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每日寫一封 文 / 九小二
當林謙扛著燕秋爾衝進燕府的時候,燕府的門人雖被嚇了一跳,卻因著認出了他們的五郎君而沒太在意,只當是年輕人之間的嬉鬧,可當認出白鬍子的林尚書之後,門人立刻轉身衝進了後院去通知梁成,片刻都沒敢耽誤。
而當燕生、梁成和唐碩從世安苑走出來的時候,東苑的大道上早已經雞飛狗跳。
「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林尚書已是年近花甲,身子骨卻依舊硬朗,雖一直沒能追上林謙,可也是緊跟在林謙身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祖父您小心自己的腿就成,可別摔斷了!」林謙扛著燕秋爾手腳利落地翻進遊廊,猛衝幾步之後又翻了出去。
秦九已經不跟著跑了,只站在一邊謹慎地注意著林尚書的一舉一動,生怕他打個趔趄就摔出個好歹來。
而燕府的一眾僕婢則一臉莫名其妙地站在一邊,偶爾聽到林尚書和林謙說出的勁爆之言心肝亂顫。
見此場景,燕生突然覺得他這燕府是越來越熱鬧了,以前府裡連個敢大聲說話的人都沒有,如今卻隔三差五就熱鬧一回,有秋爾在似是總也安靜不下來。
「林尚書。」有些擔心被林謙扛著上躥下跳的燕秋爾是否安好,燕生終是忍不住沉聲開口。
聽到自己的名號被人正經八百地喊出來,林尚書立刻停下追趕林謙的腳步,扭頭疑惑地看著陌生的燕生。
「閣下是……?」
燕生立刻拱手一拜,道:「晚輩燕生,見過林尚書。」
「燕生?」林尚書摸了摸鬍子。他好像不認識什麼名叫燕生的人啊,燕……燕?林尚書一愣,突然瞪圓了眼睛看著燕生問道,「燕五郎可是貴府的郎君?」這燕家就是與他那孫子和九皇子合作的商賈吧?
「正是。」燕生點點頭。
「林尚書,晚輩在這兒。」燕生話音剛落,燕秋爾就有了動靜,只是那有氣無力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妙。
燕秋爾撐著林謙的肩膀支起上身,從林謙的身上跳了下來,還腳步不穩地踉蹌一下。被扛著上躥下跳了那麼久,他有些頭暈。
燕秋爾晃了晃頭,找到了林尚書的所在,而後上前兩步走到林尚書面前,躬身一拜,道:「晚輩燕秋爾,見過林尚書,很抱歉引起這麼大的騷動,那封情書其實是……」
燕秋爾正欲解釋,林尚書卻打斷了燕秋爾的話,問了一句似是不該在此時問的問題:「那副山水畫可是你贈予老夫的?」
「啊?」燕秋爾被問的一愣,抬頭見林尚書表情認真,便茫然地點點頭,「嗯……之前謙哥在我房裡瞧見了那幅畫,便向我討要,說那是林尚書久尋未得之物,故而晚輩前次登門便將那畫帶了去。」
林尚書的鬍子抖了抖,神色詭異地看著燕秋爾:「在你……房裡?」
燕秋爾一怔,猛然理解了林尚書的意思之後也是窘得臉色微紅,輕咳一聲道:「之前與謙哥和九哥小聚,那個……」他該怎麼解釋?燕秋爾被難住了,看向燕生求助。
燕生還沒搞清狀況,接到燕秋爾的求救信號之後,便開口道:「林尚書,這裡不是個適合說話的地兒,不知林尚書可願意移步與晚輩一敘?」
林尚書這才環顧四周,一瞧周圍都是人,便也有幾分窘迫,乾笑兩聲,抖著鬍子對燕生說道:「不用,不用麻煩,老夫就是想把這不孝子抓回去,不必麻煩了。」說著,林尚書狠瞪林謙一眼,大步走向林謙。
「秋爾救命!」林謙鬼叫一聲,兔子似的竄到了燕秋爾身後,緊緊抱住燕秋爾當擋箭牌。
「你!」林尚書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氣得臉色漲紅。
「林尚書息怒。」燕生大步上前,擋在了燕秋爾和林尚書之間,「晚輩雖不知林尚書與林郎君之間有何誤解,但在此地僵持不下也不是辦法,不若燕某尋一處清靜之地,也好讓林尚書與林郎君解開誤會?而且……燕某還想與林尚書聊聊。」
