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 花濺淚 文 / 無痕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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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知畫耐著性子聽羅姨媽與母親互相吹捧,直把自己姐妹誇成仙女,掃見妹妹用帕子捂嘴笑個不停,恨鐵不成鋼狠狠瞪她一眼。知回京五年有餘,身上毛病改掉大多半,可這愛聽奉承的脾性怎麼也改不了,許是跟了常氏的緣故。
知收到姐姐的眼神,莫名其妙,用目光探詢。
知畫示意妹妹到一旁說話,推知進了常氏內室妝台前坐下,為妹妹抿頭,失手弄散了頭髮,取下頭飾,重新梳好盤起,珠花首飾一件件不慌不忙地插好,直磨蹭到羅太太要告辭,還有一支小鳳釵未曾插好。
常氏帶兩個女兒送走胞姐,回屋剛坐定,便聽長女勸誡道:「母親,往後不必叫羅姨媽隔著三五日便來咱們家,幾個嬸娘都不是這般,老祖宗雖不說什麼,家中常來外客總是不好。」
常氏一心要討好長女,笑著做解釋:「我也是在家無聊,尋個人說話打發時間罷了,既然你這麼說,往後讓你姨媽少跑幾趟。」
知畫甚是無語,自己的親娘什麼脾性,可算是看透了,成天價只盯著眼前幾個人,父親、哥哥、弟弟和自己姐妹,心思雖不糊塗卻耳根子軟好聽奉承。要不然前些年怎麼會犯左性,九妹剛到西北時甩臉,也只有她以為旁人不知曉,祖母心裡跟明鏡似的,總是為了一家子和氣和自己姐妹的臉面,把不痛快放在一邊,照常相處。
心頭百轉千回,知畫決定把話說透:「母親,姨媽家表哥可曾說定親事。」
常氏搖頭說:「未曾,聽你姨媽的意思說熾兒是個有本事的,先不急,今年秋闈後再做打算,總能挑著好人家的女兒。」
知畫美目輕瞥一眼妹妹,見她不在意,心頭一鬆,緩緩說:「母親,羅姨媽心裡頭怕是早就有了人選,這是拿話頭試探你呢。」
常氏並不傻,仔細思量胞姐言語中隱隱深意,也起了疑心,又帶絲不解:「她同我說這些有何用,你們姐妹的親事,我都做不了主,更沒有說話的地,何況羅家門弟淺薄,八桿子打不著。」
知畫捅破窗戶紙,把話說敞亮:「母親,正是如此,可看出姨媽用心險惡,母親把她當成至親姐妹,時常接濟錢物,又尋了父親把表弟放到咱們家和兄弟們一處讀書,咱家外院那幾個先生,外頭有多少人渴求聽他們一堂課而不得。按理說,姨媽應該知足,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倒把主意打到七妹身上。不是女兒憂思過多,姨媽常到母親身邊走動,每回來都要見七妹,七妹帖身荷包、香囊等物倘若落到外頭去,損害聲名,最後該當如何?」
此言一出,常氏與知皆受驚,臉變得煞白,知忙表清白:「姨媽也曾同我討要過兩次荷包,都被我給推掉,白芷也從旁幫忙說話,她才說看著花樣子好,繡工不俗,想照樣子縫製。我還心中納悶,前回那個荷包是九妹的針線,縫得歪七扭八,都不及六七歲小丫頭縫的工整,以為姨媽定是想誇我才說好看。」
說到最後,知面帶怒色,忿忿然站起來,在屋中來回走動,慍怒道:「虧我把實心實意把她當成長輩,誰料心裡這般齟齬。」
常氏雙手緊捧胸口,半晌回不過神,終是在兒女面前不能指責自己的胞姐,她渾身綿軟無力,輕倚靠枕歎氣苦笑,仲夏天出一身汗,風颼颼猛打寒顫,冷意從心底泛出,滲入各處經脈。她還能信誰?
