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苦味曼特寧 文 / 季子宋
長久地靜默。
段西安氣沖沖地拽她出來,在走廊上整了這樣一出,他所有的情緒、心情都刻畫在臉上、身體上。姚東京不是傻子,段西安又很容易被人看透。他這樣做到底代表什麼,她心裡一清二白。
四個人沉默地站立,詭異的氛圍瀰散開來,半晌,卻沒有人出言打破。
姚東京率先抬頭,伸手輕輕推開段西安,她的目光落在他的第三顆紐扣,將聲音壓得極低:「之前我說了什麼過分的話,讓你覺得不高興,我道歉。但也請你不要再糾纏我,我不可能喜歡你。」
許是因為有第三者、第四者在場,段西安並沒有第三次將姚東京按回牆邊。她從他身前鑽出來,直接無視拐角的男女,逕直走進宴廳。
沈孫義望著那抹寶藍徹底消失在眼簾,緩緩收回目光,瞇了瞇眼,盯著段西安,話卻是對安在音說的:「你不是喊冷?快進去吧。」
安在音回身,捏著沈孫義的袖子,嬌滴滴的:「那你呢?」
「你先進去。」
沈孫義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帶笑,可眼底卻結了一層寒冰。那聲音就跟刺骨的冬風似的,圍繞在安在音週身,無孔不入。愣是安在音的厚臉皮,也經熬不住沈孫義這暗地裡的威脅。無奈之下,她撇著嘴,不情不願地走近廳內。
至此,走廊只剩沈孫義、段西安兩人。
段西安原地未動,沈孫義慢悠悠地走上去,溫和地笑:「壽星怎麼能到外頭來,今天你可是主角。這麼多人看著你,就算愛玩,也要有分寸吶。」
段西安盯著沈孫義,心中冷笑。這是在指責他將姚東京帶到走廊?還是用長輩教訓小輩的口氣,聽得他心中不爽。
可段西安弄不來沈孫義拐彎抹角、皮裡陽秋的那一套,他的敵意全表現在臉上:「既然知道今天我是壽星,你就別來教訓我,惹我不高興。」
沈孫義忽地笑出聲:「你誤會了,這哪兒是教訓,頂多算勸告。我長你7歲,只是想給你提一些善意的建議而已。」
段西安從鼻子裡哼出一聲,雙手插兜,諷刺道:「是不是男人過了30就愛說教?美其名曰『建議』、『勸告』,實際上就是倚老賣老。我知道你比我老7歲,可我有爸媽,人生道理怎麼樣也輪不上你來教。省省吧。」
話音剛落,段西安就不願再與沈孫義多費口舌,側過身就要朝宴廳內走。沈孫義出手一攔,按在段西安的胸口,再抬眸之時,沈孫義臉上已無笑意。
「別和我轉移焦點,我在和你說什麼,你心裡清楚。既然暗著來你要裝糊塗,那好,我不介意明著和你講一遍——」沈孫義一瞬不瞬地盯住段西安的眸,「東京不是你想碰就能碰的女人。」
段西安唇角一勾,露出一絲諷笑。他一抖肩,就甩掉了沈孫義的手:「是麼?剛才你應該看見了,我想碰她,我就碰她了。你又能怎麼樣呢?」
沈孫義抿唇一笑,微垂著頭,右手抬至胸前,指與指輕輕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觀察自己的指甲,頭也不抬地道:「段氏和沈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多年來互相敬重。雖是同行,也未因競爭鬥得你死我傷。這是暫時的和平。段西安,你信麼,你們段氏就算再強再大,只要我願意,照樣可以鬧得你們雞犬不寧。」
段西安瞇著眼:「怎麼?威脅我?」
「對,我威脅你。」沈孫義抬眸,「因為我有資本。而你沒有。你不過是個撿父母福的少爺,過了25了,你不工作,不幫父母打理家裡的生意,你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會。你吃的,你穿的,你用的,哪一樣是你自己的?你站在我面前,我與你對話,你無非是沾了『段氏』的光,脫掉『段』這個姓氏,你算什麼呢?」
