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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文 / 來自遠方

    夜半時分,朔風捲過草原,彎月隱在雲後,星光黯淡。

    冷風呼嘯,大雪突降。

    盤剌河奔流不息,衝開新結冰層。

    卡嚓!

    一塊磨盤大的冰石被河水沖至下游,撞—上河心黑巖,碎成數塊。碎冰被急流捲走,很快淹沒河底,消失無蹤。

    盤剌河西岸,火光多已熄滅。方形帳頂被白雪覆蓋,像是一片連綿起伏的雪峰。

    圓帳中,灰袍修士和狄戎老者守在榻邊,神情凝重。

    銅盆中火苗躥起,榻上人的生命之火已減趨微弱。

    「這樣下去,大首領熬不過五日。」

    灰袍修士取出一枚靈石,盤坐榻邊,靜心調息。連日守在圓帳,以自身法力延緩傷者病情,已是快到極限。

    「再無靈草,請來最好的醫修,也是無力回天。」

    老者歎息一聲,取出乾坤袋,倒出兩枚靈石,「盡人事吧。」

    灰袍修士沒有推辭,接過靈石,道:「塔拓王子可有消息送回?」

    「沒有。」老者搖頭,「鷹隼已經放出,祖巫降下箴言,塔拓王子無法趕回,罪人之子也不可登上狄戎王位,這是對祖先的褻瀆!」

    老者語速很慢,一字一頓,彷彿敬拜祖巫,發下誓言。

    帳外,一個高大身影佇立許久。肩頭積雪足有兩寸,耳上金環已掛兩道冰稜。

    「大王子?」

    「走!」

    身影握緊彎刀,大踏步離開營地。

    呼嘯北風掩去腳步,鵝毛大雪遮住背影。

    老者察覺不對,飛身掀起帳簾,只見漫天大雪中,一雙幽綠的狼眼,正自河岸高處俯視整座營地。

    幽光森冷,滿含殺意。

    「黑狼王!」灰袍修士一聲驚呼,「守夜人在做什麼,為何沒有發出警報?」

    嗷嗚——

    黑狼昂首,發出刺耳嚎叫。

    狄戎人立刻驚醒,紛紛抓起武器走出帳篷。

    「黑狼,是傷了大首領的黑狼群!」

    營地外,河岸旁,上千頭黑狼俯低頭顱,呲出尖牙。狼嚎聲此起彼伏,在暗夜中迴響,愈發增添幾分恐怖。

    「不要驚慌!」

    幾名狄戎頭領接連祭出法器,數枚金環浮起,發出道道白光,照亮整片營地。

    「結陣!」

    狄戎人中,修士只佔一成,多半還是體修,餘下多是凡人。數量少還罷,被千匹黑狼包圍,稍有不慎,必將傷亡慘重。

    「大王子在何處?」

    有狄戎頭領高聲詢問,眾人四顧,始終未能找到塔蒼身影。

    「不見大王子!」

    「營外守衛被殺了!」

    「不是狼群,是修士!」

    「什麼?!」

    嗷嗚——

    狼嚎聲變得尖銳,不給狄戎人思考的時間,黑狼王昂起頭顱,千匹黑狼化作千道黑色旋風,攜血腥之氣,撲向狄戎營帳。

    「結陣,殺!」

    「向前衝,後退只能被困死!」

    「殺!」

    狄戎修士高喝,刀光連成一片。體修-暴-起,握緊拳頭,重重砸向地面。

    山搖地動,河水逆流。

    數匹黑狼站立不穩,不及躲閃,被狄戎彎刀斬斷脖子,切開腰腹。

    黑血噴濺,雪地冒起股股黑煙。

    「狼血有毒,小心!」

    提醒來得太慢,兩名狄戎壯漢彎刀墜地,摀住雙眼痛苦哀嚎。

    黑狼王發出低沉吼聲,狼群聚成小股,尋找防備薄弱處,發起更加猛烈的進攻。

    人與狼的絞殺,黑紅色的血液噴灑,天地為之色變。

    狂風暴雨般的進攻中,十餘匹黑狼撕開防衛,衝向營地中-央,圓帳所在。

    剛至帳前,突被赤光撕裂,接連發出慘叫。

    一乾瘦老者立在帳前,手持一截斷木,太陽穴旁,血氣凝成兩輪赤光。

    黑狼被赤光籠罩,眼前只餘一片慘白。回過神時,已被老者法力擊中,靈識破碎,身死當場。

    接連數匹黑狼慘死,圓帳幾為毒煙籠罩。

    黑狼王暴-怒,縱身躍下土丘,經處,群狼向兩旁讓開道路。最強壯弒殺的公狼,在狼王面前,也必須低下頭顱,表示順服。

    「吼!」

    狼王低沉怒吼,雙眼赤紅,通身血光瀰漫。

    「真人!」

    「退後!」

    灰袍修士欲上前幫忙,被老者揮退。

    狼王亦不理會其他狄戎,緊盯老者,瞳孔閃爍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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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吼!」