協助九皇子一事雖已定下,可參與之人卻沒能正式見過面,難得今日這人都莫名其妙地來了燕府,燕生便想著擇日不如撞日,免得特地約了日子再被人撞破,這會面就難免要招人起疑了。
聊聊?林尚書看著燕生思索一番,覺得他們也確實該好好坐下來聊一聊了。
「既然如此,老夫便恭敬不如從命,叨擾了。」
「林尚書,這邊請。」若是尋常人碰上這樣的事情,是斷不會引人到誰都能看見的地方去,可燕生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正因為此事容易引人側目,才要放在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地方,故作坦蕩,方才能削弱他人的疑心。
「梁管事,讓人去將燕尋堂哥請來,燕太傅若是能來便更好了,就說……林尚書要打斷林謙的狗腿,請燕太傅來勸解。三娘子若在府裡也一起叫來。」燕秋爾走在後邊,看著燕生的背影尋思了一下,便偷偷拉過梁成,小聲吩咐兩句。人越多越是顯得他們坦蕩。
還在猜測燕生此舉用意的梁成聽了燕秋爾的吩咐之後立刻恍然大悟,點頭應一聲是,便對唐碩使了個眼神,轉身快步離開。
秦九與林謙也跟著燕秋爾走在後邊,見沒人注意到他們,秦九便猛踹了林謙一腳,低聲指責道:「你這人!早就讓你想辦法把你那斷袖之癖治一治了,惹出大事了吧!」
聞言,燕秋爾腳步頓住,目光怪異地看著林謙:「你斷袖?」
林謙也跟著停下腳步,笑瞇瞇地看著燕秋爾,坦然又有幾分得意地
說道:「天生的。」
秦九又踹林謙一腳,而後對燕秋爾解釋道:「別聽他胡說八道!也不知什麼時候染上的怪毛病!」
林謙不在意地聳聳肩,似是對秦九這番說辭習以為常了,反倒是問燕秋爾道:「看不起我?」
看不起?燕秋爾挑起眼角斜睨著林謙,非常想說一句「不好意思,我也斷袖」,可是想了想又覺得這番說辭會引起大麻煩,於是改口道:「那倒沒有,不過事先聲明,我已心有所屬,請將我放在你的擇偶範圍之外。」說完,燕秋爾又邁開步子往前走。
失策了,早知道林謙斷袖,他就不給林謙寫什麼情詩了。
林謙一愣,然後撇撇嘴,追上燕秋爾的腳步:「那還真是遺憾呢,我還挺喜歡秋爾的。」
秦九嘴角抽了抽。他得趕緊想辦法治一治林謙那斷袖之癖,不能讓他到處去禍害良家郎君!
燕生有注意到燕秋爾拉著梁成竊竊私語,會心一笑,便故意放慢了腳步,拉著林尚書一邊閒聊一邊往騰遠堂走。他相信燕秋爾知他所想。
「方纔見林尚書怒氣沖沖,可是林郎君惹了什麼禍?」寒暄之後卻還沒走到騰遠堂,燕生只能隨便扯出一個話題來。
聞言,林尚書十分苦惱地長歎一口氣,道:「家門不幸啊!我林家也不知是做了什麼孽,我這孫兒也算是韜武略,偏生不知怎的染上了斷袖之癖,先前就經常誘騙別人家的小郎君,幸而別人都給我這個尚書令幾分薄面,沒惹出什麼事來。好容易消停了一段時間,老夫還以為這不孝子改邪歸正了,沒成想竟是暗度陳倉,待老夫發現之時,他都騙得人家寫了情書私定終生!家門不幸啊!」
原來如此……燕生的腳步倏地頓住,猛地轉頭看向走在最後有說有笑的林謙和燕秋爾。
「燕秋爾!」
「是!」燕秋爾還在跟林謙笑鬧,突然聽得燕生一聲怒吼,嚇得燕秋爾心肝一顫,高聲應答一句,答過之後才轉頭看向前方,這一看就瞧見燕生一臉怒氣地瞪著他。怎麼了這是?
「給我過來!」
燕秋爾不敢耽擱,一溜煙兒地跑了過去,老老實實地停在燕生面前,乖巧一笑,問道:「阿爹,什麼事?」
燕生死盯著燕秋爾咬牙切齒了好一陣,瞪了他一眼之後,抬眼對林尚書說道:「燕某無狀,請林尚書先行一步,燕某隨後就到。唐碩,領他們去騰遠堂。」
「是,主君。」唐碩深表同情地看了燕秋爾一眼,便領著林尚書一行前往騰遠堂。
林尚書的鬍子抖了抖,就「識相」地跟著唐碩去了騰遠堂。哼!他親孫斷袖四處勾搭小郎君是得管教,可這燕家的五郎君也不對,他幹嗎要被勾搭上啊?他幹嗎給他親孫寫情書啊?這不是誘得他親孫越陷越深嗎?一個巴掌拍不響,憑什麼只有他親孫挨揍?這個也得揍!
