便,勝負究竟屬誰,尚且難料。

    與此同時,李攸已手擎黑色靈傘,投身時空裂縫。欲借亂流遮掩,避開三界大能耳目,祭煉洞天福地。

    想法雖好,真正飛身其內,方知厲害。

    天地一片空茫,四周寂靜無聲,

    沒有日月星辰,亦無山石河川,更無飛禽走獸,唯有萬千風團相伴。

    耳邊無聲,目及之處,彷彿鏡頭慢放,越清晰,越令人感到恐懼。

    孤寂、茫然一併湧上心頭。稍不留神,即會道心不穩,傷及神識。

    靈狐追在身後,大喊大叫,李攸似無所覺,腳踏虛空,穿過風團間的狹長通道。

    黑袍被風吹拂,越來越遠。

    靈狐運足妖力,成一道紅光,飛身撲至,終於抓住袖擺。

    「尊者!」

    再次大吼,李攸終於回頭,木然兩秒,面上不由閃過驚色。

    不是被靈狐驚醒,他將前往何處?

    「尊者,身在此處,務必小心。」靈狐變小,沿袖擺攀上李攸肩頭,坐定之後,正色道,「一旦被風團捲入,天曉得會落到什麼地方。」

    李攸拍拍靈狐,「無論如何,總在三界之內。」

    「尊者這樣想,可是大錯特錯。」靈狐豎起

    起尾巴,搖頭道,「我聽父王說,自千年起,時空亂流突然產生變化,風團過處,非只三界。一個不慎,極可能被捲入荒古。屆時,遇到荒古凶獸,想保得一命,當是難如登天。」

    「荒古?」

    靈狐低頭看看蓮台,道,「父王將蓮台給我,即是保命之物。萬不得已,尊者可同我一起躲入。」停頓兩秒,方繼續道,「老不死肯定會找來……」

    李攸詫異挑眉,到底還是捏捏狐耳,「謝了。」

    「不用。」靈狐挺胸抬頭,面現傲色,「老子天資絕頂,必能成為最強妖王。待我煉成無上妖火,別說荒古凶獸,哪怕荒古巨龍,照樣拍死爪下!」

    「口氣不小。」

    鯨王突然現身,掃一眼靈狐,噴出兩道氣柱,「你這小崽,當真不知天高地厚。以你境界,遇到荒古巖蟒還不夠塞牙縫,何言巨龍。」

    「哼!」

    鯨王肉身不存,威壓仍在,妖王亦不會輕易招惹。

    靈狐只能扭頭,不甘咬牙,冷哼一聲,不予爭辯。

    「小子,繼續向前走就回不去了。」黑暗中,鯨王擺動尾鰭,藍色光球如一盞明燈,為李攸指引方向,「繞過風團,朝這邊走。」

    「這邊?」李攸驚訝。鯨王所指方向,皆是風團黑旋,哪裡有路?難道要硬闖?

    「對。」鯨王點頭,「此處我有印象,快些去,說不得又是一場機緣。」

    前方無路,伸手不見五指,但鯨王應不會害他。李攸一咬牙,以靈力包裹全身,衝入風團。

    狂風如刀,似磨盤不停轉動,巨力壓迫,石身亦抵擋不住,瀕臨碎裂。

    靈狐張開九尾,燃起妖火,助李攸隔開罡風。

    鯨王只餘神識,不敢硬闖風團,只能回到氣海,以靈力傳音,指引李攸前行。

    「繼續向前,一定要堅持住!」

    說得輕巧!

    李攸咬牙。

    如果可以,當真想把這四個字砸到鯨王頭上。

    無奈風力太強,前進艱難,後退更難,稍有分心即被吹飛。想出氣,只能脫險後再議。

    石玉震動,李攸悶哼一聲,為補足靈力,存起的寒冰巖已減少五分之一。

    正危急時,頸上靈珠突然湧出一道紫氣,化成巫帝法身,護住李攸。

    此等情形,冰湖下也曾發生。

    李攸不敢分神,將靈力運到極致,拉住靈狐,配合巫帝法身,終於闖過最強風旋。

    砰!