望著段西安愈來愈黑的臉色,沈孫義心底直冷笑:一個25歲的成年男人,生長在段氏這樣的大家族中,身處高位,前豺狼,後虎豹,卻一點自保自衛的自覺都沒有,像個小孩似的,將所有心情露在面上,一下子就被人猜透了心思。
太蠢,太愚鈍,太不會偽裝自己。
生意場上,這是大忌。遲早會被人吃干抹淨,連骨血都不剩。
段西安能不受威脅地生活至今,無非是家裡保護得好。這是父母的恩賜,他似乎把這當做永恆的牌盾了。真是太可愛、太可笑了。
也太可悲了。沈孫義的眼裡漫上一層憐憫:「其實我一點都不想浪費時間和你對話,但你今天的所為令我非常憤怒。我說的威脅,都不僅僅是說說而已,它有實際效力。你仔細想想吧,段西安,你不僅僅是比我少活了7個年頭。」
沈孫義將段西安一個人擱置在那兒,獨自走進宴會廳。
段西安垂著頭,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在那上面,他看見自己憤怒的臉。
長久以後,那憤怒漸漸消卻,頭頂傳來羅伊娜的聲音:「你怎麼跑外面來了?你媽媽找你好久!快進去。」
羅伊娜剛扭身要進門,身後卻沒有任何動靜。一回頭,段西安竟還愣著不動。她走上前,拍了他一掌:「發什麼呆?」
段西安抬頭:「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一無是處?」
羅伊娜愣了一下。段西安的表情太不對勁了,就跟受了傷的小羊羔似的。「一無是處」這個詞太悲觀了,帶著濃濃的負能量。她當然不敢點頭稱是,只好冷著臉安慰:「哪有,吃喝玩樂之類的,還得找你,哪兒有好玩的稀奇東西,都是你頭一個知道。對了,生日宴後有安排沒有?通宵嗎?」
在走廊風口站得太久,
,冷得段西安抽了抽鼻子,心情低落,說話也有氣無力的:「沒安排,懶得動。」
話音剛落,宗以就走過來,臉上笑容洋溢的,一見段西安愁眉苦臉,就伸手摟住他的肩,低頭看他:「段壽星,生日當天這麼苦逼以後可都會倒霉的。來,笑一個。」
段西安沒笑,軟綿綿地把宗以推開,眼尾一掃,全是怨懟:「真被你說中了,你個烏鴉嘴!」
段西安指的是上次宗以來他家時,調侃他表白被拒的事。真沒想到,今天他還沒開口表白呢,就被拒了。思來想去,首先覺得自己很可憐,其次覺得宗以很可恨,不罵他烏鴉嘴,段西安心理不平衡。
宴會結束後,宗以死皮賴臉地坐上了段西安的車。
段西安也沒做聲,油門一踩,就跑到江邊去了。
x市有著名的xx大橋,橋下流淌的,正是x江。
x江兩岸夜燈闌珊,段西安將車停在江的東岸,步行至圍欄,隔江眺望。
對岸是高聳入雲的電視塔,明亮的黃光在黑夜裡一閃一閃。
段西安將手臂支在圍欄石柱上,弓著腰,靜靜地遙望。
宗以從他身後踱步上前,後背靠上與其相鄰的石柱,眼前是黑烏烏的行道樹叢,偶有涼風劃過,帶起茂盛的葉,撲啦啦作響。
藉著遠處微弱的燈光,宗以一邊看著眼前的葉左右搖擺不定,一邊輕輕開口:「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白搭,我旁觀,你在局,我清楚,你糊塗。不過老話我還是得囉嗦一句:天涯何處無芳草,自己一人就挺好。」
段西安瞪他:「又咒我?」
宗以哈哈一笑:「我是在開導你。你看看,你條件這麼好,哪樣的姑娘找不到?」
「姚東京啊,姚東京就找不到。」
「所以說嘍,天涯何處無芳草,一個東京就讓你神魂顛倒?」
段西安默了一秒,望著對岸的光瞇著眼:「不至於神魂顛倒,可得不到就是好。」