燕秋爾看著一行人漸行漸遠,心中惴惴。
「知道我要跟你說什麼?」人都走了,燕生的怒氣卻還分毫未散。
如何散得了?他才跟燕秋爾表明心意,這臭小子竟就無視了他跑去給別人寫情書?還私定終生?雖然理智上知道燕秋爾八成不是真心,只是貪圖一時有趣,可燕生理智不了。他的心上人寫的第一封情書竟然是送給別人的?這讓他如何甘心?!
「知道……可那封情書它真的不是情書啊!」燕秋爾仰頭,苦著臉看著燕生,「就那天得了左家的消息,我就寫了封信讓人給林謙送去,可也不能就直接寫左家怎樣啊,我這不是想寫得隱晦點兒嘛。」
燕生依舊冷著臉看著燕秋爾,沉聲道:「所以你就寫成情書了?表明心意順便傳遞消息?」
「我主要是為了傳遞消息,表明心意才是順便……呸!哪有表明心意!」燕秋爾瞪著眼睛看著燕生。
「都私定終生了還不算表明心意?你還想怎麼表明?」燕生冷哼一聲。
「我!」燕秋爾愕然。林尚書都跟燕生說了些什麼啊!「誰跟他私定終生了!要定也不是跟他定啊!」
「你還想跟誰定?」燕生的語氣又沉了幾分。
「還……」燕秋爾無力,「哪有什麼還……我要定也是跟你定啊!」
燕生眼睛一瞇,再一次抓住燕秋爾言辭中的漏洞,冷聲道:「要定?那就是不想定?」
燕秋爾扶額:「燕生,你不能不講道理,你明知道不是這樣的。」
燕生又冷哼一聲,理直氣壯地說道:「不講理不行?」他還沒大度到能時時刻刻都講理。
得!燕生就是不高興,就是想發脾氣。燕秋爾徹底沒了脾氣,誰讓他手賤非得將消息寫成情書送人,若他是燕生,他也得生氣。
燕秋爾身體往前一傾,腦門抵在了燕生的胸膛上,:「燕生,別生氣了,我錯了。要不……我給你寫一封?」
「寫一封私定終生的?」
燕秋爾抬頭看著燕生,毫不猶豫地點頭:「好,寫一封私定終生的。」
「每天一封。」燕生補充道。
燕秋爾愕然,目瞪口呆地看著燕生。
「寫嗎?」沒得到燕秋爾的回答,燕生再問一遍。
「……寫。」燕秋爾一咬牙,應下了,而後有氣無力地抱住燕生的脖子,掛在燕生身上不動了。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燕生嘴角微揚,伸手托著燕秋爾的屁股就一把將人抱了起來,腳步輕快地向騰遠堂走去。有段日子沒抱到秋爾了,得感謝林謙,若不是林謙讓林尚書看到了那封情書,便也沒有今日之事了。不過那情書裡既然暗含著左家的消息,林謙看過之後為何不給燒掉?林謙那人不會犯這種錯誤,那便是特地留下的?為何?
燕生一路抱著燕秋爾到了騰遠堂,燕家的僕婢們與燕浮生是早就習慣了這場景,雖這段時日不常見,可過年前後那會兒,他們主君可是天天抱著五郎君來來回回。可這番景象看在林尚書、林謙和秦九眼裡,就有些驚悚了,就連燕太傅和燕尋都覺得彆扭。
燕生沒理會那些詫異的目光,將燕秋爾放下之後,便泰然地走到位置上坐下。
燕秋爾也走向自己的位置,只是一邊走一邊看向在林尚書身後跪得筆挺的林謙。
「謙哥怎麼跪那兒去了?怎的不過來坐?」
林尚書冷哼一聲,怒道:「讓這屢教不改的小兔崽子跪著!」
一聽這話,燕秋爾立刻就明瞭了。林謙這是受罰呢啊。
燕秋爾眼珠子一轉,笑著向林尚書開口道:「林尚書需要算盤嗎?咱們家就算盤多,拿出兩個讓謙哥跪在上邊,保準長記性。」省得下次看完情報不知道燒掉,再誤了大事怎麼辦?可得好好長長記性!
林謙愕然,難以置信地看著燕秋爾,驚呼道:「秋爾,你怎能這麼對我?!」
燕秋爾斜林謙一眼,而後還是笑瞇瞇地看著林尚書問道:「林尚書要算盤嗎?」
林尚書也有些懵了。燕生與這小郎君說了什麼?他怎麼覺得這小郎君是在遷怒他親孫呢?不過跪算盤?這招好!他就不信治不了他家這小兔崽子了!
「那老夫厚顏,就向貴府討兩個算盤來用用。」林尚書摸了摸自己的白鬍子,得意地睨了林謙一眼。小兔崽子,他可是有了新法子,以後還敢惹禍不?
