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唇齒隆冬存香 文 / 季子宋
段西安跟在車尾,不知何時,前頭的車停了下來。
他按下車窗,朝外張望一眼,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索性猛打方向盤,一踩油門,轟地一聲,自前頭歪歪扭扭停下的車的縫隙中鑽了過去,衝到林三的車旁。
這才真相大白:林三的奔馳s600居然拋錨了。
段西安把手肘搭在窗沿上,咧著嘴嘲笑林三:「近300萬的車,這麼不經開?還是你車技太爛?」
這車是林三瞞著家裡花了大價錢偷買的,剛買進不久,居然就在路上出事了,鬱悶得很。
他正打電話給維修廠,一聽段西安奚落他,老大不高興地白他一眼:「自然比不過你十多年的車齡,還不如你那200萬的輝騰!」
段西安笑得歡暢,趴在方向盤上側頭看他:「別打電話了,你還是上後頭找輛順風車一起過來吧。」
林三回頭一看,跟在他車後頭起碼十輛車,大部分是他們這一夥人,還有幾輛過路的,被他們堵在這兒了。
他捏著手機走到段西安的車窗下:「我找什麼順風車呀,搭你這輛不就解決了?」說著,他伸手去拉後車門,哪想段西安手比他快,唰地一聲,所有車門都落下了鎖。
林三朝段西安瞪眼睛:「什麼意思你?」
段西安笑而不語,還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林三從車窗望過去,看見副駕駛位上的姚東京,再回眸看段西安笑得耐人尋味,心下了然:這是怕他打擾了他們的二人世界吶。
林三清了清嗓子,笑道:「算你狠,我三爺還愁找不到順風車?你上前帶路去,我到後頭找個車。」
段西安從窗戶伸出頭,沖林三的背影笑:「喲呵,小三兒還這麼囂張。」
等林三氣急敗壞地追過來,段西安忽地一溜煙兒衝前頭去,只留下一股白色的尾氣。恨得林三罵罵咧咧的,他名字起得不好,雖然他自稱「三爺」,但還是老被這群人叫做「小三兒」,也是夠醉人的了。
一個油門駛出老遠,段西安從車後鏡裡已經看不見林三的樣貌,就又把車窗關上。餘光瞄到一旁的姚東京縮了縮脖子,就開大暖氣:「你前面那車抽屜裡有條毯子,冷了就拿出來蓋著吧。」
他臉上還掛著剛才未褪去的笑意,說出口的話也喜氣盈盈的。姚東京也不自覺地被那笑感染,微微翹了翹唇,拉開車抽屜,取出那雪白的薄毯,蓋在身上,再被那暖氣一吹,渾身暖融融的,格外舒服。
見姚東京愜意地瞇了瞇眼,段西安也跟著高興:「林三這人挺好玩的,特別是別人叫他『小三兒』的時候,特別逗。一會兒再見他,你也試試?」
姚東京哼哼:「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段西安轉方向盤,「你放心,他脾氣好,開幾句玩笑不會生氣。我們幾個經常這麼逗他。」
「叫一男的『小三』,太不好了。本來『小三』就不是什麼好詞兒,你也看見了,他剛才挺不高興的。我看還是算了吧。」
段西安確認林三不會因此動怒,才時不時拿他名字逗趣兒,他身上也有小辮子被林三抓著,林三也拿他的小辮子逗他。他們的感情也是這麼逗出來的。
不過此刻見姚東京不樂意,面上的笑已經淡了,貌似對「小三兒」這詞兒挺牴觸的,他也沒繼續拿這事兒出來說。沉默了一會兒,林三的x園就到了。
遙遙就望見廠子上空飄著裊裊的白煙,一縷一縷,好似綢緞,慢悠悠地升騰上空。
廠子裡更是喜慶,搾紅糖的工人們歡聲笑語一片。段西安領著姚東京走了進去,撲鼻而來的甜味立馬醉了人心。
工廠的主管認得段西安,看見人就上前問候。林三坐在後頭的車上,現在還沒到,主管就笑呵呵地帶著他們走了一段,一旁就是木質槽床,滾燙的紅糖凝結成渾濁的褐紅色硬塊,這已經是紅糖成品,即刻可以食用。
紅糖師傅切斷紅糖,段西安拾起一塊,嘗了嘗,甜膩入心,味道上佳。他又拾起一塊小的,遞到姚東京嘴邊:「你嘗嘗。」
姚東京早被那膩人的甜味熏得饞嘴,眼下段西安遞過來一塊紅糖,她沒多想,張嘴就咬下了。
這當口,林三一夥人姍姍來遲,迎面就是這喂糖的畫面,別的人興許沒注意,但林三可是看得真切。
他一溜兒小跑到段西安身旁,賊兮兮地笑:「喲,還餵上了,真甜!」
姚東京怔了一下,段西安聞言卻無聲地笑開了。取了一大塊糖,轉身就堵住林三的大嘴:「可甜了,也餵你一塊。」
林三一不留神,就被塞了滿嘴,佯怒著就要去戳段西安的蛋,就跟男生從前玩阿魯巴似的。
兩個大男人不顧及形象地鬧了一番,姚東京囧囧地扭臉,主管呵呵一笑,指著師傅切好的紅糖:「覺得好吃就帶點兒回去,過了這時節,就得等下一年了。」
對於甜食,姚東京不過分喜愛,但也不討厭。林三的紅糖味道地道,臨走前,她盛情難卻,拎了好幾袋紅糖。這麼多紅糖她根本吃不過來,琢磨著回市裡就送人。
段西安聽她指揮,將車開到她商貿區的酒店。那些紅糖,一袋一袋分好,自己留一袋,給姚春風和駱金銀留兩袋,其它的都送給員工。
下了車,姚東京笑著和段西安揮手:「這幾日都謝謝你了。」
