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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4章 階梯上的你我 文 / 季子宋

    森林比城市更早進入黑夜,正接近傍晚時分,樹縫間的日光卻已漸漸消逝。結伴而行的人不知在什麼時間消失在什麼地點,剩餘只有呼呼的山風和突兀的鳥鳴。

    山林可真是奇妙,轉眼就變了模樣。

    黑黢黢、小樹林、杳無人煙。姚東京居然產生了一種「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即視感。

    段西安拍拍手掌,直起身,環顧四周,顯然也意識到天色已暗,是時候回山莊了。他將擦拭了濕泥的紙巾捲一捲,把黏著泥的那一面裹在裡面,再塞回口袋裡,詢問姚東京:「回去?」

    姚東京點頭,腳上的新百倫被段西安擦得乾乾淨淨,她都有些不好意思邁腳,這兒的泥帶著水分,隨便走一走就髒了。

    段西安看出她的躊躇,善解人意地笑:「怕弄髒?嗯,我不介意背你回去。」

    句尾上揚,飽含期待。

    姚東京瞄他一眼:「男女授受不親。」

    最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森林。

    山莊距離森林有一小段距離,回山莊要穿越一個集市,就像城市裡的夜市,擺放在道路兩旁,多賣些z市的特產,也有家居日用品。

    段西安走了一半停下來,繞到其中一家鋪子前,買了兩條毛巾。

    一回頭見姚東京猶疑地盯著他看,他笑著解釋:「有些酒店會用客房毛巾或浴巾代替抹布,清理完馬桶污漬後清洗,然後又掛在客房衛生間。所以住酒店一定要記著自備毛巾。」

    平時外出住酒店,他都會自帶毛巾和茶杯,這回恰好忘記,只好在路上買條新的。

    他走至姚東京身旁,手上攤著兩條同樣款式的毛巾,一條藍色,一條粉色。他把粉色的那條遞至她眼前:「喏,這條給你。」

    姚東京沒接,只是笑:「你說的那種情況,大概在小旅店非常常見。我們這次住的是五星級的豪華酒店,不需要這麼擔心吧。」

    段西安挑眉:「你錯了,這種事,無論放在什麼酒店上,都需要擔心。一家小餐館的服務員可以為你呈上乾淨、衛生的一道菜,而高級餐廳的服務員也可以在你的菜裡吐一口唾沫再上菜。其實,這和酒店星級無關,和員工素質有關。」

    他揮了揮手中的粉色毛巾:「我先幫你拿著,一會兒回山莊,你最好用我新買的這條。」

    姚東京沒說話,段西安看她一眼,笑:「作為酒店經營者,也許你會要求你的員工每個步驟按照規矩辦事,但你卻不能保證,這些『規矩』一定起了作用。你應該走出來看看,這樣你會發現,很多事情不是理所應當的那個樣子。」

    說話間,兩人便行至山莊。此時正好是下午五點,一樓的自助餐廳開放了,他們正好進去用餐。

    餐廳面積很大,佈局也很合理。入口迎面便是餐具堆疊處,以方便客人一進門就可以拾取餐盤挑選食物。

    姚東京拾了圓碟和小碗就走向西式餐點擺放處,側身,餘光卻瞄到段西安仍站在餐具旁,挑挑選選的,浪費了好多時間。

    或許他在那裡站得太久,入口的女服務員微笑著走過來,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

    他背對著那服務員,找到光源充足的某個角度,高舉手中的玻璃杯,手上旋轉著,瞇著眼睛道:「還有污漬沒有清洗乾淨,你們竟然將這樣的餐具推上來供客人使用?」

    那女服務員愣了一下,湊過去看。只見那玻璃杯經過燈光的照射,折射出亮眼的光,段西安所說的污漬,是那種用水洗淨後沒擦乾而留下的水漬,不仔細瞧根本發現不了。

    女服務員窘迫地笑了笑:「抱歉,這只杯子交給我,我立馬叫人去重洗。您再選其他杯子使用,這樣可以嗎?」

    段西安這才轉身看她,那女服務員先前沒看見他的樣貌,這下子看見了,心中一驚:這不就是前段日子上了電視的nicolas嗎?他可是業界新貴,是多少業內人士的偶像啊!

    女服務員眼前冒起粉色泡泡,呆呆傻傻地看著段西安,不說話也沒行動。段西安以為是自己剛才太嚴格,嚇壞了人姑娘,於是立馬彎唇一笑,解釋他方纔的行為:「抱歉,職業病。」

    等他終於精挑細選出乾淨的餐具,再選好食物,找到姚東京坐下的那一桌,已是十分鐘後的事。

    姚東京吃了一半,對剛坐下的段西安揚了揚手機,就跑到角落去接電話了。

    是她的酒店經理打來的電話,說是遇上難題了:

    就在一小時前,酒店前廳接待處有一位客人自稱是姚氏的熟人,要求前台給他一間特價房,而前台服務人員並沒有接到上面發下的任何通知,聲稱只能給予常客優惠價。

    對此,那位客人很不滿意,和服務人員大聲地吵起來,說一定要到姚老闆處投訴她:怎麼連姚老闆的朋友也不買賬。

    雙方爭執片刻,前台服務人員實在沒有辦法,就喊來了經理,經理不認識這名客人,不敢妄自打折,這才打電話給姚東京,確認是否真有此事。

    聽了經理的敘述,姚東京仔細在腦海裡搜尋這位所謂「熟人」的信息,最終無果。她的朋友很少,就那麼幾個,這名客人她一定是不認識的。

    但他也有可能真是姚氏的熟人——姚氏家大業大,姚春風和駱金銀的朋友都很多,說不定他其實是姚春風或者駱金銀的熟人。

    姚東京靠在牆邊,思索片刻後告訴經理,讓客人先登記入住,且務必告知客人只要是姚氏

    的朋友,一定會給他一個滿意的價格。

    先穩住這名客人,再盡快聯繫上級,詢問出真相,若真是姚氏的熟人,那就按照特價處理;相反,客人也許是想爭取一個優惠價,結賬時給他一個普通的常客優惠價也未嘗不可。

    總之,顧客是上帝,客人是不能得罪的。

    經理在電話那頭連連稱是,領了命後就掛了電話。

    姚東京收起手機,正要回座位,身旁便忽然湧過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看他們的統一制服,應該是酒店的服務人員。