知畫教訓妹妹:「我說過好多次,外頭的人若不是瞧著祖父的面上,我們姐妹斷無今日之風光,你總是當耳邊風,經人一誇,飄飄然不知自個姓什麼,羅姨媽之事要引以為戒。」
知訕汕然,陪笑說:「四姐姐,我記下便是。」輕偎到知畫身邊撒嬌。
知畫卻被胞妹的舉動勾起心事,眼中盈淚,諄諄善誘:「我在家中也剩幾日功夫,最放心不下你。四哥行事有度,十二弟有他盯著錯不了;八妹最毛燥,心裡頭主意定;十妹乖巧不生事;九妹更不消說,你來了這幾年全瞧在眼裡,她最是妥貼,雖頑劣好玩,何曾犯過事;唯有你,口無遮攔慣了,又沉不住氣,心性浮燥。今後出錯,可是沒人護你,言語行動一定要在心中思量再三。」
知淚珠成串,猶如微雨打嬌枝,愈發楚楚動人,只是點頭,緊摟著姐姐。父母外放這幾年,姐妹相依相攜,自己每每使性子,姐姐人前圓場包容,背地裡勸誡指導,最是實心意,如還不知好歹,真個成沒了心腸。
常氏挪過來,摟過兩個女兒,抹著淚:「是我虧欠了你們姐倆,從今往後,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別的不求,只求你們姐妹都能過上舒心日子。」
知畫含淚帶笑,明艷不可方物,心中如春風拂過,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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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院中一株桐樹今年花開得格外晚,正凋零時,芳香沁人,白紫兩色花瓣隨風灑落,飛漫空中,夕陽斜射,詩般意境。
廊下幾個小丫頭拂落肩頭衣袖上碎花,暗中說笑。屋內大太太悠然抿茶,姿態優高貴,全然看不出她此刻內心百孔千瘡,許是習慣了,原以為有大哥背後拆台就足夠,更為鬧心的事在眼前。
知嫻跪在地當中團墊上,雙腿已麻木,盯著地毯上的花紋發愣,輕咬櫻唇,仍倔強地不向母親服軟。
大太太深悔把小女兒養得不知人間愁苦,原以為有大女兒和長子在前頭撐著,可以為知嫻遮擋風雨,一生無憂,人算不如天算。家中裡十幾個女孩,唯知嫻起綺心,杜六郎,那也是個出色的孩子,倒退五六年,這門親事秦杜兩家皆大歡喜。現在比登天還難,能怨誰,公公、杜家、還是自己的哥哥。
思及娘家,大太太心中再添愁腸,舅家表兄
該是七月便出孝,婚約還能做數否?舅家所在寧波,離揚州不遠,兄長氣量狹小,在江南隻手遮天,他爭天爭地是男人間的事,能否容下知嫻尚是兩說。
女人啊,便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大太太望著窗外的桐花,肆意飛揚,心中自嘲,來生變花做草,隨季節吐艷爭綠,萬不再做女人,這般苦吃一遭足夠。
知嫻等不住母親發話,開口為己辨解:「母親莫再要自欺欺人,依眼前形勢,岳家舅舅不會認也不敢認這門親事,大舅舅視秦家人為異類,女兒自幼便知。那怕女兒嫁過去,處處受人制約,不得暢快,不如早做決斷解了婚約,免得丟臉面。」
大太太怒語:「住口,你不嫁岳家表哥,意欲嫁給何人,杜六郎,先不說你祖父,去問杜家是否願意娶秦家女兒,把你的心思收起來,我當沒這回事。」
知嫻被說中心事,索性全認了:「女兒是思慕杜六郎,他比外頭那些人要乾淨的多,不屑耍陰謀詭計,當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女兒並沒有錯。」
大太太怒極拋卻素日教養禮儀,抓起身邊的茶碗沖知嫻砸去,卻是扔偏,落在地上摔碎發出聲響,驚動屋外的丫頭婆子,一干下人從未見到大太太這般行徑,相互交換眼神,疑惑不解。
知嫻眼淚落下,膝行到母親身邊,求饒道:「母親且莫動怒,是女兒言語無狀,女兒再是不敢,我聽母親的吩咐便是。」
大太太淚眼婆娑,哽咽道:「嫻兒,聽母親的話,把心思收起來,秦家養你這麼多年,不是讓你為個男人自毀身體,重傷父母之心。岳家親事不成,燕京城中還有比他更優秀的官家子弟任你挑揀。」
知嫻愁結百腸,如尖刀剌心,滴滴見血,只是流淚。母親,你可知,女兒喜歡那人數年,初時在擊鞠場中見他昂首高傲,卓立人群,也同姐妹們一般暗地裡編排取笑,不知從何時起,坐臥行走時時有他常伴,縈繞在心揮散不去,已是相思刻骨。捨下他,女兒情逝心冷,不會超脫世俗,今後聽從家中安排嫁人,相夫教子,不辱家中聲名。
大太太見知嫻點頭,長舒口氣,輕輕撫摸幼女,憐愛地說:「嫻兒,世間唯情最苦,你韓家表姐前轍在先,莫要步其後塵,忘了吧,只當做了場夢,醒來什麼都不記得。」
知嫻撲在母親懷中痛哭,大太太也藉機哭出積攢多日的郁氣,沒有娘家,丈夫兒女總是自己的倚仗,百煉成鋼,還要因他們而立起來。司馬素心嫁入秦家便是秦門司馬氏,以秦氏為天,一切都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