段西安下車,瞄著姚東京手裡的紅糖:「你拎得動麼?還是我幫你拎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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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兒,這麼點兒東西,我拎得動。」姚東京道,「這兒不好停車,你快回去吧。」
其實那些紅糖重得很,但段西安都幫著她忙活了那麼久了,她也沒好意思繼續叫他幫忙。手上快沒力了,她快聲道別,急匆匆地進了酒店。
姚東京將那大袋小袋放在服務台上,呼了一口氣。還沒和前台的服務小姐交代紅糖的歸屬,她的肩膀就被人輕輕拍了一下,驚得她一聳肩膀,下意識轉頭。
眼前是一身運動休閒服的沈孫義,他額上還閃著水光,發頂濕潤,渾身都散發著滾熱的氣,想必是剛運動完。
姚東京的笑垮了幾分,但她還是維持禮貌的態度:「你怎麼在這兒?」
「打你電話你沒接,找不到你人,只好來這兒堵你。」
沈孫義淺淺笑著,右側的酒窩微微陷了下去,看起來溫柔又和善。
但姚東京卻覺得這笑諷刺極了,這人是笑面虎的典型,面上一套,心中一套,叫人怎麼也看不透。
沈孫義瞄了一眼服務台上的紅糖,就知曉姚東京剛才去幹什麼了。也難怪一走近她,就嗅到一股子甜蜜蜜的香氣,撩撥得他身心酥爽。
中意的女人如此香甜,他心弦顫動,忍不住靠近她幾分。哪曉得姚東京條件反射地後退,還皺著眉,彷彿他是什麼洪水猛獸,欲圖將她吃了一般。
他心中難過,臉上卻沒表現出來,依舊微笑盈盈:「去哪兒買的紅糖?一進門就聞到香味了。」
「x園。」姚東京從服務台上拎下一袋,「這剛搾好的,外面賣的比不上,真的特別香。我一個人吃不了那麼多,你拿一袋去吧。」
「好。」沈孫義答應著,卻沒伸手去接她手裡的紅糖,反而傾身向前,像塌下的房梁似的倒向她,最終卻沒觸碰到她。
姚東京心下已經非常不爽,但她還不想和沈孫義撕破臉,於是耐著性子道:「你身上味道濃……」
沈孫義聞言一愣,隨即瞭然:「哦,剛才去打籃球了,沒來得及洗澡。」他抬著手臂聞了聞,笑著道:「汗味挺大的吧?」
姚東京不置可否,內心卻暗自腹誹:你身上濃的可不止是汗味,還有其他的味道。她笑了笑,直起手臂,將紅糖擋在兩人之間,沈孫義這才乖乖地接下那只袋子。
他掂量了一下:「挺沉的,這麼多紅糖,你是一個人拎過來的?」
姚東京彎唇一笑,沒答話。
沈孫義就當她是默認,抬眼看賓館的時鐘:「是不是該下班了?我送你回去?」
「我是老闆,哪有上班下班的固定時間。」姚東京倚在服務台邊,「我一會兒自己回去,不麻煩你了。我看你也挺累的了,快回去沖個澡,好好休息吧。」
沈孫義垂目笑了笑,再抬臉,眼裡暗潮洶湧:「東京,我怎麼覺得,你對我是越來越冷淡了呢?總感覺你在躲我,不止一次了。你到底怎麼了?」
姚東京冷眼看著他,暗暗道:不是我怎麼了,而是你怎麼了才對吧?
她無心和沈孫義解釋這個問題,轉身和前台的服務小姐交代紅糖的事,直接把他晾在了那兒。
要是平時遇上這情況,沈孫義定是不急不惱,但今時今日卻不一樣了,他心裡焦急,臉上也維持不住,說話的語調也不似往常平穩:「東京,這麼久沒見面了,我們是不是該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天?回國那天,我見城西新開了家西點店,今晚一起過去嘗嘗看?」
姚東京手裡的動作一頓,忽地回頭看他,張唇想說什麼,又驀地閉上。沈孫義用期許的表情看著她,她心中一緊,又退縮了。
半晌,她沉默地看前台小姐整理那幾袋紅糖,終於輕聲道:「今晚我有約了。」
沈孫義蹙著眉,不及詢問詳細些,就被身後的聲音打斷:「難為你還記得我。」
聽聞那沉穩還夾帶笑意的聲音,姚東京也是一怔:她那句「有約」不過是推托之詞,借口而已,是用來打發沈孫義的。那這忽如其來的聲音又是怎麼回事?
抬眸一看,竟然是段西安。
他不是走了麼?怎麼又折返回來?
段西安笑容滿面地走過來,巧妙地攔在沈孫義和姚東京之間,像座魁梧的大山。他對著一頭霧水的姚東京微笑,附在她耳邊悄聲道:「我剛才想走,回頭就看見一輛熟悉的賓利停在你酒店門口。進來一看,果然有熟人。」
姚東京心中無奈又好笑:「虧你記得這車那車的,果然是對車格外喜愛。」
段西安眸裡波光流轉,刻意壓低聲音笑:「你錯了,這哪兒是對車格外喜愛,是對人。」他瞥了沈孫義一眼,又輕聲對她道:「情敵的車,我能不記在心裡麼?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這話太直白,姚東京被他說得愣愣的,尷尬地臉紅。段西安攔身擋在她跟前,彷彿一面屹立不倒的牆。她像一株小草藏在他背後,只聽見他渾厚的嗓音在頭頂旋轉:「東京和我有約,沈總別苦等了,還是早些回家,可千萬別誤了飯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