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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7章 敘仲白 文 / 無痕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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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府的女孩們除知畫和知恬及三個小妹妹外,其餘人等今日出城上騎射課,校場七、八個女孩花紅柳綠騎著小馬慢跑幾圈,嘻嘻哈哈比劃著拉弓,不時有人出聲喊:「九妹,你也來。」

    知言坐在椅上不應聲,看向兄弟們聚攏在一起鑒賞秦昭兄弟三人新得的良駒。紅、黑、白三匹駿馬渾身無一根雜毛,身形健碩,馬頭高揚離地約九尺,鬃毛光順發亮,軀幹壯實四肢修長,腳蹄輕捷,渾身無一絲多餘贅肉,姿態優美而有力。雖長途跋涉幾千里,不顯疲態,跑起更是疾如風。

    秦明大聲稱讚:「三叔可真是花了不心思,此等良駒難得。」

    秦暉逗笑:「比未出生的小侄子還稀罕。」此語引得兄弟們哄笑,秦明滿校場追著秦暉討說法。

    知言更生氣,自己的那匹追風被秦楓送走,不若也讓哥哥們眼饞一回,姐姐騎的小馬一點意思都沒有,這等小弓兩年前即可拉動。連日被司馬先生加課不說,教養嬤嬤也是連軸傳盯得緊,難得出來一遭坐著馬車到別院,更讓人心塞,不過要比起秦昌要好上那麼一點點。小鬼頭被老狐狸、秦昭兩人連番敲打,壓重功課,除了吃飯睡覺,上個茅廁都是跑著來去,偶爾在方太君處見著知言猶如碰見救世主一般,狂使眼色,知言只做不懂搖頭,他回回走時頂著淚眼控訴。

    秦昌本就聰慧,學問上根基深厚,老狐狸有意磨練他,聽聞課業之難之重令人咋舌,更為杜絕他自大、耍小聰明,按照前世幾個神童的標準日日鞭策,今日雖也跟著出來,被秦昭扔給府裡棍棒師傅操練,一個時辰過去還在烈日下打樁蹲馬步,小臉上汗珠滾落,憋紅眼咬牙力撐,中途若有停頓再加一個時辰,太慘了有麼有。

    知言不去看秦昌,轉頭掃到秦昭朝自己走來,別過頭不理。

    秦昭心中好笑,從小廝手中拿過韁繩牽著馬,出聲喚知言:「九妹,快看這是什麼。」

    知言很不情願地轉頭,看到秦昭牽著一匹馬,乃他昔日座騎,難道……知言飛奔到秦昭身邊笑問:「四哥,你可是要把飛翩送給我?」

    秦昭笑道:「正是,不若你在肚中暗罵四哥好多次,我天天在前頭都覺得耳根子燒得慌。」

    知言抵賴:「哪有」

    秦昭讓知言上馬試試,知言騎上飛翩順著校場跑幾圈,才找回騎馬的感覺,且飛翩性子溫順,對新主人的指示領會得當。待她再到秦昭身邊時,臉上笑容綻放。

    秦昭笑出聲,也牽過自己新得白馬,縱身上馬,握住韁繩招呼知言:「走,和四哥到林子裡跑兩圈。」

    天上突然掉餡餅快砸暈知言,她樂得合不攏嘴,不對,秦昭定有別的事。管他呢,先出去跑兩圈再說。

    秦昭經過兄弟們身邊向秦旭托付道:「二哥,我帶九妹出去試馬,若是到時辰不得歸來,你帶著人先回府。」

    秦旭應諾,轉頭盯上秦暉的紅馬和秦曠的黑馬躍躍欲試,秦曠謙讓兄長先來,他並不做推辭駕馭良駒面露微笑。

    別院大門打開,兩匹白馬一前一後奔向原野,路越來越窄直至沒入林中,樹木盤結,枝條橫陳。知言到底不如秦昭、黃如意等騎術精湛可以恣意縱馬,心中膽怯輕勒韁繩,飛翩放慢步伐。秦昭座下寶駒也開始慢行閒踱,他在左右搜尋,不知瞧見什麼,揮手示意知言停住下馬。兩人牽著馬再行出幾十步,前方大樹下背手站著一位男人,身形高大,林中光線陰暗,分辨不清是何人。

    秦昭輕聲對知言說:「四叔找你,我在此處等著。」

    知言目露探詢,秦昭搖頭,示意她快去。知言把韁繩交給秦昭,沖四老爺秦杉走去,許是她踏斷枯枝發出聲響,驚動秦杉回頭,他上下審視知言像是從未謀過面。知言先福身,秦杉微笑道:「我托四侄兒費周折尋你出來,不為別的,聽聞你剛回府便去見了老姨娘。」

    知言注視著眼前之人,年過三十儼然年輕版的老狐狸,不同於秦敏穩如磐石,他身上有股憂鬱的氣息,倒不像是武夫,更似憂國憂民的人。她輕點頭:「侄女是見過老姨奶奶,她老人家很是親和。」