    如岩石墜地,砸起漫天煙塵。

    李攸睜開雙眼,發現身處陌生之地。

    面前一座大湖,四周矮丘聳立,林木繁茂,花香遍地。

    靈狐躺在一邊,仍是頭暈眼花,金星環繞。

    李攸有外掛,他可沒有,僅憑自身妖力闖關,能夠活命,囫圇個穿過風團,算是一個奇跡。

    「這是哪裡?」

    李攸詢問鯨王,後者飛出氣海,凝視湖面片刻,大眼彎起,咧嘴笑道:「小子,你定是得天道眷顧,福緣深厚。」

    「此話何解?」

    「這可是個好地方。」藍色光球砸進水裡,鯨王躍出,大聲道,「快些下來,水下有好東西。」

    話落,光球已沉入水中,不見蹤影。

    下水?

    斟酌兩秒,李攸終不再遲疑,祭出避水珠,躍入湖中。

    巫帝法身隨他入水,紫色靈力如輕紗曼舞,銀絲映照碧藍,美得如夢似幻。

    定了定神,李攸收回視線,放出靈力,試著探向湖心。

    兩息過後,突然神情一變,表情無比詫異。

    湖心處,一座弧形「巖山」正在酣眠。

    水波隨呼吸蕩-漾,「山頂」存有精美建築,亭台樓閣,穿廊高牆,活似一座水中宮殿。

    「小子,快些過來。」

    穿梭在宮殿群中,鯨王噴出氣柱,滿是喜意。

    「你不是要祭煉洞天福地?抓了這只玄龜,正好做鎮山獸。」

    抓了?

    一天之內,李攸二度想對鯨王施加-暴-力。

    玄龜雖非荒古凶獸,然其體型之大,甚至超過鯨王,豈肯乖乖被抓?

    「它若為此地之主,我等貿然闖入已是無禮,何能再生他意。」李攸道。

    言下之意,此行只為祭煉洞天福地,實不想節外生枝。

    鯨王擺尾,對李攸所言並不贊同。

    按照荒古巨獸的生存法則,只要無主,即可為強者所得。這頭玄龜至少沉睡千年,身上又無血印,抓來做鎮山獸,有何不可?

    觀念不同,兩者都無法說服對方。

    爭執不下時,巫帝法身飛起,落到玄龜-身前,揮袖放出紫色巨龍,撞——擊-龜殼,生將玄龜—撞醒。

    三角形的頭顱自殼中探出,

    兩眼半睜,張嘴打個哈欠,露—出兩排尖牙。

    「何人擾我?」

    聲音穿過水波,恍如巨浪,將鯨王李攸一同掀飛。

    「是你?」

    玄龜抬頭,望一眼巫帝法身,四腿伸長,露出凶悍神情,「擅闖此地,可是覬覦法寶?」

    巫帝法身不語,直接祭出一枚金珠,散去法力,任其緩慢落下。

    金珠入水,化成玉髓流動。

    玄龜立刻伸長脖頸,兩秒之後,眼中閃動淚光。

    「這是金玉髓!你從何處得來?」

    巫帝法身仍是不語,揮袖收回金珠,指向李攸。

    玄龜轉頭,仔細辨認水中黑影,驟然淚下,「陛下,玄大苦候千年,您終於來了!」

    聽聞此言,李攸穩住身形,苦尋記憶,仍對玄龜毫無印象,只能搖頭。

    玄龜哭得更加傷心,馱著整座宮殿,搖搖晃晃立起,「千年前,玄大為您鎮守行宮,您都忘記了嗎?」

    李攸:「……」

    這是修真版的大明湖畔?

    可惜,他只想起自己被殺,餘下仍是一片模糊。

    「那些卑鄙小人,暗中聯合逆賊,背後傷人。玄大無用,同為其傷,不能護您脫身。」見李攸皺眉深思,玄龜愈發激動,「逆賊害您,又要奪取行宮,玄大只能逃入時空亂流。後迷路在此,千年不能脫身。」

    「你說這是行宮?」

    玄龜立刻點頭,道,「陛下本有四座行宮,玄大奉命鎮守南宮,餘下三座由同族鎮守,玄大實不知去向。」

    四座行宮?

