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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5章 照夜驄(下) 文 / 無痕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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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王怒火中燒,秦昭不卑不亢,敘說原由:「非是昭不捨得一匹馬,實乃照夜驄性烈,不喜旁人驅使,昭恐此馬傷及殿下尊體。」

    桂王怒氣稍緩,語氣輕鬆:「一匹畜生,馴服就是。」

    秦昭垂目沉吟,應諾:「既得殿下偏愛,昭改日把照夜驄親送到您府上。」

    杜謙在旁出人意料的阻攔:「殿下,奪人所愛,恐為不妥。您先用我那匹即是。」

    桂王驚愕地看向杜謙,似不認識眼前之人,言帶警告:「子昂,你座下驚雲性烈,是匹暴蹄子,本王可不敢把性命當兒戲,出了差池,你擔待得起。」

    杜謙仍不退卻,直言道:「隨從中另有好馬,不必做出掠人之美的事來。」似是不認同桂王舉動。

    杜謙此舉,並不在秦家兄弟意料之外,他自幼性傲,自恃過高,待人接物須先入得他眼。何況桂王欲爭儲位,有些事可為,也有事不可為,今日任性之舉實有損名聲。杜家把兒子放到桂王身邊,存輔佐之意。桂王散漫,行事無度,短時間內無法改過,得有人時時在旁勸誡提醒。

    桂王勃然大怒:「一匹畜生,也都當成寶,本王今日便要帶走。」面色陰鶩狠厲,怒氣滔天正欲尋個去處發洩。

    見對方今日勢在必得,秦昭微漾笑意,恭謹回話:「殿下息怒,請先到屋中小坐,昭命下人稍做梳理座騎,待殿下回城時便可帶去。」

    桂王輕嗤:「算你識相。」甩身從杜謙身邊經過,率先進到屋中,眾人都跟上。場中杜謙正看秦昭一眼,冷著臉也隨其後進屋。

    秦旭與秦昭相互使個眼色,從小在一起長大,知根知底,明白此時對方心中所想,見弟弟點頭會意,他自去款待貴客。

    秦昭喚過親信輕聲囑咐,那親信聽言面現痛色,他是知道自己這位小爺的脾性,咬牙應下自去辦差。秦昭這才邁步回屋,衣袂帶風,神色如常。

    知言四人在屋中舒一口氣,十一爺秦晗眼睛圓溜溜,氣得鼓腮旁子,低聲出言相罵「惡人」在屋中耍起拳腳,對著空氣發狠用勁,直如強敵在眼前,或供他任意洩恨。

    知言被逗笑,怪不得秦昭要把他送回屋裡,原來怕年紀小沉不住氣,一時衝動當面冒犯王孫貴胄,惹下禍端。他可真像四太太的脾性,直爽藏不住心事。

    十爺秦晤微撇著嘴,低聲訓道:「十一弟,不可衝動,皇子們咱家可招惹不起。」

    秦晗翻白眼瞪一眼小哥,氣鼓鼓坐到椅上。

    這廂知言幾人等得心焦,那邊正廳中桂王悠閒自在,細品茶茗,又是連聲稱讚:「明前龍井,比本王素日吃的茶要清香幾分,甚好,甚好。」

    這位主醉翁之意不在酒,今天純屬尋事來了,秦旭心中暗罵,笑容不變:「殿下過獎,品茶得須心境,殿下心中愉悅,自然覺得茶香。」

    桂王眉展帶笑,手指輕敲几案,輕浮地笑說:「二郎好生會說話。」他又左右言及其它,閒聊數句後,詢問道:「九郎不在,何時約來他出來,燕京擊鞠場中少了玉郎,甚是無趣。」耍夠威風,才道出本意,真是本性難移。

    秦昭輕撫衣袖,正色回話:「回殿下話,九弟在營中苦練,自有軍法轄制,日常行事不受家中管束,家父都不能隨意喚來,昭更是無力為之,恐要讓殿下失望。」

    桂王笑意收斂,臉色陰沉,「光」地放下茶碗。屋中一時寂靜,秦家眾兄弟垂目不出聲,桂王帶來的隨從更不敢犯在氣頭上,杜謙怒其不爭,扭頭向外望去。

    桂王忍氣屏息,終是發話:「回城,本王要騎照夜驄。」

    秦府家丁牽來馬匹,剛行到大門處,照夜驄長嘶一聲,聲音淒慘哀痛,驀然倒地,口吐白沫,渾身抽搐,四蹄亂動,掙扎求生,撲起滿地塵土,瀰漫成煙,終是幾下便沒了動靜。

    此事太過突然,出乎場中諸人意料,眾人皆目瞪口呆,不明所以。桂王初時被驚嚇到,回過神來咬牙切齒:「好你個秦四郎。」

    秦昭嘴角噙笑:「許是照夜驄誤吃了不潔之物,畜生爾,不必放在心上。王爺,這院中其餘馬匹任您挑,六弟座下良駒也乃同次從西北運來,驕健輕盈,性情溫順,正好與王爺相配。」指著遠處的棗紅馬說道。

