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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章 歸來的平安夜之白 文 / 季子宋

    /2014年12月24日/

    平安夜飄著2014年的初雪,x市一片銀裝素裹,銀白中點綴著數不清的聖誕綵燈,眼前、耳邊全是喧鬧和繁華。

    14年迎來了暖冬,南方的濕冷也不似往年那般鑽心刺骨,行道樹脫光了葉,孤零零的枝椏上堆積著雪,途經的寒風將那鬆散的雪吹落下來,撲簌簌地,像是撒了把鹽。

    大把的雪飄落在頭頂上化了就冷得慌,為了躲避那不知何時會落下的雪,姚東京從人行道上踏下,沿著窄窄的馬路沿慢行。

    環衛工將路中央的積雪掃向兩旁,那些雪摻雜了路面的灰,髒兮兮的,結成了堅硬的冰,一部分化作積水,好似一面銀鏡,倒映出街旁的景。

    姚東京穿著防滑雨靴,無需擔憂會因路面的水灘滑倒。連續三年,平安夜都是她一個人過,套間裡過於冷清,儘管她性涼,也難耐孤寂,忍不住出門來喧嚷的街上走走。

    現在是夜裡8點,她還沒吃晚餐。一個人住很孤單,連燒飯做菜都懶。

    其實前一天張慧慧來約過她平安夜一起吃飯,但她拒絕了。張家一家子的聚餐,她一個外人參與算怎麼回事呢,更何況,這幾年來張維京對她的心跡表露得很明顯,明知不可能,還要給人可能的錯覺,那她也太不道德了。

    反正這三年她總是一個人,早已習慣了。

    街邊有許多熱鬧的餐館,人聲鼎沸,歡樂非凡。明明已經餓了,可姚東京偏偏猶猶豫豫,在街上尋尋覓覓,愣是不願選擇一家走進去。

    最後她在一家裝飾華美的西餐店前站定,仰頭看見餐廳的二層,窗邊坐著一對對男男女女,溫馨又甜蜜。她忽地又猶豫了,仰著腦袋靜靜地看,插/在衣兜裡的雙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摳著,棉衣布料被她劃出撕啦撕啦的聲音。

    背後駛來一輛輝騰,突兀的車鳴催促她快些走開。她思考地過於出神,那尖利的聲音鑽入鼓膜,繞了一圈便消弭了。

    輝騰緊急剎車,輪胎劃過路面的積水,唰地一下,濺出一道水牆,全數落在姚東京的小腿上。

    冷意透過加厚打底褲刺入皮肉,她這才回過神來,輕蹙著眉往背後看。因為路面濕滑,儘管已踩了剎車,可肇事車仍在朝前緩緩滑行,五秒後才停止。

    姚東京站著的位置相當靠裡,並不會影響路上車輛的行駛。這輛車開得很靠邊,才把水濺到她身上。

    天氣冷,那水花潤了進去,冷得她小腿打顫。她體質不太好,著涼就很容易感冒。本就是嫌煩才出門找餐館吃飯,現在可好,飯沒吃到,她還得跑回去換褲子。

    望著那輛停止的輝騰,姚東京心有不虞,踱步過去敲了敲駕駛位的車窗。車窗悠悠地降落下來,先是露出裡頭人的黑色濃眉,再是一雙透亮的眸,單眼皮,長睫毛,英挺的鼻樑下是微紅的唇。