    她尾隨著過去,只見那群人激動萬分地撲到段西安身旁,段西安正用餐,被身邊突然擠過來的人群驚得一跳,手中的牛排還沒送進嘴裡,就啪地一下掉落在地。

    那群人嘰嘰喳喳地,就像麻雀。有人忽地掏出筆記本,請求段西安在上面簽名,也有人取出手機,請求合照。

    段西安先是一愣,而後悠然微笑。一一滿足了他們的請求,從容鎮定、親切和順,儼然有了大牌明星的味道。

    望著他一邊微笑一邊簽名,姚東京油然而生一種奇妙的感覺:倘若他們都站在百層台階上,那麼他一定踩在比她高出許多的那一階。她覺得他有那麼點遙不可及。

    她跟著他來參加峰會,吃飯在一起、散步在一起,好像什麼活動都能在一起。他紳士、有風度,微笑的時候令人如沐春風,講話有理有據,不譁眾取寵,不輕易動怒,為人穩重從容,做事不疾不徐。

    就好像這世上少之又少的那一部分處於金字塔頂端的精英,似一個巨大的漩渦,離得近了,便能將人捲了進去。

    大部分女人都對這一類事業有成又英俊硬朗的男人感興趣,姚東京同樣。她想:段西安真是與從前大不一樣了,如今的他,彷彿舉手投足俱亮眼,渾身上下都閃光。

    之前她還不能接受段西安就是nicolas這一信息,而現在,事實就在眼前,她只能漸漸認同這一點。

    半晌,那群亢奮激動的「粉絲」全部離開,姚東京才慢悠悠地走回去。段西安正慢條斯理地整理脖子上的領帶,又拍了拍被燙得平整的高級襯衣,從容不迫,氣質出群。

    姚東京想:真是要命,她竟然覺得這個男人連做這麼尋常的動作都很有味道。

    她咳了一聲,試圖用玩笑話來驅散心中那微妙的情感:「你比以前進步了:從前你就招女孩子喜歡,現在更加——不僅招女孩子喜歡,還招男孩子喜歡。」

    話一出口,她又覺得不妥:她這樣說,不就表明剛才她一直在盯著他看麼?

    其實這本也沒什麼,但此情此景此心境,偏就是令她深感羞怯,於是她也不敢去尋他的目光,埋著頭拾起餐具,在餐盤裡劃拉來劃拉去。

    段西安倒是沒聽出那句話有何不妥,也不清楚她心中的百轉千回,他只理解了那句話表面的意思:現在他是招各種人喜歡,然後又自作聰明地延伸出另一層意思:那各種人裡也包括了她。

    最後,他趁此機會表了一次白:「我心不渝。」

    姚東京捏著餐具的手驀然一頓,耳朵根漸漸發燙。對於感情的事,她從來都是一頭埋進沙堆裡裝鴕鳥,段西安像是料定她又會假裝聽不懂,也沒在意,這話說過就過,另起話題:「你剛才怎麼去了這麼久?」

    姚東京哦了一聲,便將酒店裡有個客人要求打折的那件事一五一十地解釋給他聽。

    段西安沉吟片刻,道:「你做得對。不過遺憾的是,也只有你做對了。」

    姚東京聞言不解,段西安便笑著解釋:「這類事件其實並不稀奇,很多酒店都發生過。而你的員工一遇見這種事情就馬上打電話給你,明顯缺乏自主解決問題的能力。

    一般來說,除非是很重要的事,員工一般不直接與老闆聯繫。

    作為一個好的員工,不能遇到事情就找上級,否則上級豈不是什麼事都不用做,專門應付這種事就夠了;員工也成了一個傳話機器,而不用做具體工作了。」

    頓了頓,他又道:「我現在發現,你的員工真是毫無能力,倘若這群人是在我手下辦事,我一定會把他們全部解雇——我沒必要花錢養一群沒主見、沒能力的員工。所以我不明白,你一直留著他們做什麼。」

    姚東京擺下餐具,輕輕歎氣:「他們跟了我三年,其中有人是從姚氏搬過來跟著我的。我不可能把他們拋棄。」

    段西安笑而不語,姚東京忽地問道:「對了,你說你這次峰會要開幾天?」

    段西安抬眉望她:「怎麼?你想回去?不放心酒店的事?」

    姚東京沒接話,段西安就有點不開心。他和她難得能出來玩,到z市還沒過24小時,她就想著回x市了。他把這次旅途看得很重,珍惜和她相處的一分一秒,可在她心目中,他還是不如她的酒店重要。

    姚東京哪裡知道段西安這些想法,她想回去,不放心酒店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和駱金銀定下的三年之約馬上就要兌現,時間緊迫,她根本浪費不起。

    她覺得自己現在有點病態:居然連放鬆心情都覺得是一種罪過了。

    夜裡回房睡覺,她做了好些夢,一個接著一個,緊湊得很。從纏身的噩夢中猛然驚醒,已是日上竿頭,還未從那夢裡回過神來,她瞥眼又見牆邊倚著一抹身影。

    這是她的房間,怎麼會有別人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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