    李攸眉心一跳,腦中似有畫面閃過。

    正凝思間,忽聽巫帝法身道:「人皇宮。」

    「什麼?」李攸抬頭。

    「千年前,五國-叛-夏,人皇宮不知去向。我同妖王尋覓千載,亦無下落。」

    「所以?」

    「若其本非一座,而是一分為四,各自隱匿,此事便可解釋。」

    一分為四?

    李攸捏了捏額際,結合之前畫面,答案呼之欲出。

    似乎、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記憶回籠的速度過於緩慢,若沒遇到玄龜,他亦不會想起,人皇宮同巫帝宮、妖王殿的不同之處。

    比起後兩者,人皇宮自現世便不完整。

    歷代人皇耗費法力,先後祭煉四座行宮,並以人皇血脈為關鍵,方能令四宮合一。

    此事唯有夏皇知曉,皇室宗親亦被蒙在鼓裡。

    滅掉人皇,相當於砸碎宮殿一角。這種情況下,想尋到完整的人皇宮,煉化為法寶,簡直癡人說夢。

    玄龜仍在痛哭,李攸尋回片段記憶,不免嗟歎,當真人算不如天算,機關算盡,盡無所得。

    搖搖頭,也不對。

    嘴角微彎,現出一抹諷笑。

    至少坐擁天下千載,不算枉費心機。

    「陛下……」

    「無需這般稱我。」收回思緒,李攸平靜道,「我今世已非人修,按照三界規矩,當是巫修。」

    玄龜愣住,巫帝法身側首,目光讓李攸頗不自在。

    「人界爭端,我不想再理。了結因果之後,自會尋他處閉關苦修。」

    隨後,李攸取出二十枚蠍血金丹,以靈力包裹,送到巨龜面前,「你背負行宮千年,終是為我前世所累,有何要求儘管提出,能力之內,我一定滿足。」

    「玄大別無所求。」玄龜不吞金丹,堅定道,「陛下於玄龜一族有恩,玄大立下心誓,侍奉陛下,為陛下馭使。」

    「千載已過,」李攸神情有些複雜,「世事早已不同。」

    「您是人修也好,巫修也罷,心誓不可破。」玄龜昂首,「歷經千年,您能至此,必是天有定數!」

    「定數嗎?」

    「還請您收下玄大!」玄龜頓首。

    「你這是何必?嚴格算來,你立心誓之人並不是我。」李攸歎息。

    玄龜仍是頓首,決心李攸不答應,頭紮湖底也不起來。

    「罷。」李攸終於鬆口,「你可隨我同行。」

    「謝陛下!」

    「稱呼要改。」李攸道,「喚我尊者即可。」

    「是!」玄龜大喜,「請您登背,玄大載您出水。」

    對避水珠,玄龜早看不順眼。

    陛下要尋靈珠,該自龍身取。一隻死魚眼,勉強可做幼龜食物,怎配為陛下所用,早該丟掉。

    如玄龜所願,李攸收起避水珠,登上龜背。

    巫帝法身重新化作紫光,凝入靈珠。

    鯨王飄在行宮之內,忽而躍上李攸肩頭,嘖嘖兩聲,明顯表示:小子好運逆天,當真令人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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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李攸盤坐不語。

    做個好人被圍毆,決心做反派卻屢得福緣,當真匪夷所思。

    仔細想想,凡事皆有因果,大概上上輩子太過倒霉,今生才會如此好運?

    當真是天曉得。

    湖邊,靈狐終於能夠站起。

    剛剛立穩,水面突然掀起巨浪,腳下顛簸不停。

    「嗷!」

    水漫山林,靈狐忙飛身躍起。

    自半空俯瞰,發現湖中竟有一頭玄龜,背負巍峨殿閣,亭廊玉宇,正緩慢升起。

    隨玄龜浮起,湖水形成瀑布,自殼緣落下。

    龜背上,黑色靈光縈繞,盤坐一修長身影。

    靈狐瞪大雙眼,不由驚呼:「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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