    姚東京本是想討個抱歉,卻看見這樣一副俊朗的面容,霎時便僵在了原地,一瞬都動彈不得。

    這個男人在她的世界中消失了三年,曾經她以為,他總有一天會再次出現,可過了許久,仍是毫無蹤跡。後來她想,或許他真是對她失去了興趣,才在她的生活裡消失得這樣徹底。

    時隔三年,姚東京萬萬預料不到,他們竟然又這樣見面了。

    瞬間的失神之後,她的理智漸漸回籠。細細去看,品悟出些許不尋常來。

    三年前的他,曾經意氣風發,澄澈的眼眸中蘊含著頑劣的笑,勾一勾唇角微笑,胸膛便輕微地顫動起來,低低的笑聲自唇瓣溢出,像提琴的鳴叫,富有魅惑的磁性。

    而如今他同樣是笑,卻少了那份玩世不恭,平添一絲溫和沉穩,極有魅力。

    他從輝騰裡走下來,挺拔的身軀擋在她跟前,像一堵牆。姚東京沒穿高跟,只得吃力地仰頭看他,他淺淺地笑著,視線搜尋著她的小腿肚:「抱歉。」

    那聲抱歉宛若一根銀針,輕輕紮在姚東京的心頭。她恍然地眨眨眼,默默地垂下頭,喉頭乾啞,輕輕地說了一句「沒事」,旋即,她轉身便要離去。

    身後的他迅疾地捉住她的手腕,她扭頭,又看見他唇邊溫和的笑。

    「請你吃晚餐作為賠禮,可以嗎?」

    輝騰停下的對面便有多家餐館,他不由分說地帶著她來到其中一家,擇了靠窗的位置入座,招呼老闆點菜。

    這是一家很平民化的自助烤吧,店面很小,在平安夜客人堆積的時候,更顯得擁擠。老闆是穿著白色圍裙的中年婦女,燙著廉價的大卷,捧著菜單樂呵呵地笑。

    照顧姚東京的喜好,最後點了小份的牛肉和豬肉,以及大量的蔬菜。

    點完菜,姚東京還是愣愣的,面前的大麥茶冒著白綢一般的熱氣,像朵爆發的蘑菇雲,噴在了她的臉上。

    他看見了就笑:「好久不見,怎麼覺得你變得傻乎乎的?」

    姚東京怔了一下,微一抿唇,算是露出一抹淺笑:「我只是很詫異,你怎麼會願意來這樣的地方吃飯。」儘管他們三年未見,可她還是知道他的,像他這樣的男人,怎麼會甘願到這種又破又小,看起來還魚龍混雜的餐廳吃飯呢。

    「這種地方挺好的,只要是x市的餐館,我覺得都挺好的。」他微笑著將白開水倒入碗裡,燙了燙,再把水倒掉,又指著她的對她道,「把你的碗筷遞過來,我幫你燙洗一下。」

    這種路邊餐館比不得高檔酒店,怕碗筷洗刷得不夠乾淨,都要用開水燙一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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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替她燙過一遍,他又將碗筷遞還給她:「平安夜,你怎麼會一個人在大街上走?」

    「自己一個人懶得做飯。」

    他訝異地挑眉:「你家不是有阿霞?」阿霞是個勤勞又和善的保姆,他想不起阿霞的面容,但記得她的那雙手,因為總是勞作幹活,粗糙起皮,還有厚厚的繭。

    姚東京端起大麥茶抿了一口,神色平靜,宛若靜止的湖面,聲音也不起波瀾:「三年前我就從家裡搬出來了。」

    三年前,她和駱金銀大鬧了一場,雙方冷戰很久,直到現在,偶有會面,也只是淡淡地擦肩而過。姚東京知道自己鬧得太大,駱金銀是打心底裡氣她,連笑臉都不願意擺一個給她。

    當時她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一怒之下,倔脾氣就上頭了,拎著行李便離家出走。說走就走,連招呼都不打。她從駱金銀手中爭取來三年,自立門戶,獨行一派。她孤立無援,可從未後悔。

    姚東京淡然的模樣看在他眼裡,卻品出了不一樣的味道。那雙眸平靜無光,像是蒙了塵的寶珠,看了讓人忍不住伸手去抹,真是我見猶憐。

    餐館內亮著白熾燈,店內宛若白晝,將姚東京黑灰的影子照在地板上,他看了又看,心臟像是被細線捆住了、又用力扯似的抽疼:她這樣美麗又驕傲的女人,此時此刻,居然連影子都這樣落寞。

    他在心底深歎,嘴角卻仍舊掛著溫暖的笑:「這三年,你變得越來越漂亮了。」

    姚東京躲了躲身子,讓服務員將肉和蔬菜擺上桌:「都三年不見了,虧你還記得我從前的樣子。」

    他笑:「也許你沒見過我,但我卻經常見到你。」

    姚東京心中驚異,揣著疑慮抬眉看他,他卻笑而不語,諱莫如深。這三年他沒在x市,是真的一步也沒回來過。傍晚他剛下飛機,隔了三年,終於重回x市。因此,他定是見不到姚東京的,沒見過真人,可卻在報紙和電視上看見過。

    身處國外的這三年,他再忙也要偷著閒,查閱國內的業內新聞。他知道姚東京脫離了姚家的掌控,有一家完全屬於自己的酒店。常看見報紙上登出有關於她的報道,她果然如願以償,在這一行嶄露頭角。