「祖父!」林謙欲哭無淚。這是親祖父嗎?哪有親祖父知道外人這樣整他還如此開心的啊?
「哼!」林尚書冷哼一聲,不理會林謙的哀嚎。
「嘿!阿謙這是怎麼惹著我小堂弟了?」待女婢取來算盤給林謙跪上,燕尋一瞧見林謙那齜牙咧嘴的模樣,就止不住地笑。
秦九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地看向燕秋爾。這話他不知該不該說啊。
燕秋爾卻是不甚在意,冷哼一聲,道:「有個人蠢的啊,看過的密信都不知道燒掉,乾等著被人發現。」
「我、你……」林謙咬牙切齒地看著燕秋爾,突然豁出去了似的開口道,「那可是你寫給我的第一封信,字字句句皆是情意綿綿,我怎捨得燒掉!」
林謙這麼一說,燕尋就更感興趣了:「密信?什麼密信?」
「在這兒呢!」林謙氣呼呼地將那封信掏出來甩給燕尋,而後下巴一挑,挑釁地看著燕秋爾。
燕秋爾這廝也太狠了吧?他是怎麼想到讓人跪算盤的?嘶!真疼!
燕尋將信從信封裡取出來仔細一看,頓時就樂了,對燕秋爾說道:「小堂弟啊,你寫這東西的時候好歹也打聽清楚啊,阿謙好男色在常安城裡可是出了名的,這信幸好沒流到外邊去,不然小堂弟你的名譽不保嘍!」說完,燕尋隨手將那封信轉遞給了燕生。
一見燕生將那封信接了過去,燕秋爾的心肝就是一顫。
秦九聽了燕尋的話卻是一愣,而後突然覺得大事不妙,吞吞吐吐地說道:「若說秋爾的名譽的話……可能已經保不住了。」
眾人一愣,紛紛看向秦九。
秦九嚥了口口水,繼續說道:「今日……我們來的時候……幾乎橫穿了整個常安城……林尚書的怒罵怕是很快就能傳遍整個常安……」
「……林謙你個蠢貨!」燕秋爾愣了愣,而後一把抄起手邊兒的茶杯,猛地砸向林謙。
「做什麼怪我!」林謙趕忙一閃,堪堪躲過這茶杯,「這信明明是你寫給我的!而且分明就是祖父不聽我解釋,是祖父他……」回想起今早的場景,林謙突然一愣,而後一臉詫異地看著林尚書,怒吼一句,「祖父你算計我!」
「啪」的一聲,林尚書揚手在林謙的後腦勺拍了一巴掌,那動作又快又準又狠,完全看不出林尚書已年近花甲。
「小兔崽子,做什麼說得那麼難聽?還不都是你們四個人笨的!」林尚書瞪著眼睛看著林謙,說話的時候鬍子一翹一翹的,「而且就你這浪蕩樣子,哪家郎君看得上你?」
其餘幾人聽了這祖孫倆的對話之後仔細一想便明白了。
燕秋爾眼睛一瞇,冷聲道:「林尚書,就算您孫子已經名譽掃地,我的名聲可還是想要保住呢。」
聞言,林尚書轉頭看著燕秋爾,嗤笑一聲道:「你還在意名聲?情書你都敢寫了,還在意什麼名聲?可莫要告訴老夫你沒其他辦法。能將那信息藏在情詩裡頭,你就不能把它藏在別的裡頭?而且,老夫聽說燕家五郎君可是常安城裡有名的敗家子,一擲千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可瞧你這模樣也不像是那些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想必也是自毀名聲吧?這名聲你都自己毀了,還在意老夫多毀這麼一下嗎?」
燕秋爾長歎一口氣,無奈扶額。得,還是他自己招惹的。
燕生狠瞪燕秋爾一眼。
燕太傅一見自家堂弟臉色不好,尋思一番之後便開口道:
「我倒覺得也未必要用這樣的方法。」
「哦?此話怎講?」林尚書轉頭看向燕太傅。
林尚書也不想用這樣的方法,可九皇子、林謙、燕秋爾和燕尋四人都接觸半個月了,至今未想出個妥當的碰頭方式,連互通信息都不方便,他這不是想給四個人創造一個借口嘛!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待事成之後,要什麼樣的名聲還不是他們說的算?
「我聽說秋爾已與左家的左寧密談過,秋爾不給我們說說你們密談的內容嗎?」
燕秋爾一愣,撇撇嘴,道:「諸位長輩這是欺負人嗎?明明自己什麼都知道,卻還折騰我們這些晚輩?」
「我們若是可以隨意行事,還用得著你們這些小兔崽子嗎?」林尚書抖了抖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