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兩顆心與兩頭橋 文 / 季子宋
城中路的美容院是x市最大最知名的一家,開展面部項目、身體項目、金石能量養護項目等,其中尤以面部項目最優。
姚東京十多歲的時候,就跟著駱金銀常來這家美容院,直到現在,也已經過去十幾個年頭了。
但近三年姚東京又很少出現,今日忽然出現,就跟見到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似的,老闆娘自然開心。再有一點就是,姚東京這種身份、地位的主顧,在美容上的花銷是非常可觀的。
姚東京選擇的是面部護理項目,她皮膚白、底子好,無需在臉上大動干戈,稍稍做些適當的保養即可。
數九寒天,她一路趕來,被美容院呼呼的暖氣一烘,渾身都軟了。她大概是真的累了,處於溫暖的室內,大腦就開始運轉降速,思維變得極遲緩,行動也遲鈍一些。
老闆娘笑盈盈地引著她進了房,她一見到軟綿綿的床,鞋子一脫,整個人就倒了上去。高品質的生活需要不斷地補充能量、犒勞自己。她獨自做了幾年酒店,疲憊不堪,卻忘記了保養自己。
這時終於能好好享受了,她心底緊繃的弦鬆了鬆,閉上眼腦子是一片空白,輕鬆得很。看來她還是習慣這樣的生活,做牛做馬、累死累活的日子不適合她。
剛躺下假寐不久,相鄰床的女人半支起腰,語氣帶著疑惑的試探:「姚東京?」
姚東京聞言睜眼,側過頭去看那聲源。
那女人的床後就是一面牆,牆上鑲著窗,窗簾沒完全拉上,一抹明亮的光直射過來,在那女人的週身鑲上了一層金邊。
女人背著光,臉部完全模糊,姚東京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聲音是熟悉的。她緩緩支起身,心裡已有一個答案,但還是瞇了瞇眼睛,試圖再去辨別那模糊不清的五官。
女人見她瞇著眼遲遲不開口,笑了一聲自報家門:「安在音。」
姚東京點頭,是了,就是她了。那聲音嬌媚裡帶著輕浮,聽得她頭皮發麻。據說男人最喜愛這種聲音,又騷又嗲,像貓爪子似的能撓中心臟,上床前聽到這樣的聲音,立馬就能硬了。
大多數男人都喜歡的女人,一般就是大多數女人的公敵。
像安在音這樣喜歡搔首弄姿,做派又極其矯揉造作的,姚東京是不喜歡的。但早些年,她印象裡的安在音不是這樣的,反倒是青澀又單純的。也不知之後經歷了什麼,性格和脾氣竟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姚東京心裡琢磨著安在音,卻不知安在音心裡也研究著她。
姚東京印刻在安在音腦子裡的標籤就是:漂亮、冷淡。漂亮的女人不容易交到知心的女性朋友,性格冷淡者更甚。姚東京是沒什麼朋友的,因為她交往中從不主動,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跟仙子似的,給人壓迫感和距離感。
男人身體裡藏著的獵艷本性,遇見姚東京這樣的,十個裡頭有八個會熄火。當然也不排除某些個不怕死的,或是熱愛挑戰超高難度的,會一個勁地向前衝,不撞南牆不回頭。
比如沈孫義。
複雜的感情就像相扣的環,我牽著你,你牽著他,他又牽著她。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
安在音板著手指頭數著沈孫義回頭看她的日子,數著數著,心就涼了。她整個青春的熊熊烈火,都拿來燒跑在她前頭的沈孫義了,而沈孫義連一撮小火苗都吝嗇給她。
所以安在音理應對姚東京有敵意,誰讓這女人理所應當地享受了沈孫義的熾熱,卻還是冷得像塊冰。不過轉念一想,又慶幸於此,不然兩團火燃燒起來,早就抱成團了。
安在音撐著身體思緒紛飛,眼前的姚東京已躺平開始享受面部護理了,她也跟著躺下來閉目養神。