    姚東京的酒店在商貿區,那一片龍蛇混雜,商人奇多。她的酒店是經濟型,乾淨實惠,地理位置不錯,自然招引客源。

    報紙上的溢美報道,其實不全是真實的,這只是一種宣傳手段。如今酒店業競爭劇烈,特別是這類經濟型酒店,幾乎遍佈各地,不打廣告是沒有曝光率的,不做好宣傳,酒店再好也無人問津。

    姚東京是知道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的,或許在外人看來她光鮮亮麗,可她內心裡明白得很:經濟型酒店無論是在x市還是國內其他地方,數量已接近飽和,如今酒店業急需的新鮮血液是更高星級、檔次的高端酒店,而她若是就這樣一如既往地做下去,那她的酒店總有一日要倒閉的。

    這是主流的大潮,不順應則淘汰。自然法規就是這麼現實又殘酷。

    如今,她就像面前的烤肉,身處烈焰之上,面臨的形式嚴峻,被滋滋地烤著。望著那烤肉,她在心中輕輕地歎了口氣,再垂目,面前的碗裡忽然多了塊肉。

    「別愣著,快吃啊。烤老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看了一眼面前笑著的男人,點頭,拾起筷子戳了戳那片烤肉,遺憾地一笑:「啊,已經老了。」

    「是麼?」他伸脖一望,見她的木筷頭戳在那肉裡,只留下淺淺的一個小坑,他探出筷子,又替她選了一塊,「喏,試試這塊,肯定很嫩。」

    話音剛落,她的碗裡又多了一塊肉,還多了一雙筷子,那雙筷子夾起原來的那塊老肉,又縮了回去。然後,姚東京就看見他將那塊老肉放進嘴裡,嚼啊嚼的,喉結一滾,便吞了下去。

    已經放在自己碗裡的肉,還被她用筷子戳過,最後被他吃掉了,她覺得不自在,心中尷尬,卻不好點破,只好訕訕地說:「你別光顧著給我夾,你自己也吃啊。」

    他笑道:「好。」頓了一下,他忽地突發奇想地又道:「不如你禮尚往來,也幫我夾一塊?」

    姚東京夾肉的筷子頓了一秒,抬頭,望進他明亮的眸中。他專注地盯著她,笑得滿面春風,姚東京又是一愣,默默地垂著頭:「這樣不衛生。」

    他沒再說什麼,卻還是微微笑著,開始專心地烤生菜。此後,他們再無交流,安靜地將點的食材都烤好吃光。

    店內開了暖氣,一出店門,冷冽的風便從四面八方湧來,無孔不入。

    姚東京跺了跺腳,又縮了縮脖子,扭頭想和他道謝,他卻背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連告別都沒有。

    她有點尷尬,想是剛才她說話太直,他聽了不高興。他幫她夾肉,還幫她吃了碗裡的老肉,她卻連幫他夾塊肉都不同意,還嫌棄他髒,他生氣是正常的。

    她站在店門口,收回望著他的目光,低著頭看著腳下被壓扁的白雪。片刻後,眼前忽地冒出一雙鞋,黑色的真皮短靴,一路順著那雙長腿看上去,竟然是他又折返了。

    他的表情淡淡的,神色中還藏著些不愉快,薄唇抿著,透露出一絲無奈。

    他伸出手:「把你的手機借給我用一下。」

    姚東京以為他忘帶手機,因此借用她的,於是二話沒說,她便將手機從口袋裡掏出來,遞給他。他接過手機的時候愣了一下,抬眸看她:「你換新手機了?」

    「嗯,之前的那只一年多前就壞

    壞了:洗衣服的時候掉進水桶,機身進水了。」

    他沒說話,只是輕輕地點頭,滑動解鎖,按了幾下觸屏,就把手機還給她:「存了我的新號碼,以後常聯繫。」

    說完,他沒打招呼就轉身離去。姚東京看見他高大的身影藏入輝騰中,耳畔響起發動機的隆隆聲,轉瞬間,他和他的車子便消失在她的面前。

    她睜了睜眼睛,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低頭一看,手機屏幕上保留著他的電話號碼,他將號碼撥了出去,掛斷之後,他還替她備註好,只是沒有按下保存。

    他的名字就這樣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相隔三年,竟恍如隔世。

    ——段西安。

    她的大拇指懸在手機上方,顫抖著、猶豫著,糾結再三,最終按下了保存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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