    桂王面目通紅,戾氣狠然,手指著秦昭怒語:「哼!秦昭,你等著。」從隨從手中奪過馬匹,上馬先出別院,其餘人等跟上。

    杜謙方才目睹良駒橫死,只做壁觀。臨去時倒是含笑瞥一眼秦昭,目帶讚許,拱手告辭。

    秦明痛惜地說:「四弟,不該要了照夜驄的命,一匹馬送給他就是。」

    秦旭卻說:「大哥此言差矣,照夜驄性傲,傷及桂王又是一出禍端。實是無奈才出此下策,恐桂王不肯罷休,還有後著,以後我等兄弟在京中行走,都須小心謹慎,警醒著點。」

    秦昭眸色深遂,輕語:「我非是捨不得一匹馬,你們想過沒有,從此處到京城尚有幾十里路,耗費半個多時辰,倘若生出變故,該出何是好。桂王身邊人雜耳目多,唯怕有人拿咱們兄弟做事,稀里糊塗做了替死鬼。得罪桂王也罷了,可傷了王孫,聖上決不答應。天子動怒,不會追究桂王任性執意,只會問咱們兄弟之罪。」

    當中厲害,眾兄弟心知肚明,會意點頭。對方明著尋事,桂王不會蠢到拿自己的身體做賭,他眼下春風得意,礙了旁人的眼,怕就怕有人暗中做怪,栽贓嫁禍。聖上膝下只有五子,才失次子,若第四子也遭

    遭變故,祖父都保不住自己的孫兒們,再是首輔的骨血也比不上金枝玉葉、千金之軀尊貴。

    饒是如此,幾個兄弟圍到照夜驄身邊,歎息相送。秦昭輕輕撫摸愛駒,平日裡細心維護,視若珍寶,此刻油亮的長鬃撲在塵土中,身子尚溫熱,了無生氣,雙目滲血,瞪大眼睛不曾瞑目,滿是控拆,又似在嘲笑秦昭。

    一匹馬,他都護不住,更何況家中諸人。總有一天,秦昭不會任人欺凌,令家中兄妹蒙羞,讓一匹畜生都笑自己無能。

    知言幾個親睹照夜驄慘死,駭然驚心,十爺秦晤出口怒罵:「混蛋,狗屁王爺。」

    秦晗怒氣沖沖,拿屋中桌椅解氣,揮舞著手腳呼呼作響。

    秦昌眼含淚水,撇嘴望向知言,知言輕摟他在懷,安慰道:「無妨,父親還會尋來良駒送給四哥,一匹馬,沒了無甚可惜。」

    秦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秦家的榮華繫於他一身,眼前的花團錦簇如履薄冰,只在君王一念之間,萬萬不敢失卻君恩。桂王有何懼,眾人怕的是他身後的朱貴妃及天子。

    五爺秦曄來接幾個弟妹,他一向隨和,慢聲細語安撫幾個弟弟:「怎麼了,小臉罩著冰霜,嘴巴也可以掛得油瓶,無事,秦家兒郎行得正,不懼此等彫蟲小技,出去不可聲張,謹記。」

    知言心繫秦昭,聽到後半句,急奔到大門處,正聽得秦昭吩咐隨從找個地方好生葬了照夜驄,神色如常,瞧不出他內心波瀾動盪,俊顏映在陽光下,明朗如昔。

    他瞧見知言、秦昌,笑說:「先透個氣,該是起程回府了。」

    知言只語:「四哥,飛翩先借給你,記得有新坐騎後,再還我。」

    秦昭眼中溢笑,點頭應道:「好,小氣鬼,飛翩還是四哥送你的,這麼快就忘本了。」

    知言耍賴:「我不管,它現在就是我的。」

    秦昌也在賣憨:「四哥,上次韓家哥哥送給我的馬,素日都在閒置,也先借你兩天。不用理姐姐,她一向小氣。」

    秦昭輕攬過弟弟妹妹的肩頭,兩個鬼精變著法子安慰人,又要照顧自己的臉面,有如廝親人,雖前路艱險,又有何所懼。

    *****

    照夜驄事發幾天後,秦敏與聖上議政,趁著空當,托聖上轉贈桂王良駒,也是去夏秦楓從西北帶回馬匹,並代秦昭眾兄弟向桂王賠罪。難道不是告黑狀?!

    許是桂王因此受了天子呵斥,收斂脾性,在府中從師讀書,甚少在京中行走。

    五月中,杜尚書上疏道,正是太平盛世,民安居樂業,四海昇平,諸學子們百家爭鳴,請聖上下旨編纂典藉,舉薦了揚州司馬家族長司馬清做主編纂官。

    天子只言准,對起用司馬清的提議不置可否。朝中為此爭執不下,眾門派都想分羹得利,博取名聲,幾下對恃,態勢膠著,一時尚無定論。

    今年正值秋闈,秦明、秦旭、秦昭三人都要下場,帶著弟弟們閉門苦讀,意欲中舉。理所當然,知言也沒有機會再出門,鎮日在家習課練琴,學畫做女紅,心裡痛罵桂王,真是烏龜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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