    秦杉走近知言,握了握拳終是問出:「姨娘可曾說過什麼。」

    知言猶豫不決到底該不該編出謊言,說出秦杉想聽的話。就在瞬間,秦杉了然一笑,露出幾分苦澀神情:「你不用為她遮掩。」

    知言想了想,仍說:「老姨奶奶雖說不出口,但她心中很是掛念四叔和二姑母。」

    秦杉神色微訕:「你還小不懂,姨娘她身體如何?」

    知言回話:「老姨奶奶身體仍康健,聽柳葉說平日用飯尚可。」不知為何知言沒敢說出老人頭髮全白、面容蒼老。

    秦杉又問了許多,知言酌情說來,秦杉聽完神色晦暗不明,聲音帶絲疲憊:「四叔叨擾你了,時辰也不早,跟你四哥先回去吧。」

    知言福身,返回到秦昭身邊,他正扶著馬脖梳理毛,聽見腳步也不回頭說道:「我們走。」牽著駿馬走出林子才駐足,看向知言淺笑道:「想問什麼?」

    知言回身看向小樹林詢問:「四叔何故挑在此地?」

    秦昭邊走邊答:「父親與幾個叔父幼時每回來別院,都要到林中遊玩一番,樹上都有他們做的記號。」

    知言咬了咬唇終於問出:「劉姨奶奶看上去比祖父都要蒼老,她為何不見叔父和姑母。」

    秦昭搖頭,末了加一句:「順叔說起過,當年回鄉守孝祖父原欲讓老

    老姨奶奶留在原籍再嫁,只她不肯。」

    知言更驚訝,十分不解。秦昭輕笑上馬:「邊走邊說。」知言亦跟上,兩人兩騎並行信步由韁,任由馬兒在路邊吃草。

    知言想起孟仲白的典故求秦昭解惑,秦昭緩緩道來事情原由:

    這位孟大人名基字仲白,滄州人士,先帝年間進士出身官至左僉都御史,性情剛稟耿直素有清名,甚是欣賞秦敏才學,兩人結為莫逆之交。先帝晚年昏聵,朝綱動亂,後期更是當朝庭議廢太子之事,群臣攔阻不得,孟仲白撞柱死諫,留得性命投入詔獄受刑。一時朝野效仿仲白之人頗多,都在家中置棺以明己志,迫得先帝暫緩廢立太子之事。後先帝逝,今上登大寶,親從詔獄中接出孟大人,因他連番受酷刑腿腳皆斷再不能入仕,賜了金銀回鄉養老。

    無奈孟大人原存了求死之心,在獄中兩年時間飽受折磨,最後落個身殘幾如廢人,又家門突變父母早逝,女兒驚嚇過度而死,唯膝下一子也是體弱多病,諸般事累積一處,終折損其心志,性情大變,忿忿於自己不能捨身求仁,更是對今上多有怨恨,與舊時故交無一親近全都劃清界線,鎮日哀歎自己不能效仿前賢,咒罵世事混濁,沒幾年便抑鬱而死。

    事情真像遠出人所料,知言問道:「祖父何故讓哥哥一而再,再而三尋孟家後人。」

    秦昭也疑惑:「祖父說欠他家一個人情,不是頂要緊的,但也不能失信於故人。他家現人員凋零,只餘孟老太太和一個孫兒,連連派去幾撥人都未曾見到孟御史之孫,聽說此人也是有些傲骨不願涉世同流合污,只孟家老太太有幾分女中丈夫的氣概獨掌家事。」

    知言並不關心這些,說出另一個疑惑:「可李御史等人為何事事以孟大人之名,來攻殲祖父。」

    秦昭冷笑:「畫虎不成反類犬,朝中有一等沽名釣譽之人羨孟仲白前半生剛正英名,惋歎其後半生潦倒,當成是君王無情、故交無義,想替死人討公道,順道為已謀清名。不過是枉替旁人做急先鋒,不得善終,更是連所恨之人都分辨不清,此類人不足為懼。」

    知言問:「是杜家?」

    秦昭笑問:「你很是擔擾祖父?」

    知言點頭,也擔心大家的安危和自己的處境。

    秦昭不以為意的說:「杜家恐也替旁人做嫁衣,況眼下他家也是麻煩纏身,先保住自身再說。」見知言不解,他接著說:「可記得四哥同你說過,杜六郎的未婚妻得急病疫了。」

    知言想起這麼一回事,秦昭勒馬下地,伸手接過知言,把兩匹馬的韁繩栓到樹上,方開口說道:「楊閣老本為中立,杜潤為拉擾他兩家結親,為杜六郎聘楊閣老的嫡出六孫女,可惜不及成婚女方夭亡。楊閣老本欲把八小姐再許配給杜家,誰知杜潤把個兒子當成奇貨可居,托咱們那位司馬舅舅從江南早為杜六郎物色幾個人選,婉拒了楊家。楊家老頭氣量小,現在憋著勁找杜家麻煩。」

    知言更震驚,一個堂堂內閣大學士,心胸如此狹小。

    秦昭笑著解釋:「外頭那些人面上風光霽月,內裡不知如何骯髒不堪,氣量小都是常見,更有甚者心肝都是黑的。」神情帶出幾分煩燥。

    知言也知秦昭遊歷山水、初識官場,見過不少陰暗的事,以他的年齡不能消化在情理之中。老狐狸給這個孫兒身上壓的擔子不輕,以後三房大梁須得他挑起,八個弟妹的榮辱安危,當真不易。

    秦昭默默沉思半晌,對著知言語氣誠懇:「你是女兒家,外頭之事無須擔擾,當有父親和兄長為你們撐起,等過兩年尋個合適的人家出嫁,安安生生過日子是正經。」不是豪言壯語,逐字逐句重如允諾,坦露自己的擔當,直入人心。

    知言仰頭瞧著秦昭,她需要感動的人更多:方太君、老狐狸,更有眼前的少年。不對,我才十歲,好幾個都說起出嫁的事,難道現在就要考慮,知言撇著嘴。

    秦昭了然一笑:「怎麼,四哥說錯了,九妹不想嫁人。」

    知言木著臉,一點都不好玩,我還要享受做女兒的好時光。

    秦昭哈哈大笑,解開韁繩,示意知言上馬回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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