    距離尚有十米,狼王縱身躍起,帶起一陣腥風。

    老者當機立斷,揮手劈開斷木,取出木中一塊黑色方石,口中念道:「擅動靈寶,罪不可恕。一切因果,老朽必以命敬還!」

    話音落下,掌心傳來劇烈震動,石心處似有生命正在甦醒。

    老者忙鬆開手指,方石飛起,如在黑夜升起一輪太陽,吞沒法器白光,照亮整片草原。

    狼王突生懼意,攻勢一頓。

    狼群開始騷動,不由自主退後,試圖遠離白光。

    「去!」

    老者雙手捏起法訣,法力俱為方石吸取,化為火焰燃料。不過片刻,臉色變為赤金,眼耳口鼻流出血線,金丹幾在碎裂邊緣。

    方石升至更高,光芒愈發耀眼。

    忽然,石心傳出-爆-裂-聲,方石碎成兩半,砸在雪中。一團黑金色火焰衝破石體,瞬間燎原。

    以圓帳為中心,整座營地頓成火海。

    火光沖天,黑狼王發出一聲慘叫,轉身飛速逃跑。狼群陷入混亂,狄戎人亦面露驚懼。

    轟!

    黑金色火焰騰起一丈有餘,越燒越烈,凶戾之氣幾可噬人。

    老者口吐鮮血,軟倒在地。

    「真人!」

    「快、快走!」

    皇者之寶,豈可輕易催動,一旦反噬,狄戎不被黑狼所滅,也將遭逢大難。若非情況危急,老者絕不敢冒險行事。現已控制不住火焰,只能讓族人快逃。

    灰袍修士扶起老者,剛行兩步,前路突然被人擋住。

    「大王子?」

    「這便是我族守衛千年之寶?」塔蒼橫托彎刀,攔住兩人去路,望向黑金色火焰,眼中滿是貪婪,「此等法寶,正該為我所用!」

    「大王子,你說什麼?」

    「將死之人,不需要知道太多。」塔蒼冷笑,彎刀舉起,火光映照下,面容無比猙獰,「黑狼無用,我就親自動手!當年驅逐我父,可想會有今日?」

    「你這恩將仇報的小人!」

    老者已動彈不得,灰袍修士滿臉怒色,單手捏法訣,祭出兩支竹簡,勉強延緩彎刀下落之勢,卻根本擋不住塔蒼的殺心。

    「小人又如何?你們都是我塔蒼的仇人!」

    話音剛落,黑狼群去而復返,不敢靠近黑金色火焰籠罩處,只不斷驅趕狄戎人,在火焰邊緣大肆殺戮。

    「塔蒼,你必受到祖巫懲罰!你和你父都是狄戎的罪人!」

    「受死吧!」

    刀光閃過,竹簡斷裂,老者血染衣襟,滿眼悲色。

    祖巫降下箴言,狄戎將有貴人,可貴人在哪?貴人將帶來機緣,機緣又在哪!