宗以將手肘壓在石柱上,微微仰身,抬頭望天,歎聲道:「西安,你別給自己設套子。喜歡就拚命拿下,不喜歡趁早撤掉,別等到不喜歡變成喜歡,喜歡又變成非常喜歡,那時候,你想撤都撤不了。」
段西安感歎:「你是不是現在想撤也撤不了?」
神思縹緲,宗以頓了一頓,忽而笑道:「別扯我,扯你自己。」
「扯我做什麼,扯蛋吧。」
宗以道:「你別自暴自棄,我雖然談不上經驗老道吧,但起碼比你這個戀愛0經驗的懂得多。說真的,西安,你自己好好想想,姚東京是不是真想拿下?還是說,你就是被美色迷了眼?」
段西安鄙視他:「你以為都跟你似的啊?當初你就是被羅伊娜的美色迷住了。」
宗以坦白:「是,是,你說的是。我就是被羅伊娜的美色迷住了。那你看我現在呢?美色有保質期,過期不候。我只是希望你別像我這樣,越陷越深。」
段西安歎口氣,垂目望著波光粼粼的江。深思片刻,他忽然道:「快一個月,我隔三差五想起她,有時候是在床上,有時候是在飛機上。越到後來,我越覺得怎麼哪哪兒都有她。想到她卻看不見她,我難受。」
行為心理學研究表明:21天以上的重複會行成習慣。段西安覺得,還未經歷完整的21天,他已經把想她變成習慣。習慣真是可怕,克服不了,又難以抗拒。
他越發覺得姚東京重要,姚東京卻越發討厭他。
好多天了,段西安茶不思、飯不想,整日趴在床上無所事事,了無生氣。
段西安爸爸病剛好,一見段西安這幅鬼樣子,氣得急咳數聲:「不像話!美鳳,你過來看看你兒子!」
美鳳是段西安媽媽,姓蘇。她心疼兒子,將他爸爸趕出兒子房間,坐到床邊,輕柔地拍拍兒子的屁股,勸慰他:「兒子,別總躺床上,年輕人要多動動,這樣身體才好。」
這幾日段西安也不願多說話,蘇美鳳從宗以嘴裡得知內/幕,知道他是為情所困,越發心疼:「兒子啊,這天下的姑娘多的是,你是什麼人,還愁找不到好姑娘?」
她說著說著,就想起個人來。那人家正好有個女兒,長得標緻,脾氣性格又好,雖沒有工作,但極會做家務。段氏也不需要兒媳來掙錢,娶個全職主婦進門也挺好。
段西安被蘇美鳳拽去和那家姑娘見面,約會地點設在那人家的咖啡店裡。
姑娘姓張,全名張慧慧。人如其名,姑娘聰慧又賢惠。身高不高,160厘米出頭,可長得溫婉似玉,看得人心眼舒服。說話柔聲柔氣,臉皮子薄,開句玩笑就害羞。
張慧慧家裡是開咖啡店的,和酒店業也算沾點邊。近幾年張家生意越做越大,咖啡店越發生財,一年前開了連鎖店,如今事業前景一片光明。
和段氏自然不可比,但女孩子家也不需太富裕。像段氏這樣的家庭,不圖別的,就圖娶進門的媳婦乖巧懂事。
蘇美鳳和張慧慧見了一面就找個借口溜了。一樓靠窗的位置,段西安和張慧慧相對而坐。張慧慧沉默是因為怕生害羞,段西安也沉默,他根本沒打算和面前的姑娘發展什麼,從頭至尾興致缺缺。
最後還是張慧慧先開口:「段先生,我們這兒的咖啡師,曼特寧調得最好,要不要嘗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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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段西安剛要拒絕,就聽身後有熟悉的聲音傳來:「聽說貴店的曼特寧賣得最好,就給我上這個吧。」說完,便行至靠窗的對桌,坐了下來。
段西安放在桌面上的手猛地收緊,緩緩扭頭去看。
對桌的女人卷髮披肩,外面風大,裸色的風衣領被吹得立起,還來不及翻下,遮擋了大半張臉。
可那軟糯的聲線,段西安日思夜想,怎麼會分辨不出?
等待曼特寧的間隙,女人整了整翻起的領,那溫婉的側臉和微翹的紅唇,可不就是姚東京麼