半晌,她像是耐不住靜謐的氛圍似的,忽然起了個話頭:「姚東京,之前聽老闆娘說,你已經好些日子沒來美容了,今天怎麼忽然來了?」
姚東京正被人按摩太陽穴,舒服得很,聞言懶懶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道:「人和車一樣,到了維修期就得過來維修,不然老得快。」
說完這句話,姚東京自己嚇了一跳:她說話的口氣,怎麼那麼像駱金銀?駱金銀一見到她就提醒她已經28歲了,再兩年就奔四了。當下她只是聽聽而已,權當耳邊風。可沒想到潛意識裡她也是覺得自己已經不年輕了。
年齡對女人來說,是最敏感的話題。饒是安在音,聞此也靜默了幾秒。再開口,是似真似假的恭迎:「你看起來可一點也不老,就是缺些精氣神,看起來沒勁。這毛病我之前也有,但後來好了。」
話說至此,安在音故意賣了個關子,得意地勾了勾唇,又道:「女人在27、8的年紀最有彈性,一不小心就老了,但也容易變年輕,前提是得有男人的呵護、愛情的滋潤,沒有愛情,有情愛也未嘗不可。」
她話說得露骨,做護理的美容師聽了也忍不住臉紅。姚東京卻笑了一聲,若有所思地問:「照你這麼說,你是有愛情的滋潤呢,還是情愛的滋潤呢?」
安在音不置可否,嘴角微微勾著,妖嬈得像朵紅玫瑰。
*
沈孫義回國的時間定在元旦後第四天,也就是新年公歷4號,晚班,估摸夜裡十點到x市。
一大早姚春風就打來電話,提醒姚東京別忘了今天要去機場,姚東京雖不耐煩,但也忙不迭地答應下來。
過了傍晚,姚東京就尋思著晚飯該怎麼解決,公寓裡冰箱空了,在家吃還得去超市買菜。糾結了一會兒,她決定還是下
下館子吧。
剛下了單元樓,就聽一陣短促又尖利的車喇叭聲。抬眸一看,段西安正倚在他的那輛黑色輝騰上,雙手抱胸,兩腳/交疊站著,利落的短髮有些凌亂,嘴唇也紅艷艷的。看來是在北風中站得久了。
輝騰的駕駛座車窗全開著,見姚東京下樓了,段西安長臂伸進車廂,按了下喇叭。
姚東京明顯沒意料到段西安會在這裡出現,站著未動。段西安便鎮定自若地一步一步走過去,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新年伊始,請你吃飯,可否賞光?」
他本打算元旦約她,但那天他實在走不開:忙完段氏的事,就被宗以一夥人拉出去嗨了。以宗以為首的這群朋友,玩得可開了,段西安借口有急事也根本沒用,死活不肯放他走,看那架勢,好似他不妥協那群人就敢取出麻繩把他捆起來綁過去似的。
元旦過後又是忙碌了兩天,直到4號才得空。一有了空閒,他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上次他來過她家,知道她住幾幢幾單元,但按了半天門鈴也沒人回應,電話提示關機,不甘心就這麼走了,於是他便定下心站樓下等著。
「按你門鈴你沒聽見?」段西安道,「手機也不接。」
他走近了,姚東京才發現他的鼻尖也是紅紅的,看來是真等了好一陣了,解釋道:「門鈴前天壞了,手機沒電自動關機,現在正充電呢。」
段西安點頭微笑:「看在我站在寒風中等了你那麼久的份上,換你請我?」
他目光真誠,一閃一閃,好像星星,彷彿姚東京不答應,就委屈了他、辜負了他似的。她本就是打算下樓吃飯,臨時多了個蹭飯的,其實也沒多大問題,於是便答應了他。
段西安沒想到能這麼順利,眼睛又亮了幾分,嘴巴咧得跟拱橋似的:「行,那上車吧。」
他嘴上說的是叫姚東京請客,但男女出門吃飯,他哪會真叫女人付錢?心知她沒什麼忌口,二話不說,就帶她去了林三的會所。
會所的地點有些偏僻,打大路上過,是看不見這幢矮樓的。林三的這間會所,本也不是為的賺錢用的,只是為了幾個兄弟朋友,沒處去的時候,有個安身的地兒。
這兒的功能全面,娛樂、休閒、養身都不誤,也提供食物和床,只身前來,待個十天半個月的完全沒問題。