    彷彿回應老者的悲呼,頭頂突然響起數聲呦鳴。

    火焰上空,兩頭山鹿牽拉一部寶車,車後一葉扁舟,突然闖進眾人視線。

    「灰叔,柏長老,我父在何處?!」

    「塔拓王子?」

    「是塔拓王子!」

    噬魂籐鬆開金環,鐵塔般的壯漢接連躍下,如巨石滾落,重重砸在地面。

    十餘壯漢列成刀陣,氣勢驚人。僅僅十一人,便駭住千餘黑狼,瑟縮不敢上前。

    「塔蒼!」

    塔拓一馬當先,抽—出彎刀,虎嘯向塔蒼衝去。

    「殺!」

    壯漢們衝入狼群,如餓虎撲羊。

    兩頭山鹿也被放出,四蹄踏破虛空,目標直指身形最壯、血氣最旺的黑狼王。

    靈力不夠,個頭來湊。

    尊者大發慈悲,許它們獵食,自然要挑個頭最大的下手。

    「嗷嗚!」

    狼王又開始嚎叫,卻不再是低沉威嚇,更似要夾著尾巴逃跑。

    山鹿四眼放光,獠牙尖銳,豎起鹿角,破風而至。

    狼王四腿發抖,哀嚎著後退,當真夾著尾巴逃跑。一夜之內兩次奔逃,僥倖逃過鹿口,也要被趕下王位,受眾狼嘲笑。

    柏長老和灰袍修士驚險脫身,塔拓與塔蒼戰到一處,彎刀斷裂,便以拳硬撼,法力相-撞,百米之內瞬間清空。

    「李道友不打算出手相助?」

    「嗯。」

    塔拓已提前言明,他只做個見證即可。何況以眼前情形,不出意外的話,塔拓必勝無疑。

    李攸的注意力,全部被黑金色火焰吸引。

    燃盡柏長老法力,火焰威勢稍減,但狄戎人和黑狼群仍不敢靠近。雲霽以法力試探,險傷到氣海,同樣不敢小視。

    「以雲某淺見,此火頗為詭異,道友莫要靠近為好。」

    李攸沒有應聲,令魯川山虎四人留在寶車上,獨自縱身躍下,黑袖拂過火焰上方,頃刻間,火光大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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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奇怪。」望著火焰,李攸面露不解。

    車上四人同被嚇了一跳,「尊者!」

    「無礙。」

    應過一聲,李攸腳踏虛空,祭出黑色靈傘,緩緩下落。火熱已可-焚-巖,然身處其間,李攸未覺任何不適,反倍感熟悉。

    「李道友!」

    雲霽大吃一驚,剛要躍下扁舟,突感法力波動,詫異抬頭。

    天空中,一黑一紅兩道身影先後顯現。

    黑袍者銀髮星輝,額間一道血痕,通身冰雪之氣。

    紅衣者赤髮金眸,雖不笑,眼角眉梢仍凝幾許魅-惑。

    自二人出現,氣旋忽變,朔風愈發冰冷,大雪結出冰晶。

    天生皇者,與天地同壽,同日月爭輝。

    剎那間,雲霽只覺天地間空茫一片,只餘空中兩道頎長身影,自荒古行來,踏過歲月長河,越過天道輪迴,破開虛空,執掌三界。

    寶車中,靈狐拚命掙脫籐蔓,飛出窗口,衝向高空。

    一邊沖一邊告狀:「父王,你總算來了!再不來,兒子要被欺負死了!」

    「誰敢欺負我兒?」妖王接住靈狐,握住追來的一截籐蔓,確定沒有認錯,看向巫帝,「尊駕不解釋一下?」

    為何噬魂籐出現在人界,還捆住他兒子?

    「父王,就是那個穿黑袍的,這老不死姘頭!」

    靜默兩秒,妖王提起兒子,認真道:「再說一遍?」

    「那個穿黑袍的!」

    「後邊一句。」

    「這老不死姘頭!」

    妖王不敢再遲疑,直接把兒子團成球,塞懷裡。

    「這小子一向口無遮攔,你也知道。」

    巫帝不作聲,自顧凝視火海中心,彷彿沒聽到妖王父子之言。

    黑焰中,李攸收起靈傘,手捏法訣,火光中出現透明火靈,很快凝成實體。

    身掛金色肚兜,頭頂朝天辮,手腳分鎖金鈴,雖圓潤喜人,卻是滿眼戾氣。見火中有人,當即便要催動烈焰,將其吞噬。

    李攸自不會坐以待斃,以黑、金兩色靈力結成絞網,直接向火靈罩去。

    不料被黑網祭出,火靈當即一愣,非但沒有反抗,反而像見到親人般,逕直撲向李攸,手腳纏住,哇哇大哭。

    「哇……總算等到你了……哇哇!」

    只不過,流出的不是眼淚,全是火星。

    「那個……」

    「啊?」

    「你認識我?」做了七百年石頭,沒離開千刃山半步,壓根不認識這位。

    火靈抹抹眼角,咧嘴一笑,化作一團虛光,衝入李攸額心,片刻融入氣海。

    黑色石子上,金紋波動。

    綠洲上方,突然多出一輪黑金色太陽。

    「吾名金烏。」

    就一句,再無更多解釋。李攸立在當場,半晌摸不著頭腦。

    名為金烏,莫非是正版金烏真火?

    撿起裂成兩半的方石,總是覺得眼熟。仔細回想,不由挑眉,碎石合起,完全和藏有人皇真血的條石一模一樣。

    火靈飛入氣海,火海轉眼熄滅。

    火焰消失,狄戎人和黑狼群同時呆住。除了塔拓和塔蒼的搏鬥聲,狼王被山鹿追逐的慘叫聲,連朔風都已停歇,大雪更是不見蹤影。

    妖王抓出兒子,指著李攸,道:「你說的就是他?」

    靈狐點頭,不待說話,又被妖王團成球,出不得聲。

    妖王眉心出現川字,轉向巫帝,「炎青,你手中的金玉髓是否和他有關?」

    金烏真火源自荒古,後為人皇煉化,封入印璽。能令火靈順服,此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妖王按下額心,抽兩下鼻子,好像,還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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