會所的人見段西安來了,立馬迎上來。段西安進門便脫了外套,眼神四處搜尋著:「林三呢?」
侍者笑:「麻將呢。」
段西安哼笑:「又麻將?那行吧,你給我弄間寬敞的、致的包廂,再上幾個菜。」
侍者點頭,手一揮,引著段西安他們朝內走去。
包廂的確寬敞又致,餐桌和椅是籐質的,牆面塗成土黃色,身處其中,彷彿進入了稻穗的天堂。上菜的速度很快,段西安和姚東京才剛喝了一杯熱水暖胃,熱菜就被服務員端上來了。
菜是會所的人點的,知道段西安是林三的好朋友,點的幾個菜都是會所裡頂好、頂貴的。段西安看了這菜心中滿意,其中一道螃蟹做得鮮滑可口,他覺得味道不錯,忙給姚東京夾。
平素姚東京吃東西很仔細,鯽魚刺兒多,她一口魚擺嘴裡,舌頭攪動幾下,就把刺兒全吐了。可這回吃螃蟹的時候不知怎麼了,一不小心竟被螃蟹那堅硬鋒利的殼給劃破了食指,口子一厘米多。當時沒注意,等感到痛了,鮮血汩汩滲出來,一個指節都染紅了。
姚東京沒覺得這有什麼,一張白紙都能將人劃出血來,更何況是螃蟹殼。她想找餐紙巾按壓止血,哪知道段西安見血比她緊張多了,大驚小怪地從椅子裡跳起來,一把握住她流血的手,嚷嚷著要撥打120。
120肯定是不能撥的,這麼點小傷還驚擾救護車,這不是添亂嗎?可見段西安那神情,是真的急了,姚東京只好安慰他:「不礙事,止血了就好。這種口子,過不了幾日就會癒合。」
段西安急得手心都濕了,哪兒聽得進她的話。眉心一皺,眼睛一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跟我去醫院!」
姚東京笑段西安小題大做,但段西安嚴肅得很,拽著姚東京就走出包廂。
門外的侍者還以為上的菜讓人不滿意了,老闆林三的人可千萬不能得罪,於是急匆匆跟上來,邊跑邊賠著笑臉詢問。一聽是姚東京手劃破了,立即支招,說離會所不遠就有條小路,穿過去就是人民醫院。
從會所去醫院,自小路走比從大路開車繞更近更快。段西安二話不說,長腿一邁,幾乎是拎著姚東京去了醫院。
急診室外人擠人,段西安看著密密麻麻的人頭就頭疼。一旁的隊伍跟長龍似的,真要跟著乖乖排隊,不曉得要排到什麼時候去。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幸好段西安朋友多,他沒多想,立馬掏了手機給梁天打電話。
梁天是這醫院神經外科的醫生,今晚輪他值夜。他剛脫了褲子躺被窩裡休息,段西安的電話就打過來:「你現在在哪兒?我在你們醫院,快過來,急診!」
梁天哧溜一下起身:「我今兒值夜,在8樓值班室。怎麼了?你受傷了?」
「不是我。」段西安蹙眉望了一眼姚東京,「你在醫院就火速下來!我這兒有人手劃破了,流了好多血!」
梁天從被窩裡跳下來,摸索到椅子上的褲子,急乎乎地套:「你先別急,先告訴我,傷在哪兒、什麼東西劃的、口子多長、流了多少血……哦,你先找乾淨的布條止血……」
段西安衝到姚東京跟前,猛地拾起她流血的食指,一一回答:
「手指頭上,1.5厘米左右的口子,吃螃蟹的時候劃的……」
梁天褲子都拉到大腿上了,聞言,鬆手,啪的一下,褲子又滑了下去。他慢悠悠地蹭掉褲子,重新縮進被窩裡去,笑:「段西安,你小子逗我呢吧?還吃螃蟹,還1.5厘米,怎麼算出來的1.5厘米,有夠精確的啊。」
段西安冷言道:「我沒和你開玩笑。」
「我也沒和你開玩笑,吃螃蟹劃的?呵,吃螃蟹劃的你止了血買瓶酒精殺殺毒就好了,還上急診?你還嫌我們醫院不夠忙的?」
梁天像泥鰍似的滑進被窩裡:「誒,手劃破的這人誰啊?跟著你這麼胡鬧?虧你還真緊張了,奇了怪了,我還真好奇這人是哪路神仙了。」說著,他眼睛一亮,八卦地問:「老實交代,男的女的,是你什麼人?」
段西安倒吸口冷氣,瞄了一旁捂著手指的姚東京一眼,鄭